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色暗了下來,但是王進卻不知道往哪裡去。
白虎的意思是想讓王進回到天機閣再做打算,但是被王進拒絕了,他委婉地表示自己想安靜一段時間,而且也說不定會到哪裡去。白虎知道,在他的身上肯定發生了一些重大的事情,那些事情重大到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程度,這種事情只能任他一個人去消化排遣,沒人能夠去治療這種傷。
“那主人保重。”
看到白虎說主人這兩個字,王進笑着搖搖頭,“什麼主人不主人,還不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喝醉了照樣吐。以後不要再找我了,有什麼事情我會主動找你的。”
白虎猶猶豫豫地看着這個眼神已經不似以前那樣鋒利的人,儘管心裡有千百種疑問,卻是沒有再說話。他的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雖然沒有威勢,卻讓人知道這個人的心思已經定了下來,沒有人可以再更改。
看着王進一步一步地向遠處走去,白虎回身,風一般地跑向了遠處。
亦是絕境,亦是生門。
王進心裡反覆嚼痛,若不是因爲臨別時候林劍軒那一句“菲菲會等着你回來。”他都有輕生的念頭了。
斯人已逝,爲何卻還要將我留在這裡。
漸行漸遠的又何止一個人,那遠去的不知是一個人,還是一段往事。
“喂!”
嗯?正在荒山上慢走的王進突然聽到一陣聲音,由於距離太遠,而且這個地方太過空曠,分辨不出這到底是誰的聲音。
“這裡!我在這兒!王進!”
聽到這裡,王進知道這個人是來找自己的,回頭看,一件雪白的衣服在那遠處正在上下翻動,那是張清雅,正在那裡蹦着跳着朝自己揮手。
看着她急匆匆地跑過來,王進直以爲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沒等她跑來,就已經到了她的跟前,扶住了她的身體。
“你還知道過來啊。”張清雅白了她一眼,站穩了身體。
被張清雅白了一眼,王進竟然覺得十分高興,臉上竟然有了幾分傻笑。
“你……你沒事吧?”張清雅突然覺得今天的王進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燒啊。
看到張清雅有些傻掉的表情,王進知道是自己失態了,慌忙止住了笑聲,“咳咳,沒事沒事……哎,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家裡出事了?”
“呸呸呸!烏鴉嘴!我是來叫你回家吃飯的。”說着話,張清雅一把拉住了王進的手就王回走,她抓的很緊,生怕王進會跑掉,不過出人意料的是,王進沒有掙扎也沒有躲,任由張清雅拉着向前走。
回家吃飯。是這四個字,就是這四個字,碰觸到了王進心裡最柔軟的地方,那一個地方一直就是藍菲菲住的地方,但是如今那個人卻是沒有知覺地躺在了牀上,人沒有了知覺,連同她在自己心裡住的地方也開始落滿了灰塵,直到慢慢坍塌,但是張清雅的一句“叫你回家吃飯”突然就將這個地方打掃乾淨了,而且,恍惚之間,還有陽光透了進來。
他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我要照顧好他,我一定要照顧好我心愛的人。這是張清雅自己一直在心裡唸叨着的句子,從在門口見到王進的第一眼開始,張清雅就看到王進那雙眼睛裡透出的無盡的滄桑,比還還要深,比夜還要陰沉,那是傷的怎樣徹底的一雙眼
啊!
拉着王進的手,感受着那上面的溫暖,張清雅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內心,即使再難,也要讓王進活過來。
“你和你那個……王阿姨怎麼樣了?”兩個人一起走在回去的路上,很安靜,但是王進感覺如果再這樣安靜下去,自己一定會瘋掉的。
本來也想說話的張清雅卻被王進搶了個先,而且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問的是這個問題。
“呃……挺好的吧……你覺得呢?”張清雅扭過頭看着身後的王進問道。
我覺得有個什麼用。王進心裡暗道,“呃……看着挺和善的,不是還給你送了禮物嗎?”
說到禮物,張清雅臉色一陣黯然,“禮物有什麼,我最不缺的就是禮物,我生日的時候,是一份禮物,春節的時候是一份禮物,元宵節的時候還有一份禮物,六一兒童節的時候,還有一份禮物,我最多的就是禮物,哎,你要不要禮物,我可以送你一份啊。”
張清雅打趣道,但是這難得的一絲笑意裡卻還是夾雜着一絲辛酸。
王進雖然不知道她的家庭情況,但是他明白,肯定不會死什麼好的事情,也就沒有必要再去問了。
“你爸爸肯定很忙,當然沒有時間陪你了,不然,他怎麼養活你啊。”王進在爲張清雅她爸爸開脫,如果這時候順着張清雅的意思往下走,那就是對她老爸的批判了,而且還是慘無人道的批判,這不僅無益於解決他們的矛盾,甚至還會加劇父女兩人之間的隔閡。
“我知道他很忙,可是……”說到這裡,張清雅有些小情緒,不禁在地上跺了兩腳,“可是他也不能不顧及這個家啊!”
聽到這裡,王進心裡已經猜出了一個大概,估計這又是一個男人勤奮工作從而忽略家庭的故事。
“你爸爸肯定以爲忙好了工作就會給你們創造一個溫暖舒適的家庭,但是他卻忽略了家人的感受,如果他能及早地認識到這一點,我想,你們的關係可能會變的更好一些。但是換個角度來說,你爲什麼不能從你父親的角度想一想,如果看到自己的家人過着清苦的日子,作爲一個男人他心裡會有多麼難受呢。”
“我不嫌清苦……”
“可他是男人,沒有男人願意看到自己的老婆孩子吃苦的。”王進聲音充滿了磁性,同時也帶着一股威嚴,一股用理性說服別人的威嚴。
聽到他的話,張清雅那張本來有些怒氣的小臉漸漸平靜了下來,開始在心裡仔細琢磨着王進說的話,但是琢磨着自己的父親又將注意力轉向了王進。
這實在是太不像那個桀驁不馴又有些狂傲的王進了,他從哪兒學來這些個一套一套的,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喂,你以後還上不上學啊?”
“上。幹嘛不上,我可是交了學費的。”
張清雅“噗嗤”一聲笑了,她知道王進這句是在說笑,交了學費能怎麼樣,就算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他不想上學還是不會去的。
“你這一陣去哪兒了?哎,你不要跟我說你就是在美國好好讀書啊,我可不信。”
王進想了想,哪裡會讀書,自己壓根兒連那美國學校都沒有見過,讀哪門子書啊。
“只是讀的比較少而已,古人還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呢。”
“得了吧你,就你,還是走路比讀
書多吧?”
王進也不說話,就是撓了撓頭等於默認了。
這一番談話緩解了兩人之間的沉默,但是更加沉重的沉默接踵而至。
這裡的荒山距離徐老頭兒的診所還有一大段距離,單純地走路的話還要個把小時,更別說還有張清雅這個弱女子在這裡了,沒多久,張清雅就有些走不動了,不時地敲一敲自己的腿。
“你怎麼跑到這裡來的,閒的啊。”
“你忘了我跑的很快嗎?”
想到當初王進帶着自己在告訴路上狂奔的樣子,張清雅突然涌起了一陣小幸福,“記得當時學校運動會的時候,菲菲還幫你報了名呢,不過卻沒有見到你,你肯定是跑掉……”
張清雅不說話了,因爲他看到王進的臉色一下子就拉了下來,不是生氣的那種沉悶,而是傷心的絕望。
對了,肯定對了,是因爲女人吧。
不知怎麼的,張清雅感到胸口像是被揉了一把碎冰一般,涼颼颼的,很是淒涼。
“當時我應該去參加的,我不應該跑掉的,我應該參加的……”王進走着路,嘴裡卻是時不時地叨唸着這些話。
這就對了。張清雅看着他此時的失落與初次見面的傷感不謀而合,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更深的沉默降臨了。
誰也沒有再提諸如當時的事情,而是扯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甚至一些國際時事都被拿來當成了兩個人的相互聊天的調料。只是,越是這樣,那隱藏在內心裡的傷感就越是強烈。
沒有說話的時候,是沉默;當兩個人說着與心情毫不相干的話的時候,是更深的沉默。
方纔還擔心路途太長,結果不知覺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診所的門口,一輛黑色的本田汽車還停在門口,是張爸爸的車。
“怎麼纔回來?”張父的臉上帶着爲人父母的焦急,身旁的那個女人面上也是焦急之色,相對而言,只有那個徐老頭兒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
“急什麼,我早說了,有這小子,你閨女肯定沒事兒。”只有徐濟道才知道王進是有多厲害,只是,在張父的眼裡,恰恰是有王進的存在,張清雅纔會顯得不安全,誰知道這個小子什麼來路,而且會不會對自己的女兒……
狐疑地看了王進一眼,隨即恢復了正常,“來,一塊兒來吃飯吧。”
這聲招呼多半是假的,生意人的臉色向來不可相信,但是這個時候,卻是那個女人站了出來,滿臉的熱忱,“小夥子,快坐下吧,謝謝你將小雅送回來。”
“對對對,坐坐坐,吃飯吃飯。”知道女人的意思,既然自己女兒親自帶回來的,自然不是什麼外人了,即便真的是外人,也不能讓自己女兒丟了面子。
王進會意,不再說走,即便是當着張清雅那熱烈的眼神,王進也不忍再走。
吃飯本是在後院的廚房裡,但是今天的人數已經超過了廚房的承載能力,所以飯桌在後院的堂屋了,五個人熱熱鬧鬧地坐在一起吃飯。
大概是喝多了,張父舉起酒杯,酒杯裡是正宗的茅臺,“來,小夥子,雖然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但是……”酒喝多了,舌頭都有些不利索了,“但是,我看的出來,你是一個老實人,老實人,好!”
王進跟張父對了一杯,一飲而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