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王朱識鋐擡起雙眼,冷冷地掃了面前的年輕更一眼,“你是……”
“這是我們的大都督!”押解的士兵搶着道。品書網
“大都督?朝廷啥時重開了大都督府?我怎麼不知道?”朱識鋐皺起眉頭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嗯……這個……朝廷是沒開大都督府,我這天命都督府,乃是受之於天!”李自成露出大白牙,訕訕一笑。
朱識鋐眼珠一轉,方纔明白過來,“奧?這麼說,你是反賊了?”
李自成大怒,馬撇的,老子敬重你這個王爺,都是俘虜了,還神氣什麼,當我不敢殺你?他面色一凜,道:“王爺似乎忘了,天子,乃兵強馬壯者爲之!”
“兵強馬壯?”朱識鋐惡狠狠地道:“你的兵馬朝廷還要強大?別忘了,朝廷還有數百萬兵馬,隴右也曾遭過盜賊,但曹詔的天兵一至,頓時做鳥獸狀散去,只是他們不曾動過王府,朝廷也是開一面。”
“你不用嚇唬我,天命軍是不是朝廷的軍隊還要強大,暫且不說,但天命軍肯定強過隴右的明軍——連同王府,蘭州城城內有兩個衛的士兵,但王爺還是成了戰俘。”李自成並不想打嘴仗,只是露出大白牙淡淡一笑,作爲勝利者,他顯得相當謹小慎微。
朱識鋐想了想,道:“即便你們拿下整個隴右,也不能撼動朝廷根本,朝廷的強軍,都在京師附近。”
“這個不急,現在的關鍵是要拿下隴右,”李自成淡淡一笑,道:“王爺現在成了天命軍的階下囚,得聽我們的安排。”
“安排?你是要拿本王要挾朝廷?”朱識鋐虎目圓睜,身子一震,“我死也不會接受你們的安排,你們要殺便殺!”
“拿你要挾朝廷?”李自成微笑着搖頭,“王爺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王爺以爲,紫禁城的那位,會將王爺的生死看得這麼重?當年正統帝被瓦剌人所俘獲,朝廷都不肯妥協,難道王爺的性命還大過正統帝?”
朱識鋐思索片刻,方道:“那你們……”
“我只要求王爺聽從我們的安排,至於要王爺做什麼,暫時尚未想好!”李自成轉了語氣,小心地道:“對於王爺眷屬的不幸,在下也很遺憾,不過,我聽說,他們並不是我的屬下殺的,兇手是你們自己人!”
“這些天殺的士兵,事到臨頭,想着奪財走路……”朱識鋐眼眶欲裂,但眼神卻是渙散的,似乎又回到那個血腥的現場,“我要殺了他們……”
“這些人渣,一個也跑不掉,王爺儘管放心,”李自成也是義憤填膺,“王爺節哀,王爺身子金貴,犯不着和這些小人一般見識,王爺的仇,我們會替你報了!”
“真的?”朱識鋐的眼裡,終於聚集一些神光,在李自成的臉端詳片刻,忽地一悟,“要不是你們攻打蘭州城,他們怎會……”
“王爺誤會了,人渣是人渣,遲早是要露出原形的,”李自成循循善誘,“我們攻打蘭州,並沒打算傷害王爺的家人,而是準備剷除王爺身邊的不肖之徒。”
“你們……”朱識鋐咬着牙道:“你們攻打蘭州,究竟是爲了什麼?本王不信,你們還真敢撼動大明朝廷不成?”
“不說這了,能不能撼動朝廷,那是我們的事,王爺無須多慮,”李自成的臉漾着笑意,和風細雨的,絕沒有勝利者的那種得意與猖狂,反而顯得十分小心,“王爺,你的家人都不在了,再多的錢糧也是無益,不知道王爺的錢糧存在什麼地方,如果王爺將存放錢糧之處說出來,我們會殺了甘州護衛的士兵,替王爺的家人報仇,也讓他們無牽無掛地好走……”
朱識鋐冷笑道:“說了半日,原來你們是衝着王府的錢糧來的?”
“王爺又錯了,我們原本只是要蘭州城,王爺一家,如果和我們合作,可以繼續生活下去,只要你們不再養尊處優,魚肉百姓,”李自成搖着頭嘆息,“可惜,現在王爺的家人被害,我們要替王爺報仇,王爺總該給些賞錢吧?士兵打仗,既危險又耗精神……”
“本王不需要你們報仇,本王的事,本王自己會處置!”
“那可不行,王爺,現在蘭州已經屬於我們,我們有我們的法度,胡亂殺人必須受到嚴懲,否則城內的百姓如何安生?”李自成臉漸漸斂去笑意,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莊嚴和肅穆,“王爺現在真正是孤家寡人,這些錢糧也是吃用不盡,而隴右的許多百姓,都是流離失所,吃着樹皮草根,連我們這樣的反賊,都會替百姓考慮,王爺貴爲宗親,難道沒有一絲悲天憫人之心?”
朱識鋐冷哼一聲,“想要得到王府的錢糧,做夢!”
李自成面色一凜,直接道:“王爺家人已沒,我想,王爺絕不希望肅王這一脈,從此絕了嗣吧?”
“你……”
“王爺先下去好好想想,我相信王爺會做出正確的選擇,這是完全賺錢的買賣——沒有王爺的合作,我們一樣會得到王府所有的錢糧!”李自成將手一揮,讓士兵們將朱識鋐押下去。
李自成再不多言,而是帶着士兵,越過廳堂,來到後院,頓時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地橫七豎八躺着大量的屍體,還有數十天命軍士兵正手持腰刀,在屍體翻找着,不知道是在屍體翻找銀子,還是尋找着尚未死透的傷兵。
跟在李自成身後的邱時可,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院少說也有數百具屍體,許多屍體是堆疊在一起的,無法看出確切的數字,但他確信,甘州護衛的主力,是在這裡戰死的。
這還不是後院的盡頭,過了這段院子,纔是王府的內宅,馬有水正在指揮士兵們搜索各間屋子,見到李自成,忙迎行禮,“大人,戰鬥基本結束,正在搜尋殘敵!”
李自成點點頭,用手指了指士兵與府丁的屍體。
馬有水忙道:“大都督,他們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入得內宅,是這個樣子,我們只是殲滅了殘敵,估計是府丁護主,與士兵們自相殘殺的。”
自相殘殺好呀,這些府丁,留着也是累贅,習慣了王府內的奢華生活,他們很難再做一個正常人,不過,在最緊要的關頭,還能忠心護主,以命相搏,這些府丁護衛們,倒有些讓人敬佩!
李自成收攏神思,道:“找到王府存糧存銀的地點嗎?”
馬有水躬身答道: “回大都督,還沒有,不過兄弟們正在審問管家!”
“抓緊審問,儘快找出錢糧所在,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待在蘭州,”李自成又補了一句:“注意將王府的人分開審問,防止存在秘密倉庫。”
“是,大都督,屬下知曉了,”馬有水對身邊的親兵耳語幾句,待他離開了,方道:“大都督,這個肅王爺,該如何處置?”
“暫時扣押起來,不可傷害!”李自成預備將他留在軍,萬一朝廷大軍過於強大,這個肅王爺也許能發揮一些作用,王府不僅是天命軍的取款機,關鍵時刻,可以將肅王爺推前線,看哪支朝廷的軍隊不投鼠忌器?
李自成來到後宅之後,士兵們開始清理後衙,勞作的主要是邱時可的士兵,所有的屍體都被運至城外,一把火燒了,然後埋了殘餘的屍骨,算是集體火葬。
王府內也被清掃一空,消除了血腥味,暫時充做李自成的行營,不過,這個肅王府,實在是太大了,即便住進了五十五名親兵,加五十六匹戰馬,還是顯得空空蕩蕩的。
肅王爺朱識鋐、王府管家以及王府內殘餘的人員,也是住在王府,不過,與李自成及親兵不同,他們是戰俘,正在被單獨審問。
蘭州城內也被士兵們清理了一遍,爲了防止士兵擾民,百姓的家不允許搜尋,萬一有士兵藏在百姓的家,算暫時躲過一劫了。
李自成一面讓士兵們在城內張榜,公佈天命軍的軍紀軍規,有士兵在榜前進行解讀,特別是“不拿百姓一針一線”這一款,更是做爲最主要宣傳標準,只要有百姓靠近榜,士兵們都要解釋一番。
又着人在城內主要街道敲鑼打鼓,宣傳天命軍乃是百姓的守護神,絕對不會爲難商賈百姓,若是發現有擾民的士兵,只要百姓檢舉揭發,一律斬首示衆,讓大家回覆正常的生活秩序,不用擔驚受怕,該幹什麼幹什麼。
天命軍以《土地律》、《工商律》爲基礎,將保障所有百姓的權益,如果百姓的土地不足每丁三十畝的,天命軍將予以補足,但超過每丁三十畝的,必須交出多餘的土地。
城的百姓,早習慣了盜賊的出沒,他們原本做好準備,拼着損失些糧食,也要保住全家的性命,但像天命軍這樣,絕不允許進入百姓家,甚至沒有對百姓敲詐勒索的軍隊,實在是聞所未聞。
有膽子大的百姓,逐漸靠近士兵,詢問天命軍的來處,他們這才知道,天命軍大多都信奉天主,是秉承天主的旨意來解救百姓的,若是有誰拿了百姓的財物,告到都督府,絕對開刀問斬。
百姓們對這個所謂的“天主”,忽地有了興趣。
不少百姓還注意到,天命軍的服裝也與往日的盜賊有所不同,不但着裝整齊,而且還是從未見過的茶綠色,在他們的心目,着裝整齊,已經是正規軍的標誌,難怪天命軍並不擾民。
到午時時分,城的秩序逐漸得到恢復,連一些膽小的百姓,也是開了家門,與鄰居們訴說着昨夜發生的這場兵變。
不過兵變通常只是老爺們的事,蘭州城內有肅王府,還有知州,與他們這些升斗小民沒有正面直接的關係,只要新的征服者不增加賦稅行。
天命軍擬定的稅率,還是按照朝廷原先的“十五稅一”的標準,不但不加稅,連原先的知州也是留任了,今年已經繳納了賦稅的,不再重複徵收,更讓他們興奮的,天命軍還將均分土地,所有的男丁,無論年齡大小,一律發給耕地三十畝,原先的耕地不足的,天命軍將給予補足,這新增的土地,基本都是原先肅王府的良田。
城內也有一些富貴之人,但經過原先盜賊的洗劫,這樣的人卻是不多,超過“每丁三十畝土地”的人,更是鳳毛麟角,在西寧軍面前,這樣的羣體實在翻不起浪花。
百姓們尚在考慮,要不要加入天主教,以求得天命軍庇護,李自成已經出了城,給劉雲水、李過部送行,他們帶着行軍圖,在遊騎的指引下,離開蘭州,趕往隴山以西的清水縣,預備在朝廷的大軍到來之前,搶佔隴山通道。
爲了加快行軍速度,劉雲水部四個百戶的輔兵,並沒有隨行,而是留在蘭州看守城池,還要護衛蘭州城內的糧草物資。
看着十一個百戶的騎兵,都是身着明光鎧,與明軍一般無異,李自成心潮澎湃,也許這身行頭,真能騙過沿途的衛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