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六章 氣氛古怪的樑鑠一家

因爲大殿內很安靜,薛明珠扇子跌落的聲音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薛明珠一下子成了矚目的焦點,她的臉刷地紅了,雙手抓緊裙襬,咬住下嘴脣,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明珠,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薛貴妃見狀,關切地問。

薛明珠匆忙站起來,尷尬地笑着,細聲細氣地說:

“回娘娘,明珠沒事,只是不小心手滑了。”

薛貴妃這才放心,點了點頭。

“明珠姐姐你確定是手滑了不是心滑了?”雲蘿公主樑喜意外發聲,似笑非笑地望着薛明珠的臉。

薛明珠被她看着,本能地指尖一抖,惴惴不安的小鹿一般,她眼神惶亂地躲避着她的目光,訕訕地笑道:

“回公主,真的是手滑了。”

“雲蘿,你又在胡說什麼!”薛貴妃蹙眉,沉聲呵斥。

樑喜被母親訓斥,卻依舊是一臉笑盈盈的表情,她笑着對母親說:

“我只是擔心明珠姐姐是不是又身子不舒服了,畢竟明珠姐姐身子不好,常常不舒服麼。”她說着,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薛明珠漲紅的臉,這讓薛明珠的頭垂得更低。

不知道爲什麼,蘇妙總覺得樑喜說話的語氣有點怪,明明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小公主,也沒有說什麼特別奇怪的話,可是蘇妙卻覺得這個小公主在說話的時候雖然用的是可愛撒嬌的語氣,但在撒嬌時卻彷彿在軟綿綿的語調裡暗藏了一根尖銳的刺,當那活潑的感覺消散之後,人彷彿會被突然刺來的一根刺扎得生疼。或許這只是蘇妙的錯覺,但她確實有這種感覺,而且在聽樑喜說話時有這樣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是薛貴妃的反應,樑喜最後的一句話頗有點在跟母親頂嘴的意味,這一點薛貴妃感覺到了,也決定要好好教訓她,可是她看着女兒的眼神明明是想要訓誡的眼神,訓斥的話到嘴邊卻像是被堵住了似的,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臉上有似乎是在忍耐痛楚的表情一閃即逝,這個時候坐在她身旁的樑鑠突然悄無聲息地碰了她的手,於是薛貴妃將所有的話嚥了回去。夫妻二人沒有對視,薛貴妃在被碰了一下手之後,別過頭去,那一瞬間她用力地咬了一下嘴脣,隨後又恢復了端莊優雅的表情。

蘇妙喜歡觀察人與人之間這些微小的細節,所以當她注意到一點苗頭時就會留神觀察下去,這一番觀察讓她一頭霧水。更讓她覺得驚訝的是,樑鑠輕輕地碰了一下薛貴妃的手這個舉動雖然做的隱秘,卻一直被佯作擺弄手中摺扇的樑喜看在眼裡,一瞬間,那孩子的眼裡居然掠過一抹森黑的幽冷,這時候她發現蘇妙正在注意她,就在蘇妙想收回目光時,樑喜突然望過來,尚未褪去黑暗的銳利眸光與蘇妙的眼神相撞,樑喜非但沒有掩飾,反而勾起嘴脣衝着蘇妙燦爛地笑了笑。

那笑容過於燦爛,竟讓蘇妙有一種脊背發涼的感覺,她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點冷汗。下意識避開樑喜的目光,待反應過來自己居然避開了她的目光時,蘇妙驚詫萬分,擡起頭再去看樑喜,樑喜還是那個頑皮的小公主,跟身旁的兩三個貴族小姐偷偷說話,笑靨如花。

蘇妙在想剛剛脊背發涼的感覺該不會是自己的錯覺吧。

就在這時,有宮人笑容滿面地進來通報道:

“啓稟皇上,娘娘,武王殿下到!”

薛貴妃心中一喜,從椅子上站起來,衣冠楚楚的武王殿下樑敖已經從外面快步走進來,跪下來請了安,接着坐在御座下樑敕的身旁。

薛貴妃關切地問:“汎兒怎麼樣了?”

被問到這個,樑敖的心情顯然不怎麼好,他的兒子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生下來就說養不活養不活,能一直活到這麼大他都覺得是奇蹟了,對於那個孩子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還是覺得心煩,兒子先天不足活不長,府裡還有婆娘天天鬧病,他自認爲做的孽不算多,真不知道自己前二十幾年走的都是什麼黴運。

“吃着藥呢,母妃不用太擔心。”

薛貴妃見他臉色不好,本來想再問問武王妃的念頭便打消了,反正她現在極討厭那個好吃懶做的兒媳婦,恨不得早日換人才好。對於唯一的孫兒,她雖然心疼,可那孩子已經挺到了九歲,一直在藥罐子裡培着,她從那孩子出生時就不抱希望。她現在最希望的是自己的兒子能夠多添子嗣,可是不管她想了多少辦法給武王府送了多少姬妾,一個後代都沒添,還是隻有兩個丫頭一個快要病死的小子不說,樑都里居然因此多了一則流言,說武王殿下因爲武王妃體型和性格突變,深受打擊,從此對女人喪失了興趣,薛貴妃聽說之後當時真的是氣得想吐血。

因爲想起來就心塞,所以薛貴妃也不再問了。

“二哥,二嫂怎麼沒來?”薛貴妃不提有人提,樑喜笑着問。

“哦,你二嫂病了,御醫說需要靜養。”樑敖笑着,溫和地回答。

“病了?我怎麼聽說是跳井未遂,傷了筋骨?”樑喜笑眯眯地問。

樑敖臉色一變。

“跳井?”薛貴妃的臉刷地變了色,變得很難看,不是緊張失措,而是怒焰熊熊。

“二嫂真傻,就她那個身子,跳井怎麼死得了,會飄起來的好不好。”樑喜笑嘻嘻地說。

“阿喜,怎麼說話呢!”樑鑠終於開口,沉聲訓斥了句。

樑喜被父親訓斥,卻不害怕,依舊笑嘻嘻的,頑皮地吐了吐舌頭。

樑鑠雖然沉着一張臉,卻沒再繼續說她。

“阿喜是從哪裡聽來的胡話,你二嫂受了風寒,病了,喝點藥養幾天就沒事了,你不用擔心。”樑敖的臉色亦不太好看,勉強撐着一張溫情的臉,說。

薛貴妃同樣陰沉着一張臉,卻沒有再說什麼。

旁邊的妃子見氣氛突變,心中不安,帶着一絲試探賠着笑臉將話題轉移到別處,薛貴妃也想轉移話題,於是就順着她提起的話頭說下去,那妃子受寵若驚。

蘇妙覺得樑鑠這家子的氣氛十分古怪,並不是哪一點特殊,而是很多地方都帶着一種讓人莫名感覺壓抑的掩飾,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

正覺得不自在,一道銳利的目光帶着敵意和冰冷落在她的身上,更是讓她打了個激靈,因爲對方的眼神給她的感覺就像是要將她抹消掉似的,那感覺非常強烈,這並不是一種激烈的情緒十分強烈的眼神,而是平靜深邃陰黑,帶着令人無法理解的篤定和自信,彷彿已經將她消滅掉了似的。

蘇妙愕然擡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年輕斯文的公子,棱角出衆的臉龐上長眉如劍,墨眸炯炯,二十來歲的年紀,整張臉生得立體生動,英俊的臉上最爲突出的是那兩片豐滿的厚嘴脣,菱形的輪廓,質感豐厚,看上去就很柔軟,這是他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地方,帶着一點性感的味道。

然而這個年輕公子並沒有盯着她看,她看他時他正在專注地聽樑鑠和樑敕講話,覺察到她的目光轉過頭時,二人的目光相碰他還衝她禮貌地點點頭,然後才轉過頭去,感覺這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儒雅男人。

蘇妙一頭霧水,想了想,輕拉扯回味的衣袖,下巴向剛剛那個相貌斯文的男子身上微揚,悄聲問:

“那是誰啊?”

回味微怔,皺了皺眉:“你說薛明?”

蘇妙聽了就明白那人是誰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薛明珠的哥哥就叫薛明,剛剛那道冰冷的目光真的是薛明投向她的嗎,亦或是她的錯覺,蘇妙搞不清楚了,不由得摸了摸尖尖的下頦。

午宴的時間快要到了的時候,永安宮裡的人三五成羣分先後散了,自行前往玉明殿。

回味領着蘇家三姐妹剛出了永安宮,背後樑喜的聲音嬌美地傳來:

“阿味哥哥,等等我嘛!”

回味停下腳步,回過頭。

樑喜扯着樑敖的手從後面一路小跑過來,走到回味身旁,她鬆開自己哥哥的手,上前一步,一把挽住回味的胳膊,不高興地扁了扁嘴,撒嬌說:

“阿味哥哥你幹嗎走這麼快!”

回味面無表情,無視了她的撒嬌臉,一本正經地拉起她的手,推開。

“阿味哥哥你怎麼還是這麼冷漠!”樑喜不滿地皺起鼻子。

“這種動作找你哥去。”回味冷漠着臉說。

樑喜撇了撇嘴,轉身去找樑敖,順手挽住他的胳膊,卻見樑敖正將身穿長裙的蘇嬋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笑着說:

“原來是蘇三爺,穿這身我差點認不出來了。”

蘇嬋冷漠以對,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話不說。

“二哥,你管人家姑娘叫‘三爺’,會被人家姑娘討厭的。”樑喜挽着他的手臂認真地道。

樑敖捏住她的鼻尖,用力地捏了捏,笑道:“本王爲何要被這種姑娘喜歡?”說着拉着樑喜向玉明殿的方向走去。

在沉默了一分鐘之後,一直保持着冷漠臉的蘇嬋忽然皺了皺眉,問蘇嫺道:

“他剛剛那話是在罵我嗎?”

“皇子們罵人是不會說‘你他孃的是個醜女’這種話的。”蘇嫺一本正經地道。

“他說我是‘醜女’?”蘇嬋擰起眉,問。

“八成是這個意思。”

“他自己難道長得很好看嗎?”蘇嬋冷嗤了一聲,不屑地說。

“比你好看。”蘇嫺很公平地回答。

蘇嬋冷冷地瞅了她一眼。

“大姐,你不要拐了彎兒地罵人啊,我和嬋兒是雙生女,你罵她‘醜女’是怎麼個意思,再說你說自己妹妹是‘醜女’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都是一個娘生的。”蘇妙不滿地道。

“我隨了爹的相貌。”蘇嫺手一攤,得意地說。

“我要去告訴娘你罵她是‘醜女’!”蘇妙翻了個白眼,說。

蘇嫺一巴掌拍在她的腦袋上。

回味被當做背景板孤單地杵在一旁,聽這三姐妹的日常讓他無數次想翻白眼。

就在這時,腳步聲傳來,樑敞從永安宮內出來,在下臺階時發現蘇家姐妹幾個居然還在大殿門外,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識落在蘇嫺臉上,二人目光碰撞,樑敞渾身不自在。

“你們怎麼沒去玉明殿?”硬着頭皮從玉階上步下來,視線刻意不落在蘇嫺身上,他問回味道。

“正要去。”回味回答。

樑敞含糊地應了一聲,表情有些訕訕的,頓了頓,又問:

“八皇叔怎麼這個時辰了還沒到?”

“這個我也不清楚。”回味面無表情地回答。

樑敞從他的嘴裡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事情,點了點頭,在他的肩膀上一拍,說:

“走吧。”

回味漠然轉身,本來四人行多加了一個人,回味和樑敞在前面走,蘇家三姐妹跟在後面,這一段路走的非常尷尬,因爲回味是不會跟同行的人談話的類型,即使對方主動拋來話題,他也會直接把話堵死讓對方根本無法再繼續下去,兩輪之後樑敞就受不住了,與其熱臉去貼冷屁股,還不如閉嘴來的輕鬆。

玉明殿離永安宮很近,永安宮雖然不在皇城的中軸線上,卻是離皇后的鳳儀宮最近的宮殿,鳳儀宮後面就是御花園,玉明殿就是建立在御花園中的一座宮殿,被一片爛漫的桂花包圍,正值花期,芳香四溢,美不勝收。從永安宮抄小路前往玉明殿用不了半刻鐘,當抵達玉明殿時,玉明殿內已經聚集了一批人,還有之前沒在永安宮裡而是直接到玉明殿來的朝臣家眷,許多人站在玉明殿裡,將偌大的宮殿塞得滿滿當當,珠光寶氣,貴人云集,十分熱鬧。

“那不是林嫣麼。”蘇嫺眼尖,站在門口,說了句。

蘇妙和蘇嬋被吸引了注意,睜大眼睛看去,看了半天才在人羣中找到林嫣嬌小的身影,她身穿一件老成沉穩的赭紅色如意暗紋妝花繡裙,手挽絳紫色掐牙鑲邊金枝線葉碧霞羅雨絲錦披帛,頭髮高挽成一個圓髻,脖子上戴了一串翡翠珠鏈,站在人羣裡,雖然在笑,卻笑得極不自在,離老遠就能感覺到她的僵硬。

“我就說讓我來選衣裳。”蘇嫺嘆氣撫額,已經不想看了。

“這身衣裳……”蘇妙想了好半天,還是給出一個厚道的評價,“挺貴的。”

“太老了。”蘇嬋一點不怕打擊人,誠實地說。

蘇妙眨巴了兩下眼睛,總覺得蘇嬋直白地說出來有點狠。

人羣中,有些近視的林嫣這一回居然精準無誤地發現了她們,狂喜從瞬間變化的表情就能看出來,那絕對是溢於言表的狂喜,她一邊向身旁的人告罪,一邊快步向蘇妙這邊走過來,哪知道剛走出擁擠的人羣,也不知是她裙子底下又左腳絆右腳了還是怎麼樣,她忽然“啊呀”一聲,猛地向前撲倒,眼看着就要在衆目睽睽之下摔成大馬趴,蘇妙嚇了一大跳,三步並兩步上前,張開雙手險險地接住她,林嫣直直地撞進她的懷裡,把她的兩個胸撞得生疼,差一點尖叫出聲。

別人沒看見,蘇嬋卻眼尖看見了,林嫣不是自己絆倒,而是被人踩住了裙子。她雙眸微眯,用涼涼的眼神瞅着那個正在人羣裡暗喜的姑娘……這姑娘長得好像一隻鳳頭鸚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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