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一番後倪強走進鐵匠鋪裡問道“不是已經造好幾柄?爲何還要再造?”
鐵鑌露出一臉尷尬神色道“那幾柄都不成功,完全達不到百辟刀的程度。我們兄弟想鍛造一柄好劍給公子,作爲謝禮……”
倪強聽罷走出門外,拿起一支劍胚看了看。憑他的感覺來說,鐵鑌已經掌握了花紋鋼的技巧。只是太過追求鋒利,導致了淬火後的劍刃過硬過脆。這幾把劍胚的鋒刃上都崩了一個或幾個小缺口。
沒有直接說出對方的錯誤,倪強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這柄劍已經打造完成淬了火後。他忽然說道“保持住現在的爐溫,然後把劍置於火上烘烤,每一面烘烤百息後就翻面。半個時辰後取下。”
但凡打鐵之人都知道,打造好的東西都不能再燒。否則就會退火,讓原本鋒利的鋼刃變得和鐵一樣軟。
只是說這話的是倪強,鐵鑌也沒多說,老老實實的把淬火後的劍胚放在火上。
輪着照看爐火,幾人趁着半個時辰把早餐給吃了。看到時間差不多了,倪強把劍胚取了下來,放在桌上等它自然冷卻。
待劍胚已徹底變涼,倪強對鐵鑌點頭示意。鐵鑌立刻取來工具,給劍胚刨刃修整好刃線,然後用所剩不多的砥石開鋒。其實他心裡也沒底,但覺得公子說行,就不會再有問題。
把劍身的刃線刨好之後,衆人立刻大爲驚訝。因爲這柄劍和百辟刀是使用了相同工藝打造,但出來的感覺卻完全不同。上面的花紋如同行雲流水般,看上去甚至感覺不到多少殺氣。就像看到一副抽象的山水畫。
鐵鑌有些好奇的捏住劍胚兩端,微微一用力,劍身竟彎成了弓形。就在衆人驚訝之時他手指輕輕一鬆,劍身又彈了回去,依舊筆直沒有絲毫彎曲。
“大丈夫者,能屈能伸。君子風骨,百折不撓。爲師希望你就如同此劍。”這時王雲突然從一旁走出來道。
似乎受到了王雲的啓發,鐵鑌突然叫兄弟搬了塊石磨過來。他二話不說就在這塊二百餘斤的石磨上打磨起了劍胚。
但這次打磨不像之前打磨百辟刀那樣,而是順着劍身的棱線直接磨,直至磨到開鋒爲止。
拿着這柄劍身斷面呈菱形的寶劍,倪強掏出一塊手絹扔在半空中。然後揮劍朝手絹猛的砍去,薄如蟬翼般的劍刃把手絹輕易切開。
接住一塊看了看斷口,齊整得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痕跡。
這時鐵鑌接過老三遞來的劍鞘道“這柄劍,性偏柔。所以只能用這種內襯白犀皮外包黑檀的劍鞘。”
倪強接過劍鞘把手中長劍插了進去,嚴絲合縫不大不小很合適。鞘外和柄上的鏤空銀雕花片也非常精緻,懸於腰間也不會顯得俗氣。
“這次爲師出來了二天,也差不多該是時候回去了。有件事現在得做,希望別怪爲師太過輕率。”說完之後王雲掏出一張燙金的紅帖遞給倪強。
接過帖子打開,倪強看到上面寫着“倪強,字子衿,座師王雲贈。”
看到恩師居然贈了他一個表字,倪強心頭無比的激動。有了這個表字,就說明恩師已經把他當成大人看了。
“叩謝座師贈與表字之恩,學生定當不負師恩
!”倪強恭恭敬敬的雙膝跪下恭敬的說到。
王雲頭也不回的說道“雖你未及弱冠,但已爲天下出過大力。往後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希望你能明白爲師贈你表字子衿的一番苦心。”
直到座師身影離開,倪強才站起來。看着子衿二個字,他細細的揣摩着恩師贈字的意思。
這個表字出自《詩經·鄭風·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說起這一篇《鄭風》倪強突然想起倪嵐前些年就批判過,說這一段簡直是“不知廉恥的下作之言!”
不過對這種故意曲解,借而打壓別派的行爲,倪強很是不齒。子衿這個詞的本意是年輕男子身穿學子服。這段詩歌的意思就是描述一位年輕學子,因爲長時間沒有聽到心愛女子的消息,而感覺忐忑難安。
“座師贈我子衿爲字,其意是讓我如學子般勤學好問,保持赤子之心。真是用心良苦,我定不會負恩師所望!”倪強把帖子揣進懷中。
這時已經站了好一陣的賽賽走了出來,之前看到倪強和王雲在說話。所以她只是站在後面沒走過來。
“恭喜公子得座師賜字,從今往後你也是長大成人了。不知妾身以後可直呼公子爲子衿否?”賽賽嬌笑着問到。
“當然可以。”倪強點點頭說到。字取了出來,就是給人叫的。
看到倪強同意,賽賽巧笑嫣然道“那妾身就請子衿兄前去赴宴了。”
回頭看了一眼鐵鑌衆兄弟,倪強覺得把他們就這麼丟下有些不好。
“公子你就安心去,讓賽賽姑娘等久了就不好。我們兄弟都是粗人,過去了也說不出啥來。何況昨晚又打了一夜的鐵,現在也想去休息會兒。”鐵鑌非常識趣,反正他也不會吟詩作對,過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既然如此,倪強也沒有強求。跟着賽賽一起離開了後院。回頭看看鐵鑌他們也真是回客房睡覺了。
走了一會兒後,賽賽突然低聲道“公子真是仁厚,雖貴爲三元相公,卻毫不在意的和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如果能常伴公子身邊,哪怕就爲侍婢,也比當尋常男子的正室幸福。”
雖然看似一番普通的閒聊,但稍微細想一層,就能感覺到賽賽其實已經暗示了自己的心意。
“賽賽姑娘謬讚了,在下不過一個尋常的書生而已。”倪強對於感情,完全一竅不通。只當是對方在稱讚他而已。
聽到倪強的話,賽賽嘆了口氣,然後低着頭繼續朝前走去。推開一扇房門,裡面傳來了陣陣酒香。
跟着走了進去,倪強看到這間屋內擺設很有意思。房子的正中間就是一張五尺見方的大方桌。中間嵌着一口擦得黃橙橙的銅鍋。
此刻銅鍋裡已經放了水,下面的爐火已經把水燒滾。鍋上放着數支青裂瓷的小巧酒壺,配套的瓷杯也一個個漂在水中,甚是有意思。
桌邊已經坐了三個人,其中二女坐在一側,男子獨坐一側。賽賽進去之後把倪強安排在上席位置,然後她自己入了主座。
那男子一見到賽賽入座後,立刻起身
拿出酒壺和酒杯道“賽賽姑娘之前說去宴請貴客,何不爲大家引薦一番?”
看到賽賽神色間似乎並不喜歡那名殷勤男子。倪強就站起來道“在下姓倪,單名一個強字,臨安人士。”
沒有了藉口繼續糾纏賽賽,男子似乎頗爲不滿的瞪了倪強一眼道“這次賽賽姑娘設宴,說是要宴請一位貴客。在下想看倪公子到底有何長處可被稱爲貴客!”
面對這種直面的挑釁,倪強只是不屑的笑了笑道“在下並無長處,所謂貴客只是賽賽姑娘擡舉。”
感覺倪強像在耍他一樣,男子立刻說道“是長是短,文采上見真章!在下就出一上聯,花前月下酒爲伴!”
剛開始倪強覺得這種動不動就喜歡挑釁的人沒多少本事。但是聽完上聯之後他就知道這個男人並不簡單。
此上聯看似簡單,但細細一看就知道內有玄機。花前月下本是成語,如果隨意對上一句“緣去情留心亦隨。”看似情景交融,但硬要挑毛病的話,可以輕易挑出一個對仗不工整。
看到倪強半天沒有出聲,男子頗爲得意道“倪公子還需多少時間?不如我們先喝酒如何?”
“花前月下酒爲伴,海闊天空任鳥飛!”倪強沉聲說到。
“好一個海闊天空任鳥飛!賽賽在這裡敬子衿一杯。”賽賽從詩句中就感覺出倪強已經走出了陰霾。
男子聽到下聯後哼了哼沒有出聲。因爲下聯的氣魄明顯高過上聯很多。花前月下酒爲伴,只是爲情所困的小男人。海闊天空任鳥飛,是縱橫天下的大丈夫!就算不懂詩歌之人,也可分辨得出。
倪強喝下杯中酒,頓時只覺一股熱氣冒出鼻孔。鍋裡燙的酒是焚山,熱水更是把熾烈的酒氣給激了出來。
“按規矩,子衿對出了下聯,應該出一條上聯。”看到倪強似乎並不是太願意說話的樣子,賽賽故意說到。
看到那男子也挑釁似的眼瞪瞪看着,倪強想起昨天過橋時的情景。隨口道“月下橫琴,流水有聲皆入調。”
聽到這詩句,賽賽就情不自禁的聯想到自己身着白衣,獨自在月光下撫琴。琴聲悠揚,希望不明心意的倪強能夠聽懂。
說完了上聯後,倪強拿起一顆枇杷,剝開後送入嘴中。清甜的汁液瞬間化解了辛辣酒水的味道。
男子聽到這上聯,立刻冥思苦想。但倪強這上聯情景交融,一時半刻他根本苦思不出合適的下聯來。
時間一刻刻的過去,男子依舊是低頭沉思狀。賽賽微微搖頭,然後親自泡了一杯香茗遞給倪強道“這杯是梅香雪水所沏,可化人煩思。”
倪強接過茶後品了一口,轉頭看着男子。但對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看起來應該是沒本事對出來了。雖然賽賽已經給了這麼明顯的提示。
“月下橫琴,流水有聲皆入調。梅前弄笛,雪花無語亦含香。”倪強放下茶杯後緩緩的唸到。
上下聯可謂珠聯璧合一氣呵成,不只賽賽,就連作陪的另外二位姑娘也忍不住出聲贊好。詩中的情景實在讓人覺得美不勝收。
勝負已分,倪強也沒有出言回敬。現在的他已經無所謂虛名,就算開國第一名的三元相公又算得了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