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嫺沉默了片刻,從衣服裡摸出繡好的汗巾子,她沒有看他,直接將汗巾子遞給了他。
樑敞微怔,沒想到她是真的有東西要送給他,他還以爲送東西只是藉口。
將汗巾子接過來,抖摟開,他認得上面的平安紋,這種平安紋是軍中常用的,每個士兵的家中都有母親或妻子,每當戰事起,那些士兵的母親或妻子都會爲他們繡了平安紋,給他們佩戴在身上,保佑他們能夠平安歸來,這是家人的一種心願一種期盼。樑敞參過戰,平安紋他見過不少,以前在邊關打仗時,薛貴妃因爲擔心樑敖不肯佩戴,還特地將平安紋悄悄地繡在樑敖經常佩戴的香囊裡。可是樑敞從來沒有得到過祈福的平安紋,因爲他沒有親生母親,只有表面關係的養母是不會留心這種細節的,而他也沒有娶妻,自然不會有妻子爲他做這種東西,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女人送給他的希望他能平安歸來的平安紋。
說不上高興或者感動,因爲他們的感情還沒有到那種程度,如果是妻子送給他的,也許他會因爲娶到一個知道心疼他的妻子感覺到安慰,可她不是他的妻子,她什麼都不是。當然了,他也不會因爲收到帶有祈福意義的禮物生氣,他不是那種刻薄的人。他只是不知道是否應該收下,他很猶豫,因爲送給他護身符咒的人是她,而她對他很有非分之想。
“你做的?”他沒說收,也沒說不收,他望着手裡的汗巾子,用不鹹不淡的語氣問。
“嗯。”蘇嫺淡淡的應了,然後像是擔心他會拒絕似的,快速續道,“我得了點好料子,不知道該做什麼,想着做點簡單的,就做了條汗巾子。”
她這話讓本來想要拒絕的樑敞拒絕的話沒能說出口,卡在喉嚨裡,下意識又吞了回去。
“能回來吧?”蘇嫺扭過頭,望着他的側臉,輕聲問。
樑敞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沉默了一陣,低聲回答:
“大概吧。”
他沒能給她準確的答案。
“多久才能回來?”她接着問他。
“不知道。”樑敞輕聲回答。
蘇嫺聽了,沉默下來。
樑敞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跟着沉默。
過了一會兒,蘇嫺抿嘴笑起來:
“別人倒還罷了,你可真真的不划算,連個娘子都沒有娶過,萬一就這麼戰死沙場,豈不是一生的遺憾?也不知道你活了二十幾年到底沾沒沾過女人的身子,萬一沒沾過,到最後還是童貞的,不會有比這個更悽慘的了。”
“你這個女人,嘴巴還能不能再惡毒一點?”樑敞乜着她,沒好氣地說,“你就不怕我拔了你的舌頭!”
蘇嫺不在意他的惡聲惡氣,挑起細長的黛眉,似笑非笑地問:
“要不要奴家幫你了卻了還是童貞的遺憾?”
“你的腦子裡就只有這種事嗎?”樑敞尷尬又惱火,“再說誰告訴你本王是童貞的?”
“不是嗎?”蘇嫺揚眉,看着他,用充滿懷疑的語氣反問。
“當然不是!”樑敞沒好氣地道。
“是和誰?”蘇嫺用涼涼的語氣慢吞吞地追問。
“本王爲什麼要告訴你?”樑敞又被她給氣住了,黑着臉怒聲道。
蘇嫺笑了笑,不再說話。
樑敞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胸口的火氣逐漸平復下來,想了想,說:
“父皇大概不會放你妹妹回去,不過你們不回去也好,豐州現在不怎麼太平,你們還是等戰事結束後再說吧。”
蘇嫺沒有回答,她目不轉睛地望着前方的河水,安靜地沉默着。
樑敞等了半天都不見她說話,也不知道她到底聽進去沒有,他又一次惱火起來,沒好氣地問:
“我說的你聽見沒有?”
蘇嫺還是沒有回答,她沉默地立在河邊,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她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抱住他的腰,臉頰貼近他的胸懷,觸到的卻是他冰冷的鎧甲。
樑敞被她突然的投懷送抱嚇了一跳,兩隻手僵在半空中,他臉上的表情不太自然,雖然沒有立刻推開她,可是他也沒有將雙手放在她的脊背上。
“你做什麼?”他皺着眉,不太情願地說。
“你身上的鎧甲太涼了,脫下來讓我抱吧。”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抱緊了他的腰,勾着脣角,似笑非笑地說。
“啊?”樑敞啼笑皆非,提出這樣要求的她腦袋一定是壞掉了。
蘇嫺沒再說話,她安安靜靜地靠在他的身上,即使鎧甲冰冷,她也忍受了。
樑敞雖然嘴上那樣說,可是他並沒有推開她。他任由她牢牢地抱住他,他的手擡起在半空中,沒有落下,當然也不會回抱她,他就那樣直直地站着,眼神都沒有放在她身上。但行爲上,他並沒有拒絕她。
直到她忽然開口,她在他懷裡,輕輕地問他:
“不喜歡爲什麼不推開?”
樑敞因爲她的話愣住了,他不是聽不明白她的話,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他的心開始混亂,混亂成一團麻。
蘇嫺離開他的懷抱,她退後半步,望着他,淺勾着紅脣,輕聲道:
“就是你的不堅定纔會讓我想要趁虛而入,如果你是發自內心的討厭,就算我再厚臉皮,我也不會投懷送抱,故意惹人厭煩。”
樑敞選擇沉默,他的心裡很亂,似有什麼被看穿了,毫無遮掩的暴露在陽光之下,讓他覺得窘迫尷尬。他的眼神並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他蹙着眉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若是真心討厭,就拒絕我吧。”她對他說。
樑敞的心微微一沉,他降下眼簾,看着她的臉,他的思緒很混亂,他抿了抿脣角,他說不出話來。
蘇嫺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她在等待他的回答。
樑敞心知肚明她是在等待他的回答,可是他說不出回答,喜歡的女子是貴族還是平民他現在已經不是很在意了,但是他希望那個女子是冰清玉潔的,不單單是他,這是每一個男子的心願,由一個清白純潔的女子來做自己的心愛之人。
然而那女子並不是。
樑敞說不出拒絕,但也無法接受,所以他說不出任何回答。
他表情木然地望着她,眼神過於僵硬,落在蘇嫺的眼裡,讓她覺得有點滑稽。
她笑了笑:“假如現在說不出口,那就等平安歸來的時候再告訴我吧,我等着你回來。”
她望着他,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