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後,傅宗龍發現,自己已經逃過龍口了,昨晚與士兵們約好了,突圍之後,所有人在龍口匯合。
怎麼辦?難道往回走?
親衛道:“大人,匯聚龍口的士兵,一旦找不到大人,必定向北而來!”
“萬一他們要是找不到本督呢?”傅宗龍有些不忍,他們雖然是最低賤的士兵,但跟着自己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得性命,難道這樣丟了他們?
究竟是回龍口,還是直接去北面的項城,傅宗龍猶豫不決,親衛們都是不同意回去,萬一天明軍追殺過來,又得向回跑。
衆人都是十分疲勞,加奔跑了半夜,腹十分飢餓,便停下來休息。
親兵們主張去附近的村落找些吃的,傅宗龍知道,河南饑民遍地,哪還能找到吃的?士兵們入村,明顯是劫掠!
他一向不願意擾民,但到了此刻,已經顧不得了,便默許了親衛們的主張。
親衛帶着數十士兵去了南面的村莊,傅宗龍趁機查點士兵,跟隨他突圍出來的士兵,還不到千人。
想着原先的兩萬士兵,如今不足半成,傅宗龍不勝傷感。
天命軍的戰鬥力如此強悍,又詭計多端,自己算逃得性命,將來又如何平賊?更讓他憂心的是朝廷,一個天命軍,能擊敗陝西、保定兩路大軍,大明遍地的烽火,何日才能結束?
自己怎麼辦?朝廷又怎麼辦?
傅宗龍正靠在一顆小樹閉目思索,不曾想南面忽然傳來嘈雜聲,他睜開雙目,扭頭一看,原來是尋找食物的士兵們回來了。
回來回來,叫嚷什麼?難道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陝西兵劫掠百姓?
傅宗龍正要叫罵兩句,忽聽得慌慌張張跑過來的士兵,遠遠便大叫道:“不好了,流寇追過來了……”
“流寇?”傅宗龍吃了一驚,難道李自成算準了自己向北逃?他衝着士兵們大喝道:“流寇在哪?”
“大人快走,”跑在最前面的士兵喘着粗氣道:“天命軍數千士兵,已經追過來……”
“數千士兵?”
衆人都是變色,但還是不太相信,天命軍怎的這麼快?
那士兵告訴他們,是從火燒店突圍的散兵傳出訊息,散兵們親眼看到天命軍的追兵,一眼看不到尾,至少有數千人,離此不過十里!
傅宗龍顧不得疲勞與飢餓,只得起身,帶着衆人沿着官道向北逃走。
北面是項城,只要進入城內,依靠城牆,至少能駐守,像這樣也野外奔跑,被數千天命軍追,大部分士兵便要戰死。
一路之,不斷有士兵摔倒在地,然後離開大部隊,傅宗龍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裝的,究竟是因爲飢餓、疲勞而摔倒,還是當了逃兵。
逃亡之際,誰也顧不他們了。
傅宗龍疾走了二十里,屬下的士兵只剩下不足五百人,近半的士兵都逃散了。
此時距離項城已經不足十里,只要再加把勁,一口氣可以逃入城內。
“噠噠噠……”
身後忽地傳來馬蹄聲,傅宗龍回身一看,頓時呆住了,數不清的士兵,在數十騎兵的率領下,正鋪天蓋地而來。
隊伍的最前面,九州軍旗迎風飄揚,不是天命軍又是誰?
天命軍所到之處,像潮水,像蝗蟲,像蟻羣,一切阻礙他們的生命,都會被踐踏、被踩爛、被摧毀……
傅宗龍親眼看到,躺在地的官軍士兵,剛剛想要逃生,尚未完全站直身子,被天命軍的洪流完全淹沒,連一聲叫喊都沒有。
他的雙腿開始發抖,這些天命軍,怎麼草原的騎兵還要兇猛?
親衛攙扶着傅宗龍,“大人快走,遲了來不及了……”
傅宗龍雙腿發軟,感覺到一點力氣都沒有,被這些令人作嘔的天命軍追逐,他寧願去死!
明軍開始四散而逃,官道左右,到處都是明軍的散兵,在絕對優勢的天命軍面前,他們自動放棄了抵抗,唯一的願望,是希望自己能逃得性命。
親衛們不等傅宗龍回答,已有兩人一左一右架起他,硬拖着他向前飛奔,項城在前方,只有入了城,暫時纔是安全的,像散兵那樣四散而逃,遲早會成爲天命軍的刀下之鬼。
追逐而來的,正是天命軍獨立營第三團劉見義部,劉見義見明軍已經大亂,遂散開軍隊,四散追逐,自己則是帶着數十騎兵,沿着官道向前追逐。
眼看着前方一名身着鎧甲的人,身邊尚有不少從人,估計是軍官,劉見義舍了衆人,單單朝這名軍官追過去。
馬蹄聲驚動了軍官身邊的從人,爲了掩護軍官向北逃跑,他們分出數人,回身迎戰劉見義的騎兵。
“找死!”劉見義一槍刺一名士兵,將他的屍體挑起來扔到一邊,再要出擊時,那數名明軍士兵已經被騎兵收割完畢。
在疾駛的騎兵面前,數名步兵簡直是流沙,被河水一衝,早已不見蹤跡。
劉見義追那名軍官,不等護衛回身,已是一槍刺倒一人,另外一名護衛,也被騎兵殺了。
傅宗龍知道要跑無望,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面對着勢如破竹的騎兵,望着間戰馬身高體壯的天命軍軍官,冷着聲音道:“你是誰?”
“老子是天命軍獨立營第四團團長劉見義,”劉見義用長槍一指,搭在傅宗龍的右肩,“你又是誰?告訴本將軍,或許還能留你一條小命!”
“被你們所擒,本督師也沒打算活着!”傅宗龍的面色,顯得十分平靜,眼角隱隱倒有一股蔑視。
“督師?”劉見義大喜,“難道你是傅宗龍?”
“正是本督師,”傅宗龍道:“你是如何知道本督師向北走?難道你們各個方向都有追兵?”
劉見義仰天大笑,“我們只有這一路追兵!”
“一路?”傅宗龍皺了眉頭,道:“你是如何知道本督師一定往北走?”
“實話告訴你,本將軍不知道,”劉見義咧開大嘴,心卻是興奮不已,原本放跑了傅宗龍,還想着被大都督責罰,這會逮住傅宗龍,算是將功折罪了,“是大都督讓本將軍往北追的,本將軍自然要聽大都督的!”
“大都督?李自成?”
“有什麼話,你自己去問大都督,老子還要打掃戰場!”劉見義用右手持槍,卻把左手一招,沉聲道:“先捆再說!”
早有兩名天命軍的士兵搶前,用繩索將傅宗龍縛了。
天命軍開始簡單打掃戰場,明軍的屍體暫時無暇去管,主要是抓捕活人,如果不能生擒,會變成一具死屍。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周圍的明軍散兵已經不見了蹤跡,要麼逃遠了,要麼被天命軍生擒或者殺死。
劉見義到現在還不敢完全相信,他已經抓住傅宗龍,經過明軍戰俘的仔細辨認,最後才確認了傅宗龍的身份。
他一面派人回報大都督,一面聚攏士兵。
傅宗龍坐在路邊的一塊岩石,望着前面清晰的城牆,按照長嘆了一口氣:一點,只差一點,可以進入項城了。
天命軍士兵的歡聲笑語,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情——他已經沒有心情,他的心,早已石化!
被天命軍擒獲,兩萬大軍盡沒,無論楊嶽他們要承擔什麼責任,做爲三邊總督,他是責無旁貸,唯有一死,向朝廷謝罪。
即便天命軍能釋放他,他也不會回去了,項城城外,是他的死地!
似乎還沒到項城,還差着七八里的路程……
傅宗龍閉雙目,老僧入定般盤坐在岩石,身外的一切,已經與他無關!
劉見義斬獲頗豐,一路追來,俘獲、殺死的明軍,不下千人,最重要的是,他抓住了傅宗龍,這可是朝廷的督師!
遙望着前面的項城城牆,劉見義的心忽地一動:項城據此不過數裡,如果一鼓作氣,順手能將項城拿下。
況且手還有傅宗龍,他是朝廷的督師,如果用傅宗龍詐開城門,甚至可以兵不血刃了。
大都督並沒有拿下項城的軍令,但項城在嘴邊,難倒任由明軍在城內逍遙?如果傅宗龍逃入城內,自己還能放過他不成?
想到傅宗龍,劉見義又咧開大嘴笑了,當是追逐傅宗龍入了城……
他已經決定,今晚在城過夜!
劉見義來到傅宗龍的身邊,看到他的模樣,心不禁升騰起一股怒火,已經是戰俘,還神氣什麼?裝神弄鬼給誰看?
不過,有求與他,劉見義還是堆起笑臉,道:“傅總督,咱們閒着也是閒着,能不能幫本將軍做點事情?”
傅宗龍繼續閉雙目,一動也不動,如果不是看到小腹處因呼吸而起伏,幾乎是一個死人。
劉見義一向暴脾氣,他已經低聲下氣,算是求着傅宗龍,而傅宗龍竟然連眼睛都不睜,頓時來了氣,罵道:“已經是階下之囚,惹得本將軍不高興,一刀下去,你永遠不用睜眼了。”
無論劉見義說什麼,傅宗龍只是閉目不言,像一拳打在棉花堆,怎麼也不起勁,劉見義無趣,一腳將傅宗龍踢倒,罵罵咧咧地去了。
但他要拿下項城的決心,卻是沒有改變。
劉見義將士兵整頓完畢,押着傅宗龍和明軍的戰俘,一路向北而去,不過小半個時辰,便來到項城的南城外。
城頭聚集着百士兵,看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士兵,他們向下探頭張望,目光是既恐懼又驚訝:明明是官兵的鎧甲,不知道這是哪一路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