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鴻銘聽後微微一笑,走到康鈞儒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心裡沉重起來:“當初你,若飛還有李玉棠三人號稱三劍客,都是來自於伏龍芝軍事院校的高材生,一等一的情報戰線的人才,可惜李玉棠已經在北伐中戰死沙場,若飛也不幸遇難了,現在就只剩你一個了。“
康鈞儒輕輕拍了拍譚鴻銘的手:“老譚,幹我們這行的都命短,想當初我們仨風華正茂,意氣飛揚,如今……唉,不說了,誰讓我們選了這條路呢,既然選定了,就一定要走到底,哪怕前路荊棘滿地,懸崖峭壁,但我堅信我們一定會走上康莊大道的。“
“對,我們總會有一天會走上康莊大道的。“譚鴻銘聽了康鈞儒的話,頓覺精神鼓舞,信心倍增:”鈞儒,你還有其他什麼問題嗎?“
“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還沒有與若飛的下線取得聯繫,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康鈞儒眉頭緊蹙:“若飛在密信裡告訴我,我的下線掌握了二十多位行動隊員,這些人的情況只有我的下線最清楚,現在若飛犧牲了,我只能按照以前若飛與他接頭的方式取得聯繫,但現在已經過去了兩週了,我在死信箱裡所投放的要求見面的情報還是沒人來取走,我擔心這個下線已經失聯了。我現在只能採用第二套聯絡方式,前兩天才落實好,現在只能靜候了。“
原來康鈞儒重返上海之後,依照從雲麟那裡得知的與金翊軒的聯絡方式,每週日都去復興公園,想與金翊軒取得聯繫,已經連續三週了,他在復興公園的假山旁的一塊石頭下面的一個凹洞裡放了一個小紙團,這處地點很是隱蔽,一般很難被發現,小紙團上的情報是用檸檬汁密寫而成,所以並不擔心被人識破,他在小紙團上所書的內容是,約金翊軒週三下午兩點在大世界的乾坤大劇場的最後一排見面,屆時他頭戴黑色禮帽,手拿一本《三國志》繪畫本,但兩次他都落空了,後來回到復興公園,發現那個小紙團還在原處,心裡不免着急起來。
直到他收到若飛的密信,告訴他若是與金翊軒聯繫不上的話,可以在報紙上登載尋人啓事,於是他按照若飛的囑咐,在各大報紙上都登載了一條《尋人啓事》,內容爲:
亦暄弟:
滬上一別,半年有餘,如今世擾俗亂,家道中落,骨肉離散,然即使家散人亡,吾氏一脈,終難消亡,他日必將凝心聚力,開枝散葉,故爲兄企盼家中兄弟重聚一堂,共享天倫。亦暄弟若見到此啓事,請速與愚兄接洽,聯繫方式如舊。
愚兄若飛啓
康鈞儒還是以彭若飛的名義發佈了這條尋人啓事,然後花錢讓各大報紙連續兩個月登載此尋人啓事。
如今這條啓事已經登載了五天了,但目前還是杳無音訊,康鈞儒只能繼續等待,若是兩個月後還沒有消息的話,他只能另起爐竈了。
而與另十二位骨幹成員的聯絡,則按照彭若飛密信中所提及的,可以通過電臺晚間十一點鐘的一檔“聽衆點播”欄目,連續播放五首表達思念親人的唐詩: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趙瑕的《江樓感懷》、佚名的《送別詩》、晏殊的《玉樓春春恨》、杜牧的《贈別》。
這便是喚醒他們的信號,如果他們能收到這個信號,那就意味着組織在尋找他們,他們便可回到上海,然後在三山會館旁的青年旅社住下,屆時組織上會派人與他們接頭。
康鈞儒正依照彭若飛生前所留下的這份密信中提及的接頭暗號,緊鑼密鼓地與這些同志取得聯繫。
金翊軒自打看到報上刊登的彭若飛的脫黨聲明和審訊筆錄之後,就立馬啓程,離開武漢,想要重返上海與地下黨組織取得聯繫。
在來上海之前,他帶着雲鳳先回了一趟無錫老家,去看望妻子劉淑娟,劉淑娟本來就體弱多病,自打女兒夭折之後,因終日思念女兒而愁眉不展,身體也就更羸弱了。
金翊軒本想接淑娟一起回上海照顧雲鳳,但回到老家一看,淑娟的病一直沒起色,一直是病怏怏的模樣,身邊也就岳母一人在悉心照料,母女倆相依爲命,甚是清苦,這幾年他一直在上海忙於地下黨的工作,無暇照顧妻子,孝敬老人,心中十分愧疚,所以便趁此探親機會,留在淑娟身邊照顧了半個多月。
劉淑娟對金翊軒的事情並不是很清楚,她是個農村婦女,平日裡也就幹一些家務活,對丈夫的事情並不過問,也從不干涉,她只知道別人稱金翊軒“金老闆”,但具體是做什麼生意的,她並不十分清楚,偶爾聽說丈夫好像有一家飯店需要打理,但她卻從未去過那家飯店,有時向金翊軒提及,金翊軒總是以各種藉口加以阻攔,所以,劉淑娟覺得丈夫很是神秘。
金翊軒的公開身份是一家名爲“如意軒”飯莊的老闆,其實他是地下黨組織的行動隊負責人。平時招攬生意,迎來送往,有行動任務時則會制定行動計劃,佈置任務,然後實施。他飯莊裡的所有店員,包括賬房先生,大師傅,打雜的都是他的行動隊員,所以金翊軒不想讓劉淑娟瞭解過多有關組織的事情,怕她受連累,畢竟他們所幹的都是一些掉腦袋的事情。
作爲彭若飛的下線,金翊軒主要擔當一些具體的行動任務,比如收集情報,跟蹤伏擊,傳遞訊息啦,甚至是實施暗殺,所以手底下也有二十多個行動隊員,除了他飯莊裡的八個隊員之外,還有一些行動隊員的對外身份是小商小販,黃包車伕,菸紙店小老闆,電影院裡打雜的,學校裡看門的,賭場保安等一些底層老百姓。原先郭子超是行動隊的副隊長,同時也是彭若飛的聯絡員,他的公開身份是青幫成員,四一二事變時,他從師兄那裡獲知了青幫的行動計劃,所以立刻通知了彭若飛,否則地下黨組織的損失將更大。四一二之後,這些隊員也蟄伏起來了,所以這次金翊軒重回上海,就是要將他的行動隊重新激活,重新組建。
金翊軒這次回來探親,帶回了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女孩,淑娟是第一次見到雲鳳,起初她還以爲是金翊軒路上撿來的孩子,後來金翊軒向她解釋了雲鳳是他好兄弟走散的孩子,淑娟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頓時對這個可憐的孩子產生了憐愛之情,想想自己夭折的女兒如果活着的話,也有云鳳那般大了,便自然而然地把雲鳳當作是自己的女兒。
金翊軒告訴淑娟,他給雲鳳取了個學名叫金嘉琪,淑娟一聽,這不就是自己已故女兒的名字嗎,看來金翊軒確實將雲鳳當作自己的閨女了,她見雲鳳叫金翊軒二叔,便更正道:“看嘛還遮遮掩掩的,不如就叫你爹,叫我娘,豈不更親?”
金翊軒搖搖頭:“雲鳳有自己的爹孃,我們最多也只是她的養父養母,名分不重要,只要我們把這可憐的孩子當作自己閨女撫養成人就好。”
淑娟聽丈夫這麼一說,不作聲了,於是雲鳳就在金翊軒的老家住下了,稱金翊軒爲二叔,淑娟爲二嬸,淑娟的娘爲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