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曦瑞彩,紫霞環繞,少年殺神與太古人王轉世相遇,必將分出勝負,銀槍與黑色的大戟碰撞,冰冷無情,沒有料想的兵器交戈之聲,只有澎湃的大道仙音。
這是道與法的對抗,薛白衣並沒有動用規則之力,也沒有動用秩序之力,只用大道,五種王道,要與即墨分出勝負。
薛白衣竟掌握五種王道,這是令即墨極爲詫異之事,當世除了葉封神以九種王道傲對百萬年外,薛白衣是領悟王道最多之人,但除了他自身,外人竟都不知曉。
或許,有人知道,只是已經死了。
畢竟,這白衣嫡仙,雖滿眼頹廢,但實則鋒芒畢顯,如太古神兵,自稱屠戮九十萬生靈,真的很難料想他手中的血跡,已經積攢到多厚。
相對於薛白衣真正的至聖實力、可怕的真魔之軀,即墨雖暫時動用人王的力量,勉強能與其一戰,但實際上,這一戰根本就沒有優勢。
人王之力,只是外力,即墨的實際實力,終究只是入虛。
不說兩個大境界,二十餘個小境界的差異,便是二人都屬於不可一世的天驕,有些許境界的差異,的確不能分勝負,但如果差異巨大,那孰勝誰負,便十分明朗。
人王殘留的力量非常有限,這股力量來源於黑珠,人王戟,也便是問心戟,一旦這股力量用完,即墨絕非薛白衣半招之敵。
至聖要殺入虛,不過一句話而已,這便是言出即法。
真的到達這一步,至聖之下,皆是螻蟻,古聖能傲視星空,何不從側面驗證這一步的恐怖。
雖然能做這一步的至聖很少,甚至有些半帝,都未必能言出即法,但不要千萬不要質疑薛白衣是否能做到,一個十歲,便屠盡三大聖地的殺戮機器,他絕對有掌握言出即法的能力。
轟!
即墨後退落地,雙臂完全炸開,餘留森森骨茬,他的肉身終究只是入虛境,雖然傲視歸境未嘗不可,但卻不能抵抗真魔的肉身,還是至聖巔峰的魔身。
故老相傳,人族與神魔二族,若比鬥肉身,除了紫皇霸體,其他體質絕無勝算,神魔的優勢太明顯,人族的弱點也很明顯。
“殺!”
聖胎怒喝踏空,他雙臂雖不復,但問心戟依舊聽他號令,向前電殺出去。
鏘!
大道聲轟鳴,即墨雙耳中血柱噴涌,眉心的道眼打開,將要發出至強一擊,同時天眼與心眼調用,找尋薛白衣的弱點。
人王的力量並不多了,這是上次人王復甦殘留的力量,是無根之源,用過一點,便會少去。
“向這裡刺,否則你殺不死我。”薛白衣平靜開口,指着右胸和眉心。
“我有兩顆心臟,一顆在右胸,一顆在右胸,除非你能瞬時令我泯滅,否則,只有打破我的心臟,或者神魂,我纔會死亡。”
“原來如此。”即墨看向薛白衣,眼中閃過一道精茫,跨越數百丈,像是黑夜中的兩把光劍。
薛白衣滿臉坦然,道,“此處被我的王道封鎖,自成空間,沒有道靈境界,不可窺探,第一神也做不到,你的時間不多。”
“殺了我!”
“你就這麼想死。”即墨反而停手了,面色複雜的看向薛白衣。
薛白衣方纔所言,無不帶着赴死的決心,他所說的心臟與神魂,便是在指點即墨,神魔的弱點到底在何處。
“早就不想活了,可一直找不到能殺我的人,你知道,想殺死我,條件很苛刻。”薛白衣沒有停手,依舊生如威龍,攻擊駭人,但都在即墨身前瞬間泯滅。
“你完全可以不做這樣的選擇。”即墨很惋惜。
他與薛白衣,可用‘知音’二字形容,從薛白衣第一招沒有殺死他時,他便起了疑心,在薛白衣化身真魔,他徹底明白了其想法。
實在很可惜,知音難覓,儘管這知音,是個敵人。
“沒有可能了,一入棋局,終是棋子,棋子的命,只能用生命來終結。”薛白衣坦然笑道,“殺了我吧,時間久了,他們會起疑。”
即墨無言,道眼中霞彩閃爍,問心戟懸在頭頂,吞虛鼎、星河圖,都掛在身後,他遙望薛白衣,神色平靜,古井無波。
他沒有勸阻薛白衣,一個人很想死,卻還活着,那是因爲還沒有死的理由,但若他選擇了死,那心便已經死了。
這樣的人,給他死亡,纔是最大的解脫與體諒。
“你沒有其他事需要再交代。”即墨感到屬於人王的力量快要耗盡了,如果再不發出致命一擊,便再無機會殺死薛白衣。
至聖魔軀,豈是入虛能夠洞破,哪怕薛白衣站在那裡讓他殺,沒有對等的實力,也不可能殺的死。
薛白衣搖頭,道,“沒有了,如果有,那便是來生你我不要再見。”
“你相信人有來生。”即墨看向薛白衣,發現那雙死寂的眸子,帶着異樣的光華。
“人王轉世,竟問我可否有來生。”薛白衣很坦然的笑道,“或許之前,我並沒有如此急迫的想死,但確定你是人王轉世後,我卻很想死了。”
一個人今生的願望,竟然寄託在虛無縹緲的來世,希望來世能夠完成。
如果真的有來世,完成又如何。
“據傳,世間有一界,叫做冥冥中,據說在那裡,有通往來世的法門。”薛白衣仰頭,看向虛空,目光逐漸化爲柔和,“今生是棋子,來世願做個普通人。”
“你太累了。”即墨點頭,問心戟驟然電射出,同時,眉心道眼中,那道早就凝聚閃爍的光霞,化作刺目的光劍,各色霞光,如把一把彩色的恆沙灑出。
噗!
問心戟貫穿薛白衣右胸口,帶出一個巨大血洞,與此同時,道眼也從薛白衣左胸刺過,沒有鮮血狂涌,只有兩個巨洞。
薛白衣仙軀微震,全身銀色鱗甲從頭頂開始,逐漸褪去,露出他本來的面貌,白衣染血,胸口兩個巨大的血洞。
他小心解下琴盒,雙手抱在懷中,認真的撫摸那張無弦古琴,似乎這就是他的全部,頹廢無神的眼中,只剩下柔和,片刻後,他看向即墨,道,“你走吧!”
即墨擡頭,看向高空如同被洞蝕的大道異象,知道這些異象堅持不了太久,便向薛白衣點點頭,轉身向遠方走去,在他腳下,一條七彩仙路蔓延,通往無盡遠處。
他的時間不多,薛白衣所說的那個‘他們’,尚在覬覦此處,如果所料不錯,那些人,應該便是神魔。
而他此刻,雖洞悉神魔的弱點,但如果面對大量神魔,他也沒有絕對把握,他可不想才殺死薛白衣,就又被無數的神魔包圍,然後輪到他死。
走了幾步,即墨微嘆,轉頭看向那白衣,只見他已盤坐在虛空,小心打開琴盒,愛憐的撫摸着無弦古琴,眼中全是深情以及滿足,還有解脫後的輕鬆。
即墨收回目光,闊步向遠方走去,薛白衣最後的選擇,或許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對命運的掌握,便像蜻蜓,最後一次,掌控了自己的命運。
有些的人命運,從一出生就註定了,到死也不能解脫,而到死能解脫的人,實際是很幸福的人,也是辛福最短暫的人,但往往,最短暫的幸福,纔是最美好,最值得留念的辛福。
薛白衣揚手,按指,似在播弦,似在彈奏,他神情投入,將生命的最後一抹光華,投進這最後的演奏,就像是在對某個人述說,而又像有一個人,在靜靜聆聽。
五面道圖搖墜,最後徹底消融,無數神魔將薛白衣包圍,冷眼看着他投入的無聲演出,全都緊張戒備,畢竟這是一個殺人狂魔,此刻的靜謐,或許便是下一刻的暴起。
第一神站在巨神肩頭,俯視着被徹底包圍,卻毫無反抗的白衣嫡仙,毫無感情波動,他就那樣冷冷的看着薛白衣無聲彈奏。
薛白衣忘情投入,神色陶醉,眼神溫柔,他的身軀從腳下開始,逐漸化爲光雨,這是羽化的前兆,但他依舊在演奏,寵辱皆忘。
對面,第一神始終冷眼觀看,但不經意間,眉頭微微一蹙,這是他在北原現身以來,第一次露出其他表情,儘管轉瞬便逝。
薛白衣靜坐,一雙手化作了光雨,只剩下上半身,他仰頭看着天空,嘴角帶着滿足、神往的微笑,眼中全是溫洋。
他仿若沒有看見周圍的神魔,原因只是因爲他根本沒有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世界。
這一生,漫長,枯燥,無聊,血腥,最後一刻,或許才屬於自己,所以他根本不願再有人走入他的世界。
錚!
無弦古琴悲鳴,大道之聲響貫天空,騰起數千裡雪浪,破空飛起,化爲一道流光,卷着薛白衣殘碎的神魂,向黑壓壓的極天衝去,似要衝破那道天然屏障,踏入星空。
第一神面無神情,緩緩仰頭,擡手指向高空,金弓瞬成,隨即,攬弦,彎弓,金箭射出,對準破入天空,不見蹤跡的無弦古琴。
這一箭宛如破世流星,帶着無上不可逆的氣息,射入高空。
……
【薛白衣的故事結束了,原計劃是四章,但最後仔細想了一下,濃縮到兩章。
他的過往我並沒有交代,不是不想說,而是我覺得,每個人心中,都應該有一個不同的薛白衣。
至於最後那一箭,第一神是否射中無絃琴,我也不清楚,可能射中了,也可能沒有。
別了,薛白衣,“一身白衣頹如雪,半張古琴問絃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