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安豆苗炒山雞片(二更合一)
敬和宮的八寶架上置滿了青玉擺件,有雕刻得精美細緻的山水、有闊馬金刀的關二爺,還有些個葫蘆、石榴這些個小擺件。宮室正殿鋪滿了一張火紅的織錦長毛絨毯,一看便知是北疆的東西。
曲貴妃再看了眼殿中暗藏怒火的長子,嘆了口氣,“你氣什麼?你說說看,你氣什麼?”
三皇子翻起眼皮,冷笑一聲,“辛辛苦苦把王氏送到父皇身邊,又是請北疆的蠱醫,又是給她安排出相的場景、時日.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臨門一腳,敵手反而退了!真是“”
王氏是曲家精心挑選的,照着聖人喜歡的模樣,五分像年輕時候的順嬪,三分像還未發福的楊淑妃,剩餘兩分多的是亟需保護與憐愛的脆弱。
曲家草蛇灰線地佈局,長長短短加起來近兩年,竟如此無用!
“婦人十月懷胎,日日都是鬼門關,做人做事需耐性、韌性.”曲貴妃話還未說完,便被三皇子猛地一頓搶白。
“忍忍忍!讓讓讓!母妃!我讓得夠久了!”
三皇子滿腔的憤懣和怒氣。
他不該發怒嗎?
一直以來,他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龔皇后所出的老二。
一切擋住他去路的人,都該死。
這叫他怎麼甘心!?
父皇的青眼,給老四帶來了一連串的好處,從戶部換到吏部,從財權換到人事罷免權,就差沒把兵權放出去了.還有一樁極好的婚事,極好極好的婚事。
三皇子在亂中拿手臂胡亂擋住了曲貴妃的拍打。
他府中的許氏,甚至老二的王妃龔氏,父皇可曾知道她們的閨名?
三皇子陰鷙地擡了擡頭,神色中有藏不住的殺機,“王氏這招棋,若是不能用,母妃索性拔了吧。莫叫她生出個什麼東西,又來跟我爭!”
“你休得胡亂安排!”
曲貴妃陡然響起什麼來,猛地一驚,手如觸到了火苗星子一般,猛地往回一縮,艱難剋制住自己挑眉的衝動,“你在害怕什麼!”
曹家。
王氏自己都鬧不清,他又如何鬧得清?
三皇子手攥成拳頭,攥得緊緊的!
老四忘了自己,在他跟前搖頭乞尾的樣子了嗎!
別人看曹家是暴發戶。
曲貴妃疾言厲色道,“一顆棋子安排下去,什麼時候該走哪一步!都是未雨綢繆的!十個月!足足十個月!縱使叫她生了下來,咱們也不是沒有機會!——甚至打擊更大!一個產下的皇嗣被謀害,和一個尚在腹中的胎兒被謀害,豈可相提並論!”
曲貴妃的聲音再次響起,又尖又利,“只要西山大營和京畿禁軍的兵權還在你舅舅手裡!曲家就倒不了臺!北疆南部還有退路!凡事不要逞能!不要充英雄!聽你——”
徐慨站在竈臺邊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邊雙手接過含釧遞過來的投食,做作地吸了口氣,笑盈盈道,“真香呀。”
徐慨擺擺手,順手就放了筷子。
老二是中宮嫡子,身後站着清河龔家,他才配和自己競爭。
說是一定要來看看含釧嫁人的場面。
含釧見徐慨吃得很快,不由開口道,“你慢慢吃吧!仔細嗆着了!”
父皇的女人,動不得?
憑什麼動不得?
三皇子蹙着眉頭,擡了擡眼,隔了一會兒方挑眉笑了笑,“母妃都猜到了,又何必再問。這事兒髒,沒得辱沒了母妃耳朵。”
三皇子站起身來,嘲諷般扯了扯嘴角,看向母親的眼神多了幾分揶揄和了然,“您一向都聽舅舅的,我是您生的,自然也唯舅舅馬首是瞻。”
王美人,哦不,純嬪有孕這件事,是一塊兒倒大不小的石頭扔進了本就不平靜的湖水裡,湖面驚起一圈圈漣漪,岸上的人各懷心思,看着那圈漣漪不知從何說起。
既是如此,也算是曹醒一脈與曹家宗族耆老重新搭上了話。
好傢伙,全乾完了。
這個膽子,還進宮來闖蕩。
三皇子緊緊抿脣,眉目間陰晴不定。
當初在西郊圍獵,父皇叫她什麼來着?“釧兒——”
一個他從來沒有放在眼裡的狗腿子!
王氏那不經事、沒出息的樣兒。
曹生管事這幾日都算是泡在了京城往返通州的路上。
結果呢?
老四非但安穩無事,反倒叫賀家那丫頭在聖人跟前掛了號!
得不償失!
曲貴妃擡起頭,扶着四方桌椅起了身,緩步走到三皇子跟前,飛快揚起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貿貿然讓張霽娘給老四下套!
屁大點事兒,便惶惶不可終日。
三皇子沒說話。
這個小--娼-——婦,相貌美是美,牀--上功夫也是上佳,亦柔順嫵媚,被他趁着在敬和宮偶爾一見的三兩下功夫便哄上了牀,如此才發現這賤人伺候男人是一絕.否則父皇看慣了美人兒,也不會寵愛她這麼久。
曲貴妃手捂住胸口,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向兒子,隔了半晌方氣急攻心,直打兒子的肩頭,“你你你!你怎的這般糊塗!左不過一個女人!你若喜歡,叫你舅舅再去找便是!怎幹出這般張狂之事!若叫你父皇知道了!怕是要生剮了你!”
賀含釧。
承幹宮程氏忘了自己在母妃跟前做狗求生的日子了嗎!
叫他怎麼能不氣!
不知從何時開始!
父皇的眼睛就落在了老四身上,父皇自以爲做得隱蔽又公正,可他騙得了世人,卻騙不了他這個做兒子的!退一萬步!老四的出身,憑什麼讓父皇用公正的態度對待這三個兒子!?老四憑什麼和他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含釧伸頭一看。
含釧也是岸上的人。
一個出身卑賤的孽種!
“聽舅舅的!”
還有嶽七娘。
賈老闆今兒個送了只五彩斑斕中透着幾分黑的野雞來,含釧颳了雞胸脯肉,混雜着安豆苗、野山筍片給徐慨炒了一盤炒麪的碼子。
噢!
還有最大的一個好處。
“.二月二十五馬上要到了,順嬪娘娘總不能借病,一點兒不露面吧?她老人家可是正經婆母,當天不露面,我第二天進宮請安的時候,總得去承幹宮給她磕三個頭吧?”
老四
三皇子狠狠地一腳碾在了地上正萌着新芽的草上。
北疆的規矩,父死子繼。
客來客往,固安縣主的正堂日日都高朋滿座,還要兼顧着梳理、彙總含釧的嫁妝、當天的服飾珠寶、送嫁的人選和孃家宴客的席面.
這幾日含釧見固安縣主也是有些疲憊的。
曲貴妃胸口陡然生起一股混沌氣,怒火一下子衝上了天靈蓋,劈頭蓋臉地朝兒子打去,“女人!女人!又是女人!你如何同你父皇一樣!先頭那張霽娘!鬧了好大個沒臉!如今又是王氏!這可是你父皇的女人!”
含釧看着自家男人黑壓壓的頭頂,抿脣笑起來——這冷麪閻王累壞了吧?
三皇子說得半真半假裡含笑含癲。
三皇子頓了頓,“只是,也不知咱們辛辛苦苦、刀刃上跳舞這麼些年,最後摘下的果實到底是姓曲,還是姓徐。”
突然有一天,他發現,他的對手竟然多了一個!
一個布商的兒子!
此番曹醒新婦操持,曹家嫁女,還是嫁給位高權重的王爺一事,變成了曹家宗族今時今日的頭等大事兒!
一連幾日,都有曹家的船抵達通州。
如今他拼盡全力想要爬出那扇窗戶,卻始終不得其法。
因着王美人有孕那件事,固安縣主與含釧回江淮老家祭祖一事,便擱置了下來。
這不公平!
他在害怕什麼!?
面和碼子再次回鍋,滑了一勺芝麻油、一勺茱萸醬、一勺麻醬、一勺白醋進去,沒一會兒,一道香噴噴熱騰騰的安豆苗山雞片炒麪就做好了。
曲貴妃見兒子久久不答話,心頭頓生出一番驚惶的念頭,一巴掌再揮到兒子臉上,卻因心裡有事兒,手上力道沒掌握好,反倒打歪了,曲貴妃提起高聲,怒喝道,“你到底瞞着我做了什麼!”
曹家雖放掉了漕運,丟失了水上的好處,可別忘了!曹醒還在京畿漕運使司呢!慢慢把河道收回來,至少要三五年的時間!更別提曹家的家底兒!曹醒的媳婦兒!固安縣主在北疆的聲望不比曲家差!曲家靠的是鐵血,固安縣主靠的是女人的綿柔本事!
還有曹家背地裡連着的尚家、左家、英國公張家
這都是老四的牌!
在心裡冷哼了一聲。
如今是二月中旬,徐慨這幾日特意向吏部告了五日假,着力預備嫁娶事宜。
他看曹家卻是冉冉初生的星星。
若不是有敬和宮暗中庇護,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曲貴妃愣了一愣。
三皇子頭被打得偏倒一旁,隔了半晌方擡起頭來,眼神綠油油的,像聞見血腥味的狼崽子。
一切侮辱過他的人,也該死。
又現拉了面,在沸水裡滾了三趟,再浸在涼水裡,這樣的面才勁道韌勁。
三皇子剛一走出敬和宮,裝過頭看了看敬和宮外四方板正的窗櫺,艱難地擡起下頜,深深地喘了幾口氣——他很小很小的時候,透過這扇窗戶,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只是太藏不住事兒。
跟着便埋頭吃起來,甚至顧不上公式化地讚美含釧及含釧做的飯。
他害怕王氏那個小娼--婦扛不住事兒,把他們的事兒捅破了天!
三皇子眉梢一黯,陡然回想起數天前,王氏趁夜面色如死灰地找到他,拽着他袖子,語聲嘶啞,“.你是二十日前,聖人是十八日前這孩子.這孩子.我也不知道是你的還是聖人的.若是被發現,我和孩子誰也活不成!三哥!”
等父皇死的那天,無論是這大魏的江山,還是闔宮的女人,哪一樣不是他的?
曲貴妃養尊處優一輩子,氣得狠了,拍了幾下便拍不動了,順勢坐到了三皇子身側,微微喘了喘氣,扶了扶鬢邊的金釵,語氣冷冽犀利,眼神像一把刀子似的扎到兒子臉上,“韜光養晦、臥薪嚐膽.你舅舅什麼時候叫你動,你再什麼時候動,甭自己拿主意!”
雖說已經準備了大半年的時間了,可正經快到那時候,卻總髮現準備得還不夠充分,還有好多漏洞整得跟篩子似的——這也是這幾天固安縣主和曹醒的狀態。
帶着蔣家姑爺,也從福建回來了。
反倒是她這個新嫁娘,啥事兒沒有,整日吃吃零嘴,喝喝茶水,閒得發慌。
就像一個埋頭苦讀十數載的舉子,陡然發現鄉野山間的窮小子和他坐在一個學堂裡,聽同樣的師傅教誨,即將參加同樣的考試!
“啪嗒”一聲!
曲貴妃身邊的老嬤嬤驚着了,忙扶住曲貴妃的右手,又是心疼曲貴妃手疼,又是心疼三皇子捱了打,“.您還以爲是三皇子小時候呢!說打就打!都是成了親的人了!您好歹顧忌些吧!”
曲貴妃眉目一凜,福至心靈般一下子愣住了,“王氏的腹中子.”
薛老夫人請耆老中難得的公證人親筆給含釧在家譜上重新加了名字,再把固安縣主正式寫到了曹醒的名字旁,也就算事兒了了。
但是她擔心的點,和別人不一樣——
曹家竈房裡煙火氣很足。
這都是這門親事帶來的好處!
在曲貴妃發愣的功夫,三皇子已拂袖而去。
西郊圍獵那次,就是最好的舉證!
誰還能驗出來?!
可他昨日在敬和宮和王氏再打了個照面時,才發現王氏灰白一張臉,神色中惴惴不安,好似下一刻就會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以求得安寧。
“能好。順嬪娘娘這幾日認認真真吃了藥,就爲了二十五那天好全乎。”
就算是他的種,又怎麼樣了!?
誰還能知道?!
“早點吃完,早點回府裡去,一堆事兒還沒打整完——正院的花還沒開,不喜慶,我叫小肅連夜買花去了.牀的幔帳也不合適,畫的是山水,看上去忒男氣了,你住着不一定舒服.還有幾個院落沒清理好”
徐慨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打理內宅,我實在是不在行,要不有些我就留着,等你進了門,你自己願意怎麼打理就怎麼打理?”
頓了頓,徐慨再加上一句。
“反正咱們家人丁少,你要是樂意把那幾個院子推了種樹,也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