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夜對於宋棠來說依然是無比的漫長和難熬,先是病痛發作,接着是按摩、服藥和敷藥,然後又失眠,等她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時,天已經亮了。
她沒有繼續睡,立即起身讓紅蓮給她梳妝。
紅蓮看着她因失眠而熬紅的雙眼,心想——她這樣下去身體怎麼能熬得住呢?
就算是一個身體健康的人,也經不住這麼長年累月的煎熬。
紅蓮又想到身在大牢的老爺和最多還有半年命的夫人,想到這個原本幸福和美的家現在卻四分五散、人人自危,又是心疼又是難過,不覺間便溼潤了雙眼。
爲了不讓宋棠看到,紅蓮趕忙轉過身去用袖子擦了擦,才轉身對宋棠說:“小姐,你昨晚又是一宿沒睡,路上不知能不能撐得住呢。”
宋棠看了看鏡中自己那張蒼白的臉,心情卻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地答道:“我可以坐着閉目養神,實在太困時還可以躺下小憩一會兒。”
這張臉如果不那麼蒼白的話,是真的可以迷倒無數人的。
紅蓮在心裡爲她隱隱心疼,邊給她的髮髻上插髮飾邊說:“但是路途顛簸,只怕你到時候睡不着。”
宋棠笑了笑:“只要雙腿不疼,應該能睡得着的。”
紅蓮點點頭,又說:“你呀,只顧着給夫人備藥,也沒讓周大夫給你備點藥。”
語氣裡有心疼、惋惜,和淡淡的責備。
宋棠:“我還有九十服御醫們開的藥,哪怕一天喝一服,也夠三個月用了。”
紅蓮:“只是這幾位御醫對你的病情並沒有周大夫瞭解,奴婢覺得也帶上點周大夫的藥比較好。”
比如宋棠的腳發腫時,周大夫開的藥是效果最好的。
宋棠:“周大夫的藥方我也帶上了,屆時如果有需要再直接從路上的藥店買吧。”
紅蓮:“好吧。”
從宋府出發前,已經走到門口的宋棠轉身看向大門。
此一去,不僅路途遙遠,也不排除途中可能會遇到危險和意外,如果她不幸回不來了,這便是她最後一次看這個家了。
如果此趟沒有獲得她想要的線索,則意味着她將要因此而耽擱掉三個來月的時間,但是,如果不親自去一趟,她恐怕會更加後悔。
鳳祥和方桉跟着來送行。
來到馬車前時宋棠停了下來,對鳳祥說:“鳳叔,假如我三個月後還不回來且全無音訊,麻煩您屆時給我阿爹和阿孃各去一封信,讓他們給你和二師兄下一步的指示。另,告訴他們,無論如何,在案子未破之前,一定不能主動放棄,無論是生命還是查案。”
鳳祥眼眶微紅,朝她鄭重點頭。
宋棠朝他和方桉拱手道:“就此暫別了,望大家各自珍重。”
在馬車上坐下後,宋棠的眼淚突然決堤般洶涌而出。
馬車開動後,她用手掀開窗簾的一角,看向她的家。
鳳祥和方桉依然站在那裡目送着他們。
隨着馬車的漸行漸遠,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不見。
她看着兩旁不斷變換的景物,想起了十二歲那年她剛到雲霧山跟李衍學氣功時李衍曾對她說的話:“如果出門在外,你要特別小心兩種人——極兇惡或極熱情之人。”
她當時不解,問:“爲何極熱情之人也要提防?”
李衍答道:“因爲除了父母和親人之外,這世上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對另一個人好。”
她又想起在她大概十歲時,有次父親跟她說:“少與那些心胸狹隘的人打交道。”
她忙問:“爲什麼?”
宋燕和答道:“因爲格局太小的人,其善良也很有限。”
他目光溫和地看着一臉專注的她說,“真正有格局之人,不僅心胸寬廣、目光長遠,且心思都不會太過複雜,行事也光明磊落,跟他們打交道,纔會讓你受益匪淺。”
她點頭,在心裡默默記下了。
她還記得有次母親對她說:“等你長大後,你將不得不跟外面的人有或多或少的接觸,要記住與人爲善。當你想得到某樣你特別想得到的東西時,首先應表現得非常有人情味。”
今天,當她再次品味這些話時,她有了更深的體會。
範仲通已經在皇宮門口等着了,站在他身邊的是皇上派來陪同宋棠遠赴龍潭縣的五人。其中那三位錦衣衛已改穿一身勁裝,腰配長劍,頭戴笠帽,赫然行走江湖之人。那兩位官員則是一襲青衫加一個髮髻,宛如普通的書生。
在他們的身邊,停着三輛馬車和九匹馬。
宋棠朝他們拱手。
範仲通便指着高大帥氣一點的那位官員對宋棠說:“這是龍大人。”
又指着另一位矮壯憨厚一點的官員說:“寶大人。”
接着介紹了三位錦衣衛。
宋棠也向他們介紹了自己的人。
相互介紹完畢,範仲通說:“宋姑娘,這三輛馬車中有一輛是專門裝大家的行李的,另外兩輛由你自己安排。”
宋棠點頭,然後跟範仲通悄聲道:“我阿爹阿孃那邊就有勞範公公多多照應了。”
範仲通笑笑道:“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會盡力。”
宋棠朝他含笑拱手,然後上了馬車。
一行人馬隨即往龍潭鎮的方向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