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李信的獨立營破了邊牆,趕到居庸關外,剛剛抵達居庸關不久的唐通,已經在各門佈置好了,雖然不知道能抵禦多久,但他不願有負聖恩。
李信讓士兵們在西、北方向紮下營帳,他親率兩個團的士兵來到城下,想要試着攻城,即便不能破城,也要刺探城內的兵力部署。
他實在沒想到的是,天命軍剛剛來到城下,西城門便打開了。
李信知道,機不可失,無論是明軍還是漢清局人,只要城門大開,先搶佔城門再說,自從天命軍進入山西以來,主動打開城門的事,已經發生過多起,早已見怪不怪。
等到兩個團的士兵入了居庸關城,李信方纔知道,原來打開城門的是監軍太監杜之秩。
唐通原本還想據險而守,但天命軍已經入了城,官兵已經失去了地利,遂解兵投降,將關城拱手交給李信。
天命軍的大軍趕到居庸關的時候,獨立營已經休息了一日,李信將關內的事情交接給李自成,自己又率獨立營向昌平挺進。
李自成得知是杜之秩獻關,心不覺暗笑,朱由檢讓最信任的太監在各地監軍,沒想到卻是太監出賣了他,宣府的杜勳、居庸關的杜之秩……
如果杜之秩不是太監,真想讓他出任官。
李自成留下一個團的士兵,讓原寧夏總兵官官撫民鎮守居庸關,自己帶着唐通和大軍,沿着管道南下,直奔昌平。
出了居庸關,前面已經是一片坦途,再也沒有險要的關隘。
回想出兵山西以來,除了周遇吉在代州、寧武關製造了一點麻煩,其餘州縣、軍鎮等,基本沒有戰鬥,便是做爲先鋒的獨立營,也沒遇多少大規模的戰鬥。
難道這是大勢?
大明的確氣數已盡,否則這一路之,爲何沒有多少盡忠之人?居庸關一失,京師已經失去了屏障,加南路大軍已經逼近,現在的京師,差不多是一座孤城了。
無論京師的城牆如何厚實,一座孤城,還能持久嗎?
李自成對前方不遠處的京師,已經充滿着渴望,只要拿下京師,大明算完了。
此時南路大軍已經抵達保定,隨同大學士李建泰出征的郭傑打開城門,保定被破,知府何覆被俘,李建泰自殺未遂,也被天命軍擒獲。
不出李自成所料,昌平雖是皇陵所在,但戰鬥並不激烈,明軍被李信部獨立營一擊即潰,駐守的總兵官李守鑅被部下所殺。
李自成的大軍也是長驅直入,於十六日過了昌平,抵達沙河,此時獨立營的遊騎已經到達京師城外。
京師內外忽然流傳起古怪的謠言,說是“李公子”到了,要給窮人每人發五兩銀子,於是京師百姓的態度變成了“望賊如望歲”。
十七日,南北兩路天命軍先後抵達京師,包圍了京師各門,士兵們一面紮營,一面開始用山地炮轟城。
此時朱由檢方纔知道昌平已經失手,他一面大罵兵部尚書張縉彥,一面讓王承恩組織武城頭,全力守禦京師。
但城外的三大營多已潰散,城頭的守兵不過兩萬,這些士兵已經八個月沒有領到軍餉,一個個餓得面黃肌瘦,幾乎連刀槍
都拿不住,他們躺到城頭,只能充作人數,“鞭一人起,一人復臥”。
王承恩不敢欺瞞,只得如實彙報朱由檢。
朱由檢也沒什麼好辦法,思索良久,只得將前段時間的捐餉拿出來,凡是城頭禦敵的士兵,每日都有五錢銀子的飯錢。
人手不夠,一時無法募兵,朱由檢便將宮的三千太監組織起來,整編爲勇衛營,由司禮太監曹化淳掌管,鎮守宣武門等。
午飯之後,天命軍對各內外各座城門展開了猛攻,李自成親率第六營,用火炮猛攻城西的西直門、阜成門,其餘各營,也是儘可能使用山地跑、步槍等優勢火器。
到了此時,朱由檢方纔相信,京師必不可守,然而到了這種絕境,他卻沒有了後手,只是派出小太監不斷往個城門打探訊息。
各座城頭傳回的訊息,讓朱由檢的心底更加發冷,才半日時間,堅固的城牆便已搖搖欲墜,京師簡直連小縣城都不如。
朱由檢拊胸頓足,仰天長嘆:“內外諸臣誤朕!誤朕……”通宵達旦,只是長嘆。
十八日午,襄城伯李國楨求見朱由檢,被小太監張殷所阻,李國楨一把推開張殷,怒喝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要擺這種臭架子!”
張殷見李國楨氣勢洶洶,遂不敢前,裡面的朱由檢聽到聲音,忙起身問道:“是誰?可有城頭的訊息傳來?”見是李國楨,頓時吃了一驚,“襄城伯不帶着士兵守城,來乾清宮做什麼?”
“皇,西直門已經被流賊攻破,京師守不住了,”李國楨喘着粗氣,稍稍停頓片刻,又道:“皇快走,臣護衛皇出城!”
朱由檢頓時驚呆了,良久放喃喃地道:“爲什麼會守不住,守城的士兵呢?這才一兩日的時間……”
“守城的士兵早散了,”李國楨大聲道:“現在不走,再也沒有機會了……”
朱由檢的眼神霎時空洞起來,踱了兩部步,道:“朕不走,朕丟了天下,無顏見列祖列宗,還有什麼顏面苟活於世?”
“皇……”
朱由檢擺擺手,讓李國楨下去,李國楨向朱由檢叩了頭,“臣必定死戰護衛京師,護衛皇,”起身後又道:“人在城在!”隨即猛地轉過身,向宮外跑去。
朱由檢沉思片刻,道:“筆墨伺候,朕要再下一次罪己詔!”
“奴才遵旨!”張殷忙取來紙筆。
朱由檢略一思索,在白紙奮筆疾書:
“朕嗣守鴻緒十有七年,深念帝涉降之威,祖宗託付之重……朕爲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爲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秦豫丘墟,江楚腥穢,貽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誰任其責?所以使民罹難鋒鏑,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積成丘,皆朕之過也。使民輸騶挽慄,居送行賚,加賦多無藝之徵,預徵有稱貸之苦,又朕之過也。使民室如懸磐,田卒污萊,望煙火而無門,號泣風而絕命,又朕之過也。使民日月告兇,旱潦存至,師旅所處,疫蔓爲殃,幹天地之和,下叢室家之怨,又朕之過也。至於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議不清,武將驕懦而功不舉,皆朕撫馭失宜……忠君愛國,人有同心,雪恥除兇,誰無公憤!
朕以藐躬,承祖宗之丕業,下臨億兆於萬方,十有七載於茲。政不加修,禍亂日至。抑聖人在下位歟?至於天怒,積怨民心,赤子淪爲盜賊,良田化爲榛莽;陵寢震驚,親王屠戮。國家之禍,莫大於此。今且圍困京師,突入外城。宗社阽危,間不容髮。不有撻伐,何申國威!朕將親率六師出討,留東官監國,國家重務,悉以付之。告爾臣民,有能奮發忠勇,或助糧草器械,騾馬舟車,悉詣軍前聽用,以殲醜類。分茅胙土之賞,決不食言!”云云。崇禎言辭是夠沉痛懇,也真正有負疚懺悔的誠心,奈何天下糜爛、敵軍壓境、軍心渙散、大勢已潰,一切爲時晚矣!”
詔書完畢,朱由檢親自查看一遍,覺得十分滿意,自己胸的怒火與不甘都已宣泄而出,遂交給張殷,讓他前去傳旨。
傳旨?給何人傳旨?張殷一時弄不清朱由檢的意思,卻又不敢問,只得捧着詔書,先出了乾清宮再說。
朱由檢寫了詔書,忽然覺得全身輕鬆了不少,他對列祖列宗的愧疚,對臣武將的痛恨,似乎都隨着罪己詔書的離去而煙消雲散。
他站起身,聽着四面八方轟隆隆的炮聲,再也無心批閱奏章了,今日連朝會都未開,還管什麼奏章?
朱由檢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批閱奏章、召開朝會的機會,總要先保住京師纔是。
剛纔李國楨告訴他,西面的西直門被流賊攻破,他已經深深地感覺到,這些不是流賊,他們是要奪取大明的江山,還會要了自己的老命!
內城一破,皇城危險,直接在流寇的炮口下,不知道王承恩、李國楨、吳襄他們,能不能將內城奪回來。
想到城頭都是些飢餓了數月的歪瓜裂棗,朱由檢心頭生出一股寒意,指望他們將如狼似虎的流寇趕出內城,還不如指望着母豬能樹!
現在能指望的,恐怕只有曹化淳的勇衛營了,勇衛營是由精銳的太監組成,都是自己的近侍,忠心、勇氣都不用懷疑,只可惜人數太少!
朱由檢信步出了乾清宮,也不知道向何處去,略一沉思,決定去勖勤宮看看張嫣,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想找自己最信任的人傾訴一番。
剛剛向左一拐,了通往勖勤宮的大道,迎面碰一個急匆匆行走的太監,太監低着頭,險些撞進朱由檢的懷。
朱由檢一腳將太監踢開,口喝到:“你不去城頭守衛,在此跑什麼?”
太監見是朱由檢,忙行了一禮,側身讓開路,隨即匆匆跑開了,嘴裡咕嚕道:“皇城快要破了,還神氣什麼?還當自己是皇……”
朱由檢昂首闊步,向前邁了十餘部,轉過交泰殿,忽地看到王德化從御花園那邊過來,他的身後,還有一名小太監,不覺道:“德化,你不在城頭,回到宮裡做甚……”覺得他身後的小太監有些眼熟,“你是……”
那小太監向前跨了兩步,翻身跪拜於地,“奴才杜勳,叩見皇!”
“杜勳?”朱由檢想起來,不覺用手指着他的鼻子,“你不是在宣府降了流寇?你還有臉回來……”
王德化忙躬身道:“皇息怒,奴才此番回來,是要……”遲疑片刻,終於一咬牙,道:“是要與皇秘密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