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原本是元宵佳節,但吳世濟卻是頗爲煩亂,“申請截留”已經發出七天了,尚未等到州里的回信,不知道州里是否同意。!
更讓他焦急的是,城內已經有流言:一支八萬餘人的流寇軍,正向潁州、太和縣方向進發,甚至有人說,昨夜已經看到潁州方向硝煙滾滾、火光一片,潁州城怕是已經失守了。
潁州城失守,流寇一定不在少數,而且,“申請截留”的事恐怕要黃……
在他着鹹蘿蔔吃着烙餅的時候,屬下來報:流寇已經進入太和縣,快要進入城下了。
吳世濟立即放下碗箸,率人趕到城頭督戰,流寇尚未攻城,他在四門巡視一遍,發現情況並非傳說的那樣嚴峻:城外的流寇,大約只有兩千人,並不是先前傳說的八萬。
“賊人不過是虛張聲勢耳!”吳世濟吐了口吐沫,狠狠罵了一句。
不過,兩千餘流寇,對太和縣來說,依然十分危急,城內的鄉勇,都是從普通百姓從抽調出來的,操訓極少,沒有作戰經驗,沒有鎧甲,甚至連武器都不齊整。
別說打仗,看到城外的流寇,許多鄉勇是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關鍵時刻,城內的鄉紳站出來了,潁州的大火,讓他們徹底醒悟過來:官兵最多要財物女人,而流寇要的是全部,包括性命。
生員侯功鴻、關寓卷、趙志鴻更是主動向吳世濟請戰。
吳世濟大喜,也不管三人是否有軍事才能,立即分配任務:侯功鴻守北門、關寓卷守東門、趙志鴻守南門,他親自帶着部分鄉勇鎮守西門。
鄉勇們原本幾乎嚇癱了,但有侯功鴻他們領頭,膽子稍稍壯了些,真要危險,這些平日作威作福的鄉紳們,還會衝在最前面?
北門城頭,侯功鴻見盜賊即將攻城,而鄉勇們尚不敢靠近城鄉,遂張弓搭箭,向城下射出第一箭,正一名流寇的膀子,那流寇頓時捂着膀子蹲下身去。
鄉勇一看,原來流寇也是血肉之軀,一樣會流血,一樣知道疼痛,膽子愈發壯了,紛紛拿起手的各式武器,靠近女兒牆,與攻城的流寇短兵相接。
東門,關寓卷見有奸細靠近水道,欲待接應盜賊入城,遂冒着密如牛毛的矢石,飛身搶入水道,手刃奸細,閉了水道之門。
吳世濟親自鎮守的西門,鄉勇在他的親自率領下,一次次打退流寇的進攻,城城下,像是下了一場血雨。
南城頭,馬伕孫學詩見雲梯的流寇頭戴兜鍪、身着甲冑,勇猛異常,估計是頭目,遂將手的短棒一扔,操起一塊做爲滾石的磨盤,使出吃奶的氣力,奮力向他砸過去。
那頭目在雲梯的最部,正待攀城,一隻手已經搭女兒牆,見沉重的磨盤砸來,想要躲閃,已是不及,被磨盤打在臉,當場腦漿迸裂……
流寇忙着搶去那頭目的屍體,攻城漸漸鬆懈下來,激戰至午時,流寇終是未能攀城頭,被迫撤退,在城外十里的地方紮了營。
流寇像是爲他們的頭領復仇,又四次發動攻城,但都被城內的鄉勇擊退了,十七日,流寇見太和縣久攻不下,遂撤圍而去。
吳世濟方纔從亂兵聽到訊息,原來被孫學詩擊殺的,乃是這一路流寇的首領九條龍,不覺大喜,連忙以軍報的形式,派出快馬奏。
可是,吳世濟尚未從興奮回過味來,屬下傳來兩條惡訊:新一年的稅收任務下達了,依舊是去年的數額,一不能少。
與賦稅相,接下來的訊息,這是讓他如坐鍼氈:正月十五,鳳陽府僅僅抵抗了半日,被闖將張獻忠攻陷了,守衛鳳陽的兩萬餘官兵,全部被殲,守將朱國正戰死,知府顏容暄被俘,張獻忠當衆歷數了顏容暄的罪行之後,跟着砍了腦袋!
讓吳世濟氣得渾身發抖的是,張獻忠把鳳陽府庫裡的糧食,分給當地的貧苦百姓,讓他們砍光皇陵的幾十萬株松柏,拆除了周圍的建築物和洪武皇帝出家的龍興寺,然後掘了皇帝的祖墳,同時將鳳陽富戶殺的一乾二淨……
聽到這些訊息的時候,吳世濟幾乎暈倒,在他搶着喝口水壓驚的時候,又有軍士來報:潁州城破,知州尹夢龍、州判趙士寬被殺……
更讓吳世濟想不到的是,隨着流寇的到來,太和縣境內的土賊,亦是聞風而起,大小十餘股,其最大的一股,頭目叫王本仁,幾乎在一夜之間,屬下賊寇擴張至千人,連鄉勇都不敢前去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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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日,三部八千餘騎兵,在河西總督府匯合,李自成也是來到河西總督府所在的龍首府,親自給三部送行,當晚在龍首府設宴,宴請了三部的主官高一功、王俊卓、李過。
李自成告誡他們,到了賀蘭山,糧草須得瓦他卜囊部供給,但瓦他卜囊部並非天命軍的仇人,只要他們願意“入漢籍、奉天主”,儘量不要製造殺戮。
他最希望的,是瓦他卜囊部能像黑水府虎騎兵、龍首府狼騎兵那樣,既能接受歸化,又能爲天命軍拱衛着這一片草原。
以天命都督府現在的狀況,根本無力向賀蘭山大量移民,再說,算有漢人願意在此落地生根,他們吃什麼?賀蘭山適合農業生產嗎?
即便賀蘭山適合農業生產,漢人能夠自保嗎?在草原,最有戰鬥力的,還是遊牧民族!
高一功、李過都是點頭答應,王俊卓遲疑了片刻,見高一功、李過已經表態,方纔勉強同意了。
李自成知道,王俊卓的身,滿滿流淌着蒙古人的鮮血,讓他立地成佛,根本不可能,反正廝殺的雙方,都是蒙古人,再說,以遊牧民族的性子,如果沒有足以讓他們恐怖的屠殺,想要讓他們乖乖聽話,不過是癡心妄想罷了。
他故意不說破,只是讓三人便宜行事,將領出徵在外,不必事事請教,須得根據戰場的情形即使做出反應。
李自成的話,實際是允許王俊卓殺戮、掠奪,但不能過分,更不能讓賀蘭山護衛的西套,成爲不毛之地。
次日天明,三部立即從龍首府出發,兵分三路:王俊卓的狼騎兵,出東北方向,沿着聖泉山以北,再折而向東,走的是北線,目標是狼山,然後向南從賀蘭山返回;
高一功的虎騎兵,也是出東北,越過石羊河,再橫穿沙漠,經過鹽池,從路直逼賀蘭山;
李過的第三營,這是走南線,從沙漠南緣繞過,再北賀蘭山。
三部成功突破後,在賀蘭山護衛的西套匯合,如果瓦他卜囊部肯臣服天命都督府,三部在做必要的安撫後,留下李過的第三營,接應漢人官員去任職,虎騎兵和狼騎兵迴歸,如果瓦他卜囊部沒有完全臣服,須得集騎兵作戰,直至臣服爲止。
王俊卓、高一功、李過三人,率領各自的騎兵,踏着漫漫黃沙,去尋找各自的獵物,李自成暫時沒有回蘭州,而是召見了河西總督武大偉。
武大偉原本是一名普通的百姓,因爲識得幾個字,被天命都督府徵召,在樑成屬下擔任吏員,河西都督府成立的時候,隨着郭世俊去塞外任職,擔任副手,郭世俊回到蘭州,他便接任了河西總督。
說是總督,並沒有隸屬於自己的軍隊,需要用兵時,只能向李過借兵,手也沒有獨立的財權,龍首、黑水兩府,都是牧民,基本沒有稅收。
這次李自成來到總督府給出徵的騎兵送行,他也參加了,聽說李自成要單獨找他談談,心既激動又緊張,也許還有幾分期待,他自己也說不清,只是給李自成行了參拜大禮。
“大偉不用多禮,起身吧!”李自成在廳堂的主位坐了,反過來給武大偉賜座。
武大偉誠惶誠恐,讓侍從了茶後,見李自成沉默不語,便讓侍從退下。
李自成淡淡笑道:“大偉,河西總督府隸屬於天命都督府,這段時間,百姓是否不服管教?”
“沒有,”武大偉道:“也許百姓被虎騎兵和狼騎兵嚇破了膽,自從河西都督府成立,並無發生牧民反叛之事,實際,在河西都督府與天命都督府的羽翼下,牧民生活得更好,再也不用擔心其它部落的入侵。”
“那好,要想讓異族歸化,得讓他們嘗些甜頭,他們也和漢人百姓一樣,利益,纔是一切的保證,大爲在塞外身處高位,記得時時關愛他們,只要不是原則的事情,不可對牧民用強!”
“屬下明白,屬下會謹記大都督的教誨!”
李自成點點頭,道:“這麼長時間了,龍首府建設得怎麼樣了?開展道路建設了沒有?”
“回大都督,屬下沿着牧民集的地域,開闢了一些道路,只是……只是道路較狹窄,僅僅適合戰馬通行而已……”
“河西總都督的人手不多,能開闢一些道路不錯,”李自成朝武大偉伸出拇指,道:“大偉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武大偉見李自成沒有傳說的威嚴,心稍定,低聲道:“只是……只是道路兩側,已是沙漠邊緣,風沙一起,道路有可能被沙丘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