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拔絲地瓜
無論在北京城待多少個盛夏,含釧總覺得當年的夏日最爲酷熱。
今年尤甚,熱得人腦袋嗡嗡的,兼之胸悶氣短,一整天只想躺着,什麼也不想做,什麼也不想吃。
進入七月下旬,薛老夫人同英國公一家去了通州山上的別院避暑,距離張三郎讀書的山茅書院不遠,據說很是清涼舒服,老太太每隔三日便要寄信回來,信的內容不同,但中心思想都是一樣的——千呼萬喚,含釧跟她一道去。
今兒個的信來得有些早,早膳還未用完,水芳便喜氣洋洋地拿着信過來。
厚厚一沓。
含釧嚥下三鮮燒麥,拿小銀刀把信封打開,十來頁紙,沒一會兒便看完了,笑起來同徐慨道,“若咱們與書局有路子,就幫着收拾梳理祖母的來信——指不定還能編撰一本不錯的遊記!”
徐慨埋頭喝粥,今兒個難得沐休,早上睡得稍晚,如今很是神清氣爽,好似把這些時日加夠的值全都補回來了,這廝既捨不得放下熬得粘稠香甜的南瓜粥,又急着搭媳婦兒的腔,險些被粥水燙到。
徐慨“嘶”了一聲,擡了擡眉,“這還不好辦?請常祿大哥幫忙聯繫書局,咱們自個兒出錢印個百千冊,誰上門就硬送誰一本,我拿去吏部散,從尚書到侍郎都得看!看完還得給我交體會!體會寫得不深不實不細就扣祿子.”
徐慨越說越離譜。
含釧笑着拍了他一下,“可別胡說!”
鄭嬤嬤太求穩了!
徐慨神色一呆,隨即綻開一抹笑意,那抹笑意漸漸擴大爲藏不住的喜意。
含釧努努嘴,“可別介,這叫滿北京的怎麼看我?自家郎君在加值,我卻縮到別院享福”
他是宮裡長大的!
恰好他的父親於女人上,有些放縱!
旁的郎君或許對這些事不敏感,他卻很明白!
“王妃的月信”徐慨口乾舌燥發問。
“我倒好辦,直接睡到吏部去,正好睡醒加值,加完值睡覺。”徐慨說得大喇喇的,身形往後一靠。
用過早膳,含釧本預備着見一見幾個莊頭,可一站起身來,腦子便有些暈暈乎乎,幸而小雙兒眼疾手快,一把將含釧扶住這纔沒摔跟頭。
屋子裡擺了好幾盆冰,但還是熱,吹過來的風似乎都帶着一股熱氣兒。
徐慨聳聳肩也笑起來,“咱祖母說什麼了?”
鄭嬤嬤笑得了然,“王妃月信一直不調和,這些日子吃着藥,還沒見效奴不敢妄言。只是這個月,王妃的月信確實還未至。”
徐慨動了動喉頭,擡了擡下頜,卻陡然算起了時日,心神一過,卻極好地掩飾了過去。
小雙兒使勁兒擺頭,弧度之大,扇出了好一陣涼風。
徐慨心疼含釧受熱,聲音放輕了點兒,“要不你也跟着老太太去通州吧?山上涼快點,也自在點。”
徐慨擺擺頭,看含釧今兒個一早就吃了一小隻燒麥、喝了兩勺豆漿便放筷子了。
等什麼等!
說着下牀趿拉鞋子,“王爺呢?在外院還是又去吏部了?”
含釧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嗡嗡的,只記得自己暈暈沉沉地聽得人請安,有人撩開蠶絲幔帳一覺醒來天色已近黃昏,含釧好像總是沒睡夠似的,聽院子外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整頓些什麼,抹了把眼皮,雙手撐在腰後,低聲喚道,“小雙兒小雙兒——”
徐慨手握得緊緊的。
看含釧額上的汗珠子一茬一茬地往外沁,脖子上和兩頰都溼漉漉的,沾上衣襟口氤氳出了一大片溼意。
含釧說着,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團扇,嘴裡倒是嘟囔着,“.不過今年確是暑熱,自入了伏,就覺得燥熱,喝再多金銀花涼茶都降不下來.”
含釧笑起來,“我去了通州,你咋辦?”
“唉唉唉!”
徐慨壓根坐不住!
剛過晌午,便派了人擡轎將孫太醫請來王府。
這幾日,他回家晚,聽老太后賞下來的那位鄭嬤嬤說王妃最近食慾都不太好。
許是幼年青年時期吃的苦多了,含釧特別怕熱,常年在竈上烤火,身上累着熱毒和潮氣,一到夏天,小娘子就特別不舒服,卻又顧忌着正調理月信,一點兒不敢抱冰。
鄭嬤嬤一盆冷水澆下頭,“王妃月信不調這麼多年,偶爾錯至、漏至也是有的。就算真是喜事,這麼短的時日,也瞧不出什麼名堂來。您若不再等等?”
一個圓溜溜的身影靈活地躥了出來。
“.說山茅書院後面有汪清泉,她老人家每天都去取水,取完水還放兩個銅板在那兒敬山神.”含釧看得有趣,“還說張三郎明明要在書院寄讀,平常不許出門,卻記掛着懷有身孕的媳婦兒和別莊好吃的青果糯米飯,日日都爬一座山回來,早上天不亮就起牀去讀書。”
等!?
鄭嬤嬤笑了笑,帶了些專屬於年老者的狡黠,“還有些嗜睡也時時刻刻都覺得熱.奴便準備了幾盆冰蓋上銅蓋放在王妃的寢室,不叫潮溼的水汽躥出來”
徐慨叫含釧回去睡着,按壓住心緒,快步走回內院,請來鄭嬤嬤,埋頭語聲平緩問道,“王妃這幾日除卻食慾不佳,可還有其他症狀?”
等了半晌,沒人說話。
徐慨樂呵呵地笑,“國子監的夫子能被氣死——在國子監都沒把他扭過來,去了山茅書院倒是有些唸書的樣子了。”
含釧一擡頭,卻見小雙兒笑得像朵開過了的菊花,不由得跟着笑起來,“怎麼了?是有什麼好事嗎?”
含釧半睜開眼睛,看窗櫺外天色昏黃,像燒焦的砂糖混雜切成長條兒的紅薯,吸吸鼻子,含釧甚至覺得自己嗅到了一股甜膩的香味,含釧側頭看了眼更漏,聲音略帶喑啞,“.這個時辰了,怎麼也不叫我?”
含釧笑彎了眼,把信整理好和之前的幾封放在一處。
小雙兒身後的水芳也止不住的笑意,牙齒咬着嘴脣,邁步朝前,輕聲道,“下午孫太醫來過,給您請了個平安脈——雖還不是十成十的把握,但也八九不離十了”
含釧有點愣。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徐慨繞過屏風,冷麪棺材臉像是被人調整過似的,嘴角高高揚起,甚至可以掛一隻悶油瓶,看含釧醒了,趕忙坐到牀邊的杌凳上,接着水芳的話說了下去,“孫太醫說,再等上四五日他再來——那時候,喜脈就明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