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霧冰冷,冰冷的還有心。
即墨緩步離開秦家,是不告而別。並且隨着走出大院,他的速度逐漸加快,很快就走出荊守村,這才放緩腳步。
原來結仇怨,竟是這般簡單,即墨好笑的擺頭,最後臉上的笑容凝固。
他閉眼輕嘆,將愁思撇開,該發生的既然已發生,不該發生的也發生,就沒有必要再惆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緣起,則人聚;緣滅,則人散。
他不會因某個人而刻意去改變,他要做的是本我。
修行這條路,哪能不傷害人。
今天不過傷害了一個楚小藝,將來這條路走的越遠,他即使再謹小慎微,也傷害的不止會是一個楚小藝,而是萬千個楚小藝。
想到此處,他反而放寬心。不錯,他卻是對楚小藝惋惜,現在不殺她,但是將來,如果楚小藝膽敢傷害他的親友,他也絕不會顧及情分。
“你站住!”少年憤怒的喝聲自遠處傳來。
即墨星眸半眯,轉身看向趕來的楚文軒,道,“你叫我?”
“這裡只有你我兩人,我不叫你,還能叫誰。”楚文軒白衣勝雪,他豐朗英俊的臉,因憤怒而扭曲。
即墨掃視四周,淡然點頭,道,“不錯,這裡的確只有兩人,你也的確是在叫我。”
略頓,又道,“你爲何叫我,莫非你也想拜我爲師,可惜你資質愚鈍,我看不上眼。”
對於楚文軒,他便沒有這般好脾氣。
說到底,還是對楚文軒昨夜的話有些介懷,那番話雖是因楚父逼迫才說,但楚小藝會變成這般,也與楚文軒有脫不了的關係。
楚文軒氣急,全身顫抖,道,“告訴我,你爲何不收小藝爲徒。
你要知道,從今天凌晨,她就跪在屋外,足足等了你三個時辰,她身子骨本就弱,你卻不領好意,收她爲徒,現在她已生病昏迷過去了。”
楚文軒所言倒是不假,楚小藝在屋外確實跪了三個時辰,當時即墨心煩意亂,也根本未察覺,在清晨才發覺。
並且,楚小藝由於自小被封印體質的緣故,身體的確不太好,能堅持跪三個時辰,全靠一口怨氣支撐。
即墨怒笑,道,“你倒還怪在我身上,你若不說讓她來拜我爲師,她會在屋外跪上三個時辰?現在又來求我,你這是自作自受。”
他拂袖怒走,這楚文軒也是帶有大家子弟的通病,多少有些理所當然,所謂的慈善面目,也掩飾不了高傲的根骨。
“站住,你爲何不收小藝爲徒。”楚文軒怒吼,道,“你明明有那個本事,你能拿出那種靈酒,並且還有不可測得修爲,這都顯示你不平凡的身份。
你不收她,難道是懼怕聖胎,擔心惹禍上身。”
即墨無奈擺頭,這楚文軒還有完沒完了,他微頓腳步後,直接闊步向遠處走去。
哧!
陡然間,楚文軒出手,祭出一條鎖鏈,想要纏住即墨,但即墨根本懶得管,直接揮袖,那鎖鏈便斷成數斷,化爲滿地齏粉。
他轉身看向怒吐鮮血的楚文軒,道,“你想留我?真是不自量力,就是你家長老在此,也不敢說能攔得住我。”
楚文軒扶胸輕咳,眼中閃爍俱意,道,“你是誰?在這樣的年齡,能有如此實力,絕不可能籍籍無名。”
“穆白。”
“不可能,當世名叫穆白的有很多,但如你這樣實力的穆白,卻絕對沒有。”楚文軒搖頭。
突然,他眼前一亮,鬼使神差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聖胎,悟道聖胎!”
即墨目光微寒,正睛看向楚文軒,他不知在何處暴露了,竟讓楚文軒發現他的真實身份,遂冷聲道,“你知道嗎,在說出這句話時,你已經是個死人!”
楚文軒震驚,滿臉不可思議,很快了然,道,“你真的是聖胎,我明白了,難怪你不收小藝爲徒,難怪……”
即墨看向楚文軒的目光愈冷,突然他偏頭,看向遠處,一個白衣修士帶着楚小藝,不過眨眼,就來到身前。
他不由心中微亂,道,“你怎也來了,我說過不會收徒,便不收徒,你的資質太高,我交不了你。”
同時,楚文軒也滿臉擔憂道,“小藝,這裡有我就足夠了,你身體不好,不應該來這種地方。”
楚小藝搖頭,大眼中佈滿不願置信,她盯着即墨,緩慢迫步走來,道,“穆白哥哥,你真的是聖胎,你真的是即墨?”
即墨微驚。
不止是即墨,楚文軒,還有那白衣修士,都感到很詫異,楚小藝的聽力太敏銳了,在遠處竟就能聽到這斷對話。
孰不知,這正是冥魔體的恐怖之一,擁有可怕耳裡,說是千里耳也不足爲過。
並且,隨着實力提高,這種聽力還會更恐怖,據說大成的冥魔體,還能傾聽衆生的心聲,這就端是可怕了。
“我沒有說。”那帶來楚小藝的修士解釋,感到百口莫辯。
楚小藝目光灼燙,仰頭看着即墨,滿臉複雜,仇恨、糾結、懊惱、悔恨,各種情緒匯聚,最後多麼希望,即墨會說一個‘不’字。
即墨點頭,沒有否認,既然楚小藝已經知道,何不敞開,免得將來真相大白,徒增因果仇恨,“不錯,我就是聖胎,而你所說的羋煉心,正是我的道侶。”
楚小藝失望了,她悲慼苦笑,道,“你既然隱姓埋名來雲州,就是爲了找我楚家報仇吧。
現在大仇未報,你的身份卻泄露,你爲了保證秘密不丟失,該會殺了我吧?”
即墨搖頭,道,“我不會殺你,會讓你離開。”
楚小藝苦笑,道,“讓我離開,你就不怕我將來尋你報仇?”
“我等你來報仇。”
楚小藝幾人離開了,即墨並沒有下殺手,他不怕身份泄露,先不說只有幾人見過他,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便是他有天罡變,隨時都能變化容貌。
他想要隱藏,誰能發現得了。
輕輕將手中的草梗扔在地上,即墨拿出一壺酒,仰頭大灌,緩步向遠方走去,很快就遠離荊守村。
他並沒有改變行進的方向,而是繼續向雲州中心前進,他想去會會楚家,看看這個他所見的仁義盡施的楚家內部,是否真如他所見。
然而他卻不知,這一走,竟是錯過一段相遇的機緣,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且說他一路向北,速度放緩慢許多,雖還是每日馬不停蹄、不眠不休的趕路,但是速度卻相對緩慢,不過日行萬里而已。
與他在莽荒中的行進速度相比,這簡直算得上是散步。
沿途,他也不焦急,仔細觀看雲州的民風,發現這一路走來,所遇村落甚多,皆都如荊守村,民風純樸。
在繁華的城市,滿街都有修士行走。街上的每個人,都洋溢微笑,沒有愁苦,仿若每日能有這般的生活,便是足夠,不會再奢求更多。
如果是一處,或許不足爲奇,但處處皆如此,就是楚家的功底了。
這讓他不由苦笑,看來這楚家是滅不得了,不過他也並未因此而過早下結論,他要看‘真正’的楚家現狀,真正的楚家會怎樣。
如果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這樣的楚家,他也會想辦法顛覆。
殺師滅祖之仇,不共戴天!
十日後,他來到雲州的楚地,這片方圓萬里的土地,之所以叫楚地,便是因在此處,有北原四大勢力、三大世家之一的楚家。
北原楚家,自上古神魔劫後崛起的權貴,一直雄距在北原這片袤土上,時至今日,哪怕過去三十萬年,楚家的影響依舊不減,其地位無可替代。
楚地上只有一座城池,名喚楚城,即墨從東門而入,在一座酒樓中暫時落腳,四處打探消息,姑且不提。
且說在荊守村中,楚小藝遭到即墨拒絕,再想到自家兄長已死,她卻苦苦央求仇人收爲弟子,一時間幾乎悲慟欲死,短短十幾日下來,一雙靈動的大眼中,早已沒了當初的神采。
有幾人能知道,楚荊軻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於,在她心中,自家兄長比父母的地位還深厚。
她本就悲傷,再加上旁人勸解,聽到周圍有人咒罵即墨,悲上心頭,愈加悽楚,再加上越思越痛,當年與兄長的記憶涌上心頭,這悲傷就堆積的更深。
那楚文軒見楚小藝如此,也沒有再走到下一村的心情,將領頭的職務拜託給他人,整日待在荊守村,陪伴楚氏一家。
此日,楚小藝聽楚荊軻勸解,打算出村去散心,她知道,族內宿老在她身上下有禁制,無法修煉楚家的功法。
沒有其他的功法修煉,不要說報仇,這一輩子她都只能是啓玄三重天,這還是當初她的體質被封印時的境界。
兩人走的漫無目的,竟不知不覺又走到當初遇見即墨的矮山,楚小藝悽笑一聲,打發楚文軒待在山下,她獨自登上山頂,望向一覽無餘的天際。
這一眼下,她神色稍變,心中生了一種莫名感應,覺得拜師有了着落,頓時大爲喜悅。
只見遠方有人踏空而來,飄然如嫡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