從羌城離開,一路向着北邊而去,路的盡頭便是那一片茫茫無際的雪山。
這裡,人煙極少,山巔上更是許多人遙望不及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攀到那高聳的雪峰頂上,哪怕只是走進這片銀裝素裹的世界,也極難忍受這刺骨的寒風和常年不升的溫度。
山下,偶有幾顆松柏,樹枝上雖然掛滿了晶瑩剔透的冰條,可依舊還有少許蔥綠,再往上看便沒了這樣的植物,儼然是茫茫一片白雪,沒有絲毫的雜色,甚至連一個腳印都看不見。
三道修長挺拔的身影站在山腳,聶火蓮的紅,青衣男人的邪魅,在這雪地上都顯得十分突兀,唯有桑千雪一身雪白,連靴子都沒有沾染任何污漬,與這白茫茫的雪山好似能融爲一體一般。
時值正午,這裡的太陽纔剛剛升起,金色的陽光與這片雪白相互映襯着,使之看起來更加奪目,卻又刺得人雙眼生疼。生平第一次來雪山,聶火蓮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更難適應這片素白之色,一陣打量後頓時警覺的閉上雙眼,痠疼的眼中早已溢出淚水,慌得她連忙擡手拭眼,還用手遮住雙眼,生怕被這一片片寒芒將眼睛給刺瞎。
微微側目,桑千雪看着她狼狽的模樣,嘴角牽起冷冷一笑,走在最前邊,她看也不看身後的兩人,徑直朝着上山的路走去。相比他們的不適應,桑千雪卻沒有絲毫的不妥之處,唯一有變化的便是那雙明亮的雙眸,原本黑色的瞳竟然在那一瞬變爲了雪瞳,與這片雪地相差無幾。
如此,她便能睜大雙眼在這茫茫無際的雪地中自由行走,毫無阻礙。
冰冷刺骨的風穿過那些不算高的松柏,直直的打在三人身上,饒是三人都披了斗篷刻衣襬依舊被風颳得凌亂翻飛。踩在這片雪地上,桑千雪忽的提氣一縱,幾個閃身便到了閃腰上的一個隱秘處,將身後的兩人甩掉。
站在閃腰處這片凹陷的地方,她慢吞吞的掀開斗篷的帽子,雪色的瞳孔中有着令人懼怕的寒意,冷冷的看着那道很快就追上來的火紅色身影,嘴角掛起駭人的冷笑。
或許,他們不認爲自己會在傷勢還未痊癒時便動手,更何況是這樣以一敵二毫無勝算的情況下。
凌厲的風颳過,吹起她額前的碎髮,也將她腦後綁起的長髮吹散開來,不以爲意的站在原處,她看着眼中噙着怒意的聶火蓮,終是緩緩開口,“既然你先追來,那你就先去地獄吧。”
“哼,少主的口氣越來越大了,我倒想看看你是怎樣送我去地獄的。”冷喝一聲,聶火蓮毫不猶豫欺身上前,出手便是狠戾的殺招,招招都要取桑千雪的性命。
原本桑千雪內傷便未痊癒,現在妄自運氣只會叫她最終經脈逆轉而亡,再加上她如今功力也不差,更加不會懼怕此時的桑千雪。
可就在她的掌風還未落至桑千雪身上時,眼前那一片片寒芒頓時叫她慌了手腳,立即止住了掌勢後退幾步,好不容易纔站穩。下一瞬,但見那些鋒利如匕首般的冰塊頃刻間便沒入地面,僅能看見無數的小洞,卻不見那些冰刀。
這樣的手段,也只有桑千雪才能使出來,她甚至都沒看清她是怎樣出手的,自己就險些着了她的道。
如今,她才知道桑千雪爲何要帶他們來雪山,又爲何要將她引到這裡來。她從小在這片雪山上長大,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清楚,處境自然比她要好很多。
而身後,並沒有人追上來,甚至連一點旁人的氣息都察覺不到,思及此聶火蓮更加擔心,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落入這兩人的圈套,成了他們相互戲耍的犧牲品。
以尊主的功力,他怎會不知道桑千雪躲在這裡,又怎會至今還未趕來!
看來,她又一次自作聰明瞭!
狠狠的咬牙,瞪着眼前這個幾乎看不見黑瞳的女人,聶火蓮隨即冷聲道,“少主,我```````”
未等她將話說完,幾根鋒利的冰刀已然從身後刺穿了她的身體,叫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她努力的轉動頭看着那地面原本深陷的小洞,觸及那空空的洞底,眼中滿是不甘之色。
還未動手,她便死在了這個女人手上,甚至此刻的她還有傷在身。
那,自己這一身用生命換來的武功,又有何用。
終是忍不住自嘲一笑,她支撐不住屈膝跪在了地上,傷口上的血僅滴落了幾滴在這雪白的地面,點點猩紅猶如雪地裡綻放的寒梅,妖豔無比,卻也美得滲人。
一聲喟嘆,她微微擡頭看着對面的女子,紅脣微張想要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全身好似就快僵硬一般,連聲音也凍住了。
嘴脣無力的張合幾次,一個字也未能說出,她終是不甘的瞪大雙眼,僵硬的躺在了地上。
至死,也無法瞑目。
這一生,她受盡多少苦難,換來的依舊是這樣可悲的下場。難道這纔是她真正的命運,難道尊主之前所說的話都是騙她的?
或許``````她的出生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同樣是孤兒,眼前這個女人卻能有如此的好命,就連墮至泫淵那種地方,也能成爲接任尊主的不二人選,而自己,縱使盡最大的力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甚至還要死在她的手裡。
真是可笑,可悲,她的一生只能是這樣,終其所有的努力也改變不了。
罷了,不如就讓這個女人幫她解脫吧,或許死後她的靈魂還能逃離那個可怕的地方,哪怕只做個孤魂野鬼也是好的。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空氣中那股血腥味也不是那麼的刺鼻,她就這樣躺在這塊冰冷的土地上,緊握的雙拳終是緩緩鬆開,一動也不動。那雙未曾閉上的雙眼,卻直直的看着桑千雪,好似在對她說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