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門城頭的大白旗,終於被天命軍的士兵斬落,已經破落不堪的大白旗,被嬉笑的士兵們踩在腳下,白旗差不多變成了灰黑色。
守衛曹門的黃澍,不甘受辱,拔刀自殺,被天命軍的士兵解救下來,綁縛得像是糉子。
方登親自登城頭,數百千士兵圍在他的身邊,經過數月的時間,開封城終於拿下了,而第一個登城頭的,是獨立營的第二團。
但方登明白,如果不是大都督的妙計瓦解了守軍的軍心,第二團不會如此輕鬆登城頭,他向城下看了一眼,遙遙地向李自成行個軍禮,隨後把手一揮,“快,打開城門,恭請大都督入城!”
曹門外的第二團、第一團士兵正在入城,李自成已經接到訊息:高立功已經拿下北城門,守衛北城的管河同知桑開第戰死,同知蘇茂灼因傷被擒。
三萬大軍從曹門、北門入城,隨後從城內奪取其它城門,接應城外的天命軍入城。
李自成知道,開封被圍數月,城內早已虛弱不堪,萬萬不能再折騰了,唯恐個別士兵入城後,私自騷擾百姓,畢竟入城的士兵,有很多士兵都是剛剛加入天命軍的。
他命人用白布製成一個極大的條幅,書“殺一人如殺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白底紅字,非常醒目,既警示入城的士兵,又安撫城內的百姓。
白色條幅掛在曹門的城頭,只要經過曹門的人,都可以看到。
各營的主將聽說其事,立即着人模仿,不僅幾處城門,便是城內的主幹道,也是掛着許多這樣的條幅。
僅僅安撫還遠遠不夠,李自成知道,城內最缺的,不是這些條幅,而是糧食。
他立即着人在五座城門內搭建粥棚,一個時辰後開始賑粥,無論士兵、百姓,還是官員商賈,都可以排隊等候,不分青壯還是老弱婦孺,每人一大碗稀粥,青壯外加一塊烙餅!
開封城,被死敵天命軍破城後,卻是迎來了數月難見的生機。
被俘的士兵暫時收押在城內的軍營,李自成接過俘獲的武官員名單,名單有河南巡撫高名衡、開封府知府吳士講、左布政使樑炳、同知蘇茂灼、推官黃澍,但開封總兵官陳永福、都司譚國禎卻是不見蹤跡,不知道是戰死,還是脫逃了。
李自成只是讓士兵在城內搜索,能不能搜到,其實無所謂,主要是不能讓他們留在城內害人。
被俘的這些官員們,李自成沒有特別爲難,而是讓他們飽餐一頓,然後在城內遊街,讓他們換一種眼光、換一種身份看看開封。
一連三日,城都在賑災。
到了第四日,李自成派出牛金星,與城的糧商聯繫,商談平價售糧一事。
糧商們自然求之不得,開封城內,早已無糧可售,便是糧商們,手的糧食也是微乎其微,若不是藏得緊,早被官府搜去了。
他們不差銀子,只是缺糧!
牛金星提出售糧的同時,也提出嚴格的限制條件,爲了保障城內的百姓能吃到平價糧,天命軍嚴格限制糧價。
糧商們沒得選擇,很快便與牛金星達成協議:糧商以每石糧
食二兩銀子的價格,從天命軍手購入,出售的價格,不得超過二兩五錢,將來天命軍供給的糧食降價,糧商也必須隨着降價。
牛金星特別告訴糧商,開封城內,現在實行軍管,違令者斬!
糧商們最喜歡的自然是糧食,但糧食再多,也要有命才行,過了數月的人間地獄生活,見到大量的死屍,他們才感受道生命的可貴。
城內所有的糧商,都與牛金星簽訂了協議,保證評價買賣,如果違反協議,甘受任何處罰!
天命軍畢竟是外來的勢力,又有軍事手段做保證,在刀槍面前,糧商們是有心,也不會有膽子敢隨意漲價,誰都明白,開封城內,有多少雙眼睛正在盯着他們,是天命軍沒有發現,如果被買糧的人舉報,也是調腦袋的事。
通過向糧商出售糧食,可以逐步恢復城內的秩序,也可以減輕賑災人員的壓力,不過,這些糧食只能滿足兩成左右的人口,大部分百姓,既沒有糧食,也沒有銀子購買糧食,完全依靠天命軍賑災。
幸好天命軍在城外收割了不少小麥,在開封破城之前,李自成又從周圍府縣運進不少糧食,暫時不會斷炊。
城內的秩序在一點點恢復,便是等候賑災糧的百姓,也是學會了天命軍的規矩:排隊!誰要是敢插隊,被士兵抓到,第一次賑災糧減半,第二次完全取消賑災糧,任由自生自滅。
不過,問題也是很多。
首先,有些家有餘財的人,也會在賑災點等候賑災,能白白得到糧食,誰不想要?
其次,無論是賑災糧,還是城內出售的糧食,都是來自天命軍,城內數十萬居民,完全依靠天命軍供給,李自成壓力山大;
再次,百姓雖然得到賑災糧,但都是處於半飽狀態,只能維持生命,卻無法恢復正常的氣力;
再次,天命軍白白養着一城的百姓,即便有足夠的糧食,也會將百姓們慣出壞毛病,養成完全依賴天命軍的不良習慣……
當前是要儘快恢復開封的官府,將事情交給官府來做。
如,有銀子購買糧食的百姓,如果領受了賑災糧,將取消購糧的權利,等等,這些事情只有熟悉百姓的官府才能完成。
李自成騰出時間,召見了被擒的河南巡撫高名衡、左布政使樑炳、開封知府吳士講、同知蘇茂灼、推官黃澍。
他們被擒後,並沒有關押,可以在城內自由活動,但必須接受天命軍的“保護”,也不得出城。
李自成相信,這幾日時間,他們應該對天命軍有了新的認識,如果繼續將天命軍當做“流寇”、“流賊”,說明他們的思想已經嚴重僵化,一根筋對天命軍仇視的人,天命軍沒必要和他們合作。
五人被帶進李自成臨時入駐的巡撫衙門,高名衡當先走進去,看着自己原先的座位,坐着一名身着鎧甲、將軍模樣的人,年齡不過三十出頭,虎目有神,臉掛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主位右側,坐着一名年近五十、身着長袍的人,應該是職人員,他手撫着頜下的一縷長鬚,雖然沒有說話,給人一種微微頷首的感覺。
在主位的正後方,還站着一名三十
出頭、身着鎧甲的人,應該是護衛。
高名衡輕皺眉頭,冷哼一聲,將目光移開,側首看着右側的房樑。
李自成心一動,階下囚的人,還敢甩臉色,果然性情人,不過,敢愛敢恨的人,倒是容易收心,那些陰險虛僞之人,更加值得信賴。
他的臉一片淡然,輕聲道:“這位便是河南巡撫高大人嗎?”
“本官行不改名,正是高名衡,”高名衡睨了李自成一眼,朗聲道:“你是誰?與本官交談,你還不夠格,讓李自成來吧!”
“你……”何小米大怒,欲待拔刀,被李自成揮手止住,牛金星卻是目視高名衡,手撫長鬚,微微頷首。
李自成神色不變,道:“高大人爲何要見李自成?這幾日在開封城內,你們親眼見到了一切,難道非得見到李自成嗎?”
“虛情假意,收買民心!”高名衡冷哼道:“城內數十萬百姓,你們用賑災的法子,又能維持多久?百姓每日不過半飽,無法耕作,無法從商,你們打算養他們一輩子?”
這個高名衡,果然關注城內的局勢,不錯,只要眼有百姓好,想來決黃河大堤的事,恐怕是不得已而爲之,他提出的這些問題,的確是大問題,如果天命不是從西寧的困境走過來,一時的確很難解決。
李自成淡淡一笑,道:“高大人是擔心城內的百姓,還是擔心天命軍無法維持開封城內的秩序?”
高名衡負氣道:“本官既然被擒,只求速死,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李自成笑到:“高大人難道不擔心,天命軍一怒之下,在開封屠城?這身後的罵名……”
“你……”高名衡用手指着李自成的鼻子,但很快放了下來,長舒一口氣,道:“開封城內,到處都是橫幅,‘殺一人如殺吾父,淫一人如淫吾母’,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幾日時間,高大人在城內,可曾見到士兵殺人、掠奪、侮辱婦人的事?”李自成道:“天命軍的軍紀,應該不會明軍差吧?”
高名衡眯縫着眼,心若有所思。
“依高大人看,天命軍能否解決百姓的糧食問題?”李自成淡淡地道:“天命軍來到河南的時候,當時的確是餓殍遍地,河南有旱災不假,但不是官府宣傳的那般嚴重吧?”
“你想說什麼?”高名衡的目光忽然變得犀利起來,怒道:“你究竟是誰?”
李自成淡淡地道:“天命都督府大都督李自成!”
“李自成?你是李自成?”高名衡像是發現了外星人,傳說天命軍的大都督神出鬼沒,狡猾異常,沒想到卻是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人,也三十五六的模樣,臉甚至還帶着淡淡的稚氣,如果放到朝廷的官場,恐怕連知縣都不如。
是這個人,掌管着十萬天命軍?多次打敗朝廷的各路援兵,最後攻克了開封城……
“在下李自成,如假包換,”李自成道:“高大人想不想聽聽,本都督如何解決開封的糧食問題?”
高名衡雖然沒有說話,卻是點了點頭,他或許並不是關心開封的糧食,而是對李自成本人更加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