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兩人喝醉了
陳儻說暖房裡的花木會留下來,溫華悄悄問了周陽和秦小巳,如今家裡並沒有現成的會侍候花木的人,據說茶山那邊過來的人裡面倒是有兩個種花的好手,可暖房裡的那些花草若仍是無人打理,就要平白損失一大部分,若從外面僱人……不知根底,也難以讓人放心,畢竟這宅院一時半會兒還住不了人,被人搬空了也不能及時知道。
她看看走在前面正在談笑風生的陳儻、顏如和平羽,輕輕嘆了一口氣,如今人手不夠,好些事情只能一點點摸索着來。
怕自己忘記,等回到了莊園前堂的會客之處,溫華叫人備了筆墨,將她剛纔的想法謄寫在紙上,顏恕看着她一條一條的列舉出來,也認認真真地在一旁看着。
溫華見顏恕站在身旁觀瞧,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寫,這樣寫一寫,停一停,想一想,再繼續落筆,溫華直到寫滿了兩大張紙才停筆,這些僅僅是剛纔看到的地方所需要做的修繕,還有一些沒有看到的地方今天來不及查看了,回頭得讓秦小巳和周陽找工匠擬出預算,看看大概需要多少銀子。
正想着,隔壁的三人已經擬好了交接的文書,各自簽了名字,獨缺溫華的簽字,便派了人過來喊他。
顏恕從她手裡抽出那兩大張寫滿了字的紙,笑道,“你過去吧,我看看這個——記得跟他們要一張這莊園的地貌圖。”
上回永寧坊宅子的修繕顏恕就幫了不少的忙,於是這會兒溫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知道啦,一定跟他們要來!”
簽了名字,按上手印,幾個人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亦多了三分笑容,溫華趁機提出想要看一看這莊園的地貌圖,陳儻笑了笑,“把鄧小公子要的東西找來。”不多時,僕從搬上來了一隻長條匣子,打開來,裡面是三四個卷軸,道,“這些都是你要的,本也是要留給你們的。”
顏如因這事達成,心裡輕鬆了許多,便笑道,“七爺,平羽小弟,今日我做東,咱們去醉珍樓嚐嚐他們的鎮樓之寶如何?”
這屋裡除了溫華以外,那三人都是知道醉珍樓的。溫華悄悄扯了扯平羽,平羽笑着跟她解釋道,“這醉珍樓是京城裡有名的做海味的酒樓,雖然各家酒樓也都有會做海味的廚子,但醉珍樓的廚子手藝卻是頂尖的,那些魚翅、乾貝,一樣的東西,醉珍樓做出來的味道就是與衆不同的鮮美。”
陳儻笑道,“既然小公子沒有去過,不妨一起去?”
平羽卻遙遙頭,婉拒了,“她身體不好,平日裡甚少出門,今天出來一天了,已然是累了,就不帶她去了。”見溫華面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安撫道,“回頭叫醉珍樓做一桌送到家裡去,好不好?”
外賣的哪有剛出鍋的好吃?溫華嘟着嘴,不情願的點了點頭,顏如在一旁看得好笑,道,“溫華,讓顏恕先跟你回去,吃完了酒我就去接他。”
平羽微微一愣,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沒有開口。
溫華和顏恕上了自家的馬車,今天跑了一天,兩人都累了,然而這次出來的匆忙,車裡並沒有備下柔軟的抱枕,只有兩件臨行前扔進車裡的薄棉袍子,這還是滴珠擔心山中寒冷而叫人回去取的。她見顏恕困得幾乎合上了眼皮,連忙把他推醒,“困了的話就躺下睡吧,我給你做個枕頭。”
顏恕睡眼朦朧的“嗯”了一聲,乖乖的坐直了。
溫華把其中一件薄一些的捲成了兩尺寬的形似枕頭的長條,“你睡左邊。”
見顏恕乖乖躺下,她也照樣背對着顏恕躺下了,顏恕嚇了一跳,噌地就坐起來了,半天才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也睡?”
溫華眼裡的顏恕只是一個少年,並沒有男女大防的意識,何況她剛纔這麼一躺,立時就覺得全身的疲憊襲來,手腳無力,渾身痠軟,她將另一件棉袍搭了一半在自己身上,翻身平躺下,舒服的輕吁了一口氣,瞥着僵坐在那裡的顏恕,將另一半袍子往他腿上一搭,“別吵,我都要累死了,喏,分你一半袍子,彆着涼了。”說罷便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在車廂的輕輕搖晃中沉入夢鄉。
半夢半醒之間,她覺得自己的脖子上總有熱氣吹過來,微微眯起眼睛往旁邊瞥了兩眼,見是顏恕蜷在她身旁睡的正香,只是那件袍子全都搭在了她的身上,他抱着雙臂,一看就是睡得冷了,溫華微微一笑,把棉袍往他身上搭了搭,見他粉色的嘴脣努了努,又往自己這邊蹭了蹭,似是在尋找熱源,不由心裡一暖,笑意更深。
又不知睡了多久,她覺得外面吵鬧得很——興許是進城了,可是身上好重啊,壓得難受……壓的?她困難地睜開眼睛,見顏恕幾乎是半趴在了自己身上,左臂橫過她胸前,左腿斜斜的壓在她腿上,一副睡霸王牀的模樣。
她有些羞窘,推了他兩下,沒能推動,又困得厲害——中午用膳時陳儻命人取出莊園裡窖藏的美酒,當時只覺得那酒辛辣中帶着一股燻人欲醉的甘甜,便趁着平羽不注意時喝了兩盞,她恍惚記得好似顏恕也喝了?在車廂裡晃了一路,興許是酒勁涌上來了,她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的直犯暈,推他推不動,索性不再管他,只將他擱在她胸前的手臂往旁邊挪了挪,又閉眼沉沉睡去。
到了醉珍樓,平羽和顏如下馬便去了後面溫華和顏恕所坐的車廂,顏如想要囑咐顏恕讓他在別人家一定要遵守禮節,平羽則是想着得哄一鬨自家妹子,這酒樓魚龍混雜,不是她這樣的小姑娘該來的地方,答應她的宴席一定會很快送到家裡。
然而兩個人掀開簾子,卻都愣住了,平羽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顏如也是哭笑不得——車裡的兩人裹在一張棉袍裡,溫華倒還老實,可顏恕幾乎是半趴在溫華身上的,腦袋挨在溫華的頸間,睡的正香。
陳儻沒能看到顏如和平羽這兩人的表情,見他們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便從他們身後往裡張望了一眼,“呦——睡着了?”
在平羽說話之前,顏如就先拉了他一把,“這兩個小子既然都睡着了,就別叫醒他們了,先送回去吧?要不然鬧將起來,我可收拾不了。”嘴上這麼說着,還使勁攥了一把平羽的手臂。
平羽明白他這帶了三分威脅的暗示,惱怒地看了他一眼,正要吩咐人把顏恕扔下車,卻看到顏如眼中的懇求之色,微微愣了一下,這麼一愣神的工夫,便被顏如和陳儻拉走了。
這件事不能就此揭過當做沒有發生,但是此時此刻也不適合將此事擺開了說,平羽只好壓下心中的憤怒,給秦小巳使了個眼色,“到了家就把顏六公子安排在祥園,派人仔細服侍。”
秦小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低頭應下了,但平羽臉色不好他還是看到了的,稍一琢磨,臉色突然一變,待自家姑娘坐的馬車重新動起來,他低聲囑咐車伕,“一會兒到了不要停在外面,直接進園子。”
到了永寧坊,馬車直接從側門進了宅子,在祥園門前停了下來,車伕和僕從都回避了,秦小巳進到車裡把顏恕抱了出來,敲開祥園的大門,是春鳶來應的門。
顏恕一直在睡着,秦小巳將顏恕抱進了祥園最好的一間客房,囑咐春鳶和聞訊而來的蕊珠,“這位可是咱們府上的貴客,醉了酒,你們好生伺候着,一會兒要是吐了,就先拿三爺的衣裳給他換上。我還有事,一會兒再過來。”
他急匆匆地出了祥園,趕着馬車到了二門,周陽去叫來了幾個婆子,便和秦小巳一起站遠了些,婆子們擡了一張略窄的竹榻,其中一個健壯些的婦人將溫華抱出來放在竹榻上,滴珠將車裡那兩件棉袍取出來都蓋在了溫華的身上,便帶着擡竹榻的婆子們匆匆進了二門。
秦小巳看着合攏了的黑漆漆的木門,愣了一會兒,看看身邊的周陽,“今天這事兒,你怎麼看?”
周陽雙手背在身後,看了看頭頂的天空,轉身走回自己的住處,秦小巳跟着他進了屋,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水,“今天的事……”
周陽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碗,抹了抹嘴巴,“該怎麼辦還怎麼辦唄。”
“你仍然要回晉州?”
周陽低下頭,“留在這兒能幹什麼?你有老孃和妹子需要照顧,要留下就留下了,可我孤身一人,跟着大掌櫃跑生意跑慣了的,在這裡整日裡圍着這些瑣事轉悠,實在是待不住啊。”
秦小巳皺起了眉,“你上回就不該那樣辦事!知不知道現在姑娘對你有意見,辦什麼事都不再直接找你了?”
“那不是更好?”周陽笑了起來,“小巳,以後做到了大管家,再見着咱可不能擺架子呀,咱們可是一塊兒出生入死過的!刀口上舔血的時候可不能忘——”
“周彪子!”秦小巳一急,連周陽的諢號也叫了出來,“再說這樣的話我跟你急!”
“得了,得了——你秦小巳最是仗義,英雄好漢!成了吧?”周陽拍拍他的肩膀,翹着二郎腿歪着身子往桌邊一靠,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從紙包裡抓了一把瓜子,“你也知道我最煩的就是被規矩栓得死死的,哭笑都由不得自己,大掌櫃固然是好意把咱們都留下來,可我怎麼都不喜歡這樣的日子,渾身不得勁兒。你就行行好,讓我繼續過我的苦日子去吧?啊?”
秦小巳擰不過他,也勸不動他,只得問道,“那你什麼時候跟主子說?”
周陽吐出嘴裡的瓜子皮兒,“等大管家來了以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