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二郎、嫣姨娘、綠娟,都給我帶過來!”
不多時,三人進來,各有不同。
羅二郎走路肢體僵硬,面上有種瘋狂前的平靜壓抑,嫣姨娘走路輕飄飄,表情木然,像是失了魂的行屍走肉,唯有綠娟是尋常人驚嚇過度後的反應,曾經田氏身旁的大丫頭,現在瑟縮着身子走了進來。
“都給我跪下!”打傷親父,私會庶母,這樣亂了人倫綱常令人髮指的事情,饒是老夫人飽經風雨,養氣功夫很不錯,此時也顧不得了,把手邊茶盞狠狠往地上一擲,發泄着心頭怒火。
那茶盞落在羅二郎腳邊摔得粉碎,碎瓷片飛濺,老夫人沉默的看着,心頭一片荒蕪,心碎的彷彿比那茶盞還要厲害些。
老夫人想,這就是她曾經很喜歡的孫子,有一段時間,她甚至隱隱約約想過,二郎將來說不定要比大郎還有出息些。
呵呵,這可真是把臉打腫了,現在可不是有出息麼,二郎能幹出來的事,整個大周,恐怕都找不出幾個人來
老夫人臉色鐵青,盯着跪在地上的羅二郎:“二郎,這可是真的?”
羅二郎擡着頭,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人心裡發毛,一言不發。
老夫人心裡泛起一股涼意,看向嫣娘,不由倒吸口氣。
這可真真是個禍水!
她身上穿的是再尋常不過的青布衣衫,便是稍有體面的丫鬟,料子都要比這個鮮豔,臉上粉黛未施,頭髮凌亂,表情還有種萬念俱灰的空洞,饒是如此,哪怕站在老夫人這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太太的角度,依然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柔媚到骨子裡的女人,偏偏又被那層清冷的外殼緊緊包裹着,那樣的矛盾,生出令人目不轉睛的美麗來。
“嫣姨娘,你說!”
嫣姨娘聽了,睫毛輕輕一顫,擡了眼,深深看了羅天珵一眼,她掩飾的好,看完他,飛快移開,又掠過甄妙,最後落在老夫人面上,好似是隨意掃視了一圈,老夫人並沒察覺出異樣來,就連羅天珵,都對那一瞥不以爲意。
他明白,嫣娘這是看他的態度來決定如何回答老夫人的話。
這個時候,羅天珵是有些詫異的,在他看來,當初毀了羅二郎的前途,父子兄弟反目,嫣娘已經完成了她的任務,現在,她竟然還是下意識看向他,聽他的吩咐,難道人的習慣都是這麼難以改變嗎?
他並沒有深想,或者說,對女子心思瞭解不深的羅世子把這一眼的徵詢,歸因於人的習慣上。
可是坐在老夫人下首的甄妙,心卻忽然冷了。
她沒有那種面面俱到的玲瓏心,在這個令她茫然無措的世界,摸爬滾打這些年,漸漸成長爲一個還算合格的主婦,可是,她心裡清楚,自己僅止於合格而已。
她並不想把自己磨練成後宅裡的戰鬥機,經驗可以積累,但是天性不能,她永遠不會習慣後宅的勾心鬥角,爲了芝麻綠豆大的利益,八仙過海,鬥來鬥去。
可是,這不代表她蠢,甚至可以說,在某些方面,她比那些心思玲瓏的女子,更多了一種直來直去的敏銳。
嫣娘那一眼,精明睿智的老夫人並沒察覺半點波濤暗涌的那一眼,卻在甄妙心頭,悄無聲息的刺了一下。
像蜜蜂蜇在心尖上,雖然是小小的一刺,不見刀光劍影,因爲是在最柔軟的心頭,就格外的疼。
甄妙把頭低了下去,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鞋上繡的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一點花心,是綴的上好珍珠,煙粉色的,很像隔了氤氳霧氣看見的幼荷的色澤。
這珍珠,是世子給她的,有一匣子。他總是能尋來些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哄她開心。
她想,嫣娘在老夫人發話後,下意識看向世子的那一眼,在看什麼呢?
那可真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子,看完世子,幾乎是不動聲色的移開,又看了她,看了羅二郎,甚至看了綠娟,讓人覺得,她就是想看清眼下的境況而已。
那是相當自然的反應了,可怎麼,偏偏讓她心頭一片冰涼?
甄妙兩隻手搭在曲起的腿上,握緊了拳,終於忍不住,飛快睃了嫣娘一眼。
她覺得自己有些傻,一直知道嫣娘是美麗的,不是那種天然雕琢讓人只生出欣賞的美麗,而是讓人忍不住打破堅冰,攏在手心的美麗。
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可是當不經意的發現嫣娘和世子之間那種微妙的聯繫,甄妙這才恍然,世子……他也是男人吶!
不,不,世子怎麼會呢?
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喜愛,她都是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
WWW•TTkan•¢ ○
可是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在說:你真傻,世子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生活在封建王朝的男人吶,三妻四妾,在他看來纔是最尋常的,心悅你的時候,他本來就可以沒有任何思想束縛的喜歡着別的女人。
這就跟你覺得,心裡有了一個人,成了夫妻,哪怕其他男子再好再完美,都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是一個道理。
或者,世子對嫣娘,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利用關係?
甄妙忽然覺得,這個想法,甚至比前一個,更令人不寒而慄。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就聽嫣娘聲音清冷地道:“羅二郎半夜而來,在我入睡時強佔了我的身子,恰好二老爺來了,二人廝打起來,羅二郎一推,二老爺撞到牆上昏了過去。”
這就和綠娟說的對上了。
老夫人額角暴起一道道青筋,以手撐着椅子扶手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到羅二郎跟前,心灰意冷的說:“二郎,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沒有怒罵,沒有大吼,這麼一句輕聲細語的話,卻讓羅二郎渾身一顫,猛然擡起頭望着老夫人。
他嘴角翕動,似是想說什麼,可是老夫人已經沒力氣聽他說話了,擺了擺手道:“楊嬤嬤,把嫣姨娘和綠娟帶下去吧,該怎麼處置,你心裡有數。二郎,你可知道,你父親被你那麼一推,成了不能言語不能動的廢人?大郎,這事交給你辦,開祠堂,把二郎逐出祖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