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訓練之前的最後一天的晚飯後,部員們衝了澡在院子裡木製的走廊上坐了一排,穿着浴衣乘涼。
晚間的風很清涼,穿過長廊熱得風鈴一陣輕輕碰撞,發出串串清脆的響聲。小池純也不過二十歲左右年紀,很快就和大家熟悉了,便也湊在了一起。
櫻花很美麗,落紅繽紛,沁人的香氣讓人心曠神怡。
小池純看着緋色的花瓣飄飛,呆了一會兒,笑着說道:“要聽嗎,有關於這棵樹的故事?”他的眼神略略迷濛,“很久以前的了,一代代傳下來的。”
“要聽!”丸井第一個舉手,他很興奮。
其他人也都有些興趣,雖然知道關於櫻花樹的故事各地都是大同小異,可是這麼多人在一起分享某種傳說的時候,心情總是更爲愉悅的。這也算是彼此拉近距離的一種方式吧。
出乎意料的,小池純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帶着的是比較嚴肅的態度……就好像,在敘述他曾經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一樣。
故事其實很俗套,但是被小池純用這樣平和中透着一絲哀傷的語氣講出來,卻多了一些惆悵。
青梅竹馬的兩人,在戰亂的年代,一個應徵去了戰場,另一個則在當晚被逼得嫁給了村長。嫁給村長的那個自盡而死,屍體就被埋在這株櫻花樹下。她堅守與愛人的約定,怨恨一直停留在樹裡。
有一天,村子被敵人佔據了,他們瘋狂地屠殺,剷斷了樹、摧毀了房屋,要在這裡建造將軍的大宅。她的屍體被挖出,冰冷而保持着生前的模樣,敵將的武士嘖嘖稱奇,一把火焚燬了屍體。而遠方這對戀人的朋友,正捧着戰士的骨灰蹣跚而回。
“那麼,結局呢?”切原聽得入神了,脫口問出來。
“結局啊……”小池純悵惘狀,“不知道。”
切原還想再問什麼,就聽到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外面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小池先生!小池先生在家嗎?!”
“啊咧,現在這個時間還會來客人麼?”小池純怔了怔,站起身來,“奇怪了,沒有其他人預約,也沒聽說有遊客要過來寄住什麼的……”他撣一撣衣上的灰塵,大聲應着迎出去,“在的!請問是哪位?”
大家也消停下來,又各自喝了一會茶水,小池純已經把那個貌似有些魯莽的客人帶了進來。
首先晃入眼簾的是兩撇金黃的流海,染成的顏色很均勻,剎那間給這院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來人是個約莫十二三歲的男孩,圓圓的臉帶着幾分稚氣,琥珀色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很可愛,朝氣蓬勃的。
可能是乍一眼便看到這麼多人的緣故,與之前在外呼喊的大大咧咧不同,現在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他靦腆地鞠了個躬,隨即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大家晚上好,請多多指教。”
“你好。”
“多多指教。”
“誰啊這傢伙?”
“哈啊……好小。”
“這麼晚還出來,父母不會擔心的麼?”
正選們交頭接耳七嘴八舌,那男孩抓了抓頭,有點尷尬。
“別在意,請過來一起吃些水果吧。”秀一溫和地笑笑,對男孩說着。
“啊,嗯。”男孩點點頭,依言走過去坐好。
而幸村的目光落到男孩的身後,眼波閃了閃,勾起脣角,笑得意味深長。
小池純也坐過來,笑吟吟地問:“進藤君……對吧?”
“是,我叫進藤光。”男孩的笑容非常陽光,“叫我進藤就可以了!”
被這種耀眼的笑容閃到失了下神,小池純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剛纔聽進藤你說,你是過來……”
“那個。”進藤很乾脆地回答,“我是過來找小池老先生的。”
“我父親?”小池純正想着自己不認識這麼個孩子,就聽見他的目的,很是訝異,“你……認識我父親嗎?”
“嗯,沒錯。”進藤重重點頭,“我是在圍棋沙龍認識小池老先生的,他邀請我過來玩,今天家裡來了很多客人,我覺得很煩,就過來了。”
他說得理直氣壯,聽得衆人一陣汗顏。
小池純笑容僵了一下,這人完全沒有事先打個電話的自覺啊……
“真了不起,你居然都沒有找錯地方哎!”這是切原的驚歎聲。
“哦啦,我有這個!”進藤漾起燦爛的笑,“小池老先生給我的,說如果照着找就能找到了。”他從兜裡摸出一個紙團遞給小池純。
看着紙條上模糊的圖線和字跡,小池純嘴角抽了又抽,父親的繪圖手法向來不好,也真虧了這男孩能夠看懂……
“雖然父親不在,不過進藤既然大老遠地過來了,就在這裡小住幾天吧。”
“好啊!”進藤完全不介意,大概是說了這許多話,他不再和之前那樣拘謹,“不過,你們這麼多人在這裡,會不會被我打擾到?”
“沒關係,我們不介意。”幸村柔柔地笑,“從明日白天開始,我們要進行很嚴肅的訓練,不會長時間呆在宅子裡的。”
“你真是個好人!”想了一想,進藤又加了一句,“是我見過的第二漂亮的人了!”
幸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該說他是直率好呢,還是馬虎好呢……秀一忍着笑,清了清嗓子說:“進藤君如果不介意的話,白天裡我沒事,可以彼此切磋一下。”
“真的嗎?”進藤瞪大了眼睛,看起來非常可愛,“你也會下圍棋嗎?”
“一點點。”秀一微笑。
“你也是大好人!”進藤豎起大拇指,“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
秀一屈指抵着嘴脣,低頭輕笑:“多謝進藤君誇獎。”
進藤光自來熟的本領很高,加上丸井的活潑性子和切原的好奇心,一下子就和大家混熟了。
嘻嘻哈哈地玩了個把鐘頭,小池純回房去休息,正選們也三三兩兩地散了,明天的訓練怎麼想都不是好玩的,還是早點睡覺養足精神爲妙。
進藤光笑着揮手跟大家說了晚安,也擡起腳要去小池純指定的客房,可是,幸村的一句話讓他停下了步子。
“進藤君,你還沒有給我們介紹你的朋友呢。”
“朋……友?什麼朋友?”進藤沒反應過來。
“就是那位拿着摺扇,穿着大約平安時代狩衣的美男子啊。”幸村的視線,準確地跟他所說那人的紫眸對上。
“你們……能看到佐爲?”進藤光愣住,額頭上也冒出了細細的冷汗。
在他身後,白衣紫發的青年捏緊了扇柄,滿臉驚訝。
“不用慌張,進藤君,我們沒有惡意。”秀一溫和地安撫。
“嘛,到我們的房間再說吧。”幸村看着這二人,輕聲說道。
臨走時,秀一回頭,血色的櫻花襯着碧綠到詭異的葉片,沒來由地顯出了一些悽豔來。
這一刻沒有風,風鈴卻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