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府。
演鬥場。
被十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包圍,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在氣氛緊迫的包圍圈裡施展拳腳,英姿颯颯,虎虎生風。
領頭的兩個年輕力壯的漢子被纖細白皙的少年步步緊逼,心中有許多不甘,擰緊了眉,勉力招架,兩個人在對視了一眼之後,突然同時邁步,上前,左右夾攻!
被圍攻的少年卻哈哈一笑,先是一記重拳狠狠地擊中左邊漢子的胸口,接着將右邊的漢子整個人舉了起來。他單手抓住大漢的衣襟,毫不費力地將他託舉起來,並如同耍弄獵物般,開始原地轉起圈圈。
這少年的行爲好似在自娛自樂,他歡快地大笑着,單手託着一個身強力壯的漢子,輕鬆地轉着圓圈,並且越轉越快,最後將手裡的漢子向演鬥場的一側用力一甩!
那漢子從他的手裡脫出,重重地摔在演鬥場外的青石地面上,悶哼了一聲,吐出兩口血,半天沒爬起來。
少年贏得勝利,他暢快地哈哈大笑,跳起來拍着巴掌,自己爲自己高聲叫好。
“瀛兒真棒!”丁芸含着笑上前,從袖子裡摸出帕子,爲丁瀛擦汗,眼裡閃爍着的是與有榮焉的驕傲和滿足。
“姐姐!姐姐!”丁瀛跳動着雙腳,歡喜地喚她,一遍又一遍,他用手親暱地挽住丁芸的手臂,歪着脖子靠着她,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姐姐,瀛兒贏了!瀛兒贏了!瀛兒最厲害!瀛兒真棒!”他高興得手舞足蹈,嘴裡不停地自誇炫耀。
“是是是!瀛兒贏了!瀛兒最厲害!瀛兒真棒!”丁芸微笑着,耐心地附和他,又端了茶來讓他喝。
丁瀛接過去,一口氣喝在嘴裡,卻沒辦法都嚥下去,鼓着腮看着丁芸,那樣子十分滑稽。
丁芸抿嘴笑了起來。
丁瀛越發開心,手舞足蹈。
演鬥場附近的水榭裡,軒窗四開,樑敞一直坐在窗前觀賽,待看到丁瀛贏得比賽後,他將目光從演鬥場上收回,落在坐在對面的蘇嬋身上。
蘇嬋同樣一直坐在窗前盯着演鬥場看,她面無表情地喝着茶,一言不發。待看到丁瀛勝利了,過了一會兒,她放下茶杯,靜靜地開口,問樑敞道:
“他以後會怎麼樣?”
“他的頭腦雖然還像一個小孩子,可身體和力氣已經是最高水準了,假以時日,作爲一員猛將在軍中效力應該沒有問題,這也是最適合他的一條路。”樑敞回答。
蘇嬋點了點頭,她將杯子裡的茶喝完,站起來,淡淡地說了句:
“我回去了。”轉身,離開了。
樑敞愕然,望着她的背影,啞然,無語。她就這麼走了?突然的來,突然的走?她到底把文王府當成什麼地方了?城門?菜市場?她又把他當成什麼了?看門的?賣菜的?
樑敞黑着一張臉,手指頭用力地捏着茶杯,這丫頭,雖然不是蘇家的種,可爲人處世時的囂張態度和無賴行徑跟她家大姐一模一樣!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姐妹兩個都是一個德行!
彼時,演鬥場上,正在給丁瀛擦汗的丁芸突然回過頭去,向不遠處的水榭看了一眼。
“姐姐!姐姐!”丁瀛見她突然發愣,湊過來,用雙手搖晃着她的胳膊,扭股糖似的,一定要讓她理他,否則就不肯罷休。
丁芸回過神來,僵澀地笑笑,對他說:
“姐姐給你做了冰糖銀耳燉燕窩,正在爐子上燉着,瀛兒你乖乖的在這裡等着,姐姐這就去給你拿來。”
“好!瀛兒乖乖的!”丁瀛一聽說有好吃的,開開心心地應了一聲。
丁芸笑笑,轉身,快步走了。
蘇嬋正往文王府外走,不多時,卻聽背後響起一聲軟綿綿的輕喚:
“姐姐!”
起初蘇嬋並沒有在意,她以爲是哪個丫鬟在叫丫鬟,直到那聲音在她背後一連喚了三四次,她才明白過來那聲音是在喚她。
蘇嬋愣了愣,蹙眉,回過頭去,從後面走過來的是一個容貌秀麗姿態婉約的姑娘,正是丁芸。
丁芸雙手捏緊了帕子,款款走來,衝着蘇嬋福了一福,含着靦腆的笑,喚了一聲:
“姐姐。”
“你在叫我?”蘇嬋用平靜的目光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冷淡地問。
“是。”丁芸垂着頭,輕聲回答。
“我什麼時候成你姐姐了?”
“姐姐是父親的女兒,是瀛兒的親姐姐,自然也是丁芸的姐姐。”丁芸在說這話時有些緊張,但她還是很流利地說出來了。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少女,在面對蘇嬋時,她也是惶然不知所措的,可是她還是把她想說的話穩當順暢地說了出來,之後她屏住呼吸,低垂着頭,等待着蘇嬋的反應,惴惴不安,心跳如擂鼓。
“誰說我是你父親的女兒?”蘇嬋盯着她的發頂,冷聲問。
丁芸的心裡咯噔一聲,她擡起頭,眼底的驚詫和慌張一閃而過便被她急忙隱去,她咬着牙根,勉強微笑着。
“姐姐……姐姐不認我不打緊,反正我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可瀛兒是姐姐的親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弟弟,難道姐姐連瀛兒也不肯認嗎?”說到這裡,丁芸的眼圈已經紅了,她垂着頭,用悲傷的語氣說,“瀛兒他,母親不肯認他,父親也沒有了,就連雖然欺辱他可好歹還能養育他的丁家都沒有了。他已經十四歲了,個子和力氣比同齡人長得都要快,可想法還跟四五歲的孩童一樣。我不像姐姐力氣大又能幹,能夠保護他,我這個做姐姐的一點用都沒有,只能眼看着別人欺負他,只會哭,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欺負他的人對他都好過分,可是面對那些過分的人,我這個做姐姐的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他哭,抱着他哭。姐姐,瀛兒他,瀛兒他真的是太可憐了!”
說到這裡,丁芸用帕子捂住臉,就在蘇嬋面前,嗚嗚地哭起來,哭得十分可憐。
蘇嬋看着她,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兒,開口,淡聲問: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把他單獨帶走,留你在這裡繼續做丫鬟,這樣也行嗎?”
丁芸一愣,她淚眼婆娑地擡起頭,眼底的慌亂只展現在一瞬間,頓了頓,她努力堅定着語氣,一本正經地對蘇嬋說:
“只要姐姐能夠不讓瀛兒再受欺負,瀛兒姐姐儘管帶去,我……我一個人不打緊的!”
“你在幻想什麼呢?”蘇嬋盯着她的發頂,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問。
“噯?”這下,丁芸覺得自己完全弄不明白蘇嬋的想法了,她用無措的眼神望着她。
“長公主那裡你肯定是回不去了,我可不會爲你說好話,讓長公主把你認回去,不說我憑什麼要幫你,但凡你有點腦子,你也應該能明白,長公主沒連你一塊宰了,那是你命大。不躲得遠遠的,還想找機會往上湊,你是傻的嗎?你以爲你手頭有一個丁瀛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太天真了,如果只因爲丁瀛,要認早就認了,也不會等到現在。再說丁家,丁家被抄家,已經不存在了,就算丁家還存在,寄人籬下的你即使不缺吃穿,被支配着過日子也沒什麼好的。
你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丁瀛,你要記得,只憑你,你什麼都做不了。呆在王府裡做侍妾?就你這樣空有心氣兒智商不足,沒幾天就會被正妃給玩死;帶着傻弟弟想要嫁得好那是不可能的;把弟弟扔掉,沒有靠山的你在樑都更不可能會有高貴人家把你放在眼裡,普通人家以你的眼界也看不上吧?所以,你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幫助丁瀛發跡,只有丁瀛憑靠他天生的優越條件建功立業了,你這個含辛茹苦撫養他長大的姐姐才能夠脫胎換骨,過上你想要的生活,懂嗎?要想過上好日子,只有照顧好丁瀛,讓他喜歡你,感激你,離不開你,你才能如願。”
丁芸用驚愕的眼神望着她,蘇嬋的話太過現實太過殘酷,不僅將她和丁瀛這麼多年的姐弟情用現實的方式狠狠地剖開,還在她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上鋒利地割了一刀。
丁芸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面紅耳赤,又沒辦法反駁。她深深地垂着頭,雙手握緊了帕子。她用力地咬住下脣,耳根子漲紅。
蘇嬋說完自己的話,冷漠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王府外,蘇妙正背靠在馬車上,無聊地等待着。
不久,蘇嬋從文王府裡出來,表情平靜地走向她。
蘇妙笑笑,待蘇嬋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後,她笑着問:
“怎麼樣,完了嗎?”
蘇嬋點了點頭。
“那就好。”蘇妙笑着說,拉起她的手,“走吧,回去吧。”
“你明天就要進宮了吧?國慶日的皇宮賽。”蘇嬋問。
“嗯。雖然說了早上要進宮,不過仔細算起來,其實是中午纔開賽呢,所以來得及。走吧,先回去吧!”蘇妙笑眯眯地說着,拍了拍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