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點點,披星戴月,稀疏的皎潔月光從老榆樹樹梢間落下,濺在桌上,除了悉數的動筷聲,便只有菜園中少有的幾聲蟲鳴。
一頓飯無語,李若伊做任何事都不絲一苟,吃飯從不多言,細嚼慢嚥,很賞心悅目,而即墨也並非多話之人,李煜雖有滿腹的話要說,卻沒有說話的機會。
“好了,你們先休息,我去收拾碗筷。”李若伊站起身,身姿婀娜妙曼,雖着粗布葛衣,但也掩飾不住骨子中的清冽。
她仿如雲端高行的仙子,陡然嫡落塵世,一舉一動都不沾煙火氣息。
即墨給李煜打個眼色,那書生很識趣的獨自進入屋中,即墨緩緩起身,將李若伊的素手按住,“我幫你收拾。”
李若伊微怔,輕撩起耳畔的一綹銀絲,將其放在耳後,緩緩搖頭,冰容微霽,稍縱即逝,道,“我來吧,你勞累了許久,也該好好休息。”
“你就不問問,我這十數日去了何處。”即墨並未鬆手,而是掰過李若伊的香肩,二人對視。
李若伊目光如同觸電,很快收回,垂頭看着腳尖,輕輕點頭,復又搖頭。
“你明明擔心我,爲何還要裝作無所謂。師姐,答應我好麼?”即墨將李若伊抱在懷中,將她的臻首按在胸口。
他與嫣然錯過太多,不想再錯過,終有一個人要捅開那張薄紙。
李若伊用力推開即墨,黑水晶般的美眸充滿委屈嗔怒,素手擡起,銀牙緊咬,一巴掌終未扇出去,“你當我是什麼人!”
“你可知道,你越來越像她了,其實,你本來就是她。師姐,不要再逃避好麼?”即墨很理性平靜,輕輕按住李若伊雙肩,目光灼灼,平靜而毫無旖念。
他明白李若伊的意思,這句話不是詢問她到底是誰,而是在告誡即墨,她不是隨便的人。
畢竟,兩人相識太短,關係很微妙,說來從前本是陌生人,但似乎心有靈犀,此刻二人的關係說來複雜,其實也很簡單。
即墨說的不錯,李若伊越來越像嫣然,無論是骨子裡的倔勁,還是外貌,十餘日不見,她滿頭烏雲半數雪白,若白了滿頭秀髮,李若伊與嫣然就真的沒有區別了。
即墨沒有偷讀李若伊心中的想法,或者說他根本不需要讀,也不可能讀,他明白她所想,或許正是因爲這份尷尬的關係,反而不好捅破。
李若伊心中,絕對有他的身影,這是由於嫣然的緣故。
而李若伊不記得嫣然,她始終覺得,即墨將她當做另外一人,她不過即墨相思的寄託罷了。
無論是嫣然,還是李若伊,肯定都不會接受這重身份,寧願一開始拒絕,也絕不放棄心中的驕傲。
李若伊不語,擡頭輕輕打開即墨按在肩頭的大手,端起石桌上的碗筷,緩步走入廚房,而後關緊房門。
即墨走入屋中,並不着急,他在等李若伊答應的那一刻,他有時間等待,曾經錯過,如今,他不想再錯失機會。
一夜無話,第二日李若伊雖依舊按時做好早飯,卻始終沉默不語,自始至終,都未看即墨一眼。
飯罷,即墨緩步走出柴門,李若伊起身,檀口微張,無聲啞語,即墨轉頭看來,淡笑道,“今晚我會回來。”
李若伊點頭,轉身走向廚房,道,“我做好飯等你。”
即墨頷首,緩步離開,他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修煉越深,境界越高,他似乎越理性,這是一種蛻變與成長。
李若伊靜步走到柴門前,輕輕按住門扉,目送即墨遠去,始終不語,片刻後,她轉頭看向李煜,道,“這是一個幻境,對麼?”
李煜微怔,緩緩點頭,道,“不用想的太多。”
“我真的是她?”李若伊再問道。
李煜點頭,復又搖頭,背手拿書,緩步走入屋中,道,“你是想夢醒,還是想入夢?”
“我……還不知道。”
“不要委屈了自己。丫頭,錯過,就真的錯過了,你已經錯過一次,沒有必要再錯過第二次。”
李若伊點頭,半掩柴門,道,“我會再想想。”
即墨獨步而行,看似走的緩慢,實則一步踏出,便是數裡,最後,他在泰山西三百里處停足,按下雲頭,向那皇營緩步走去。
此次明皇能祭天成功,將帝皇霸道星從混亂的漩渦中拉出,可謂居功甚偉。
“陛下行營,生人止步。”巡邏的兵士走來,擋住即墨去路,但等到那隊兵士走來,即墨已消失無蹤,再出現,便在一張大帳外。
李淳風正靜立在帳外,似等他上門,兩人都無多餘寒暄,似多年不見的好友,攜手走到遠處。
“陛下尚還在安寢,稍等片刻吧!”李淳風揮手祭出一張茶桌。
兩人席地坐下,倒下溫熱的靈茶。
“此次他祭天,恐怕不順利吧!”即墨接過李淳風遞來的靈茶,輕聲道。
上次,明皇尚在皇都,便遭受西方神庭的刺殺,最終化險爲夷。
神庭大動干戈,便是爲了阻止明皇祭天,此次明面上是明皇在祭天,實際上,暗中更是一番龍爭虎鬥。
不是即墨想管閒事,他只是想向李淳風打問一些情況,他現在不是獨身一人,必須要確定自己周圍的安全性。
當初解救明皇,便與西方神庭交惡,若神庭不在意此事,他倒可安然無事,但若真的追究,恐怕又是一番鏖鬥,他必須將所有危險扼殺在搖籃中。
李淳風點頭,“總有一些人會爲了利益,而捨棄另一部分人。”
“你是說,這些人只是某股勢力,代表不了神庭。”
“不止如此。”李淳風指了指頭頂,不再多言。
“果然如此。”即墨瞭然,天庭也有部分人蔘與其中。
“這是一個龐大的行動,叫做饕餮計劃。”李淳風放下茶杯。
二人有共識,有一句話未說,此次阻擊行動,終以明皇祭天而宣告失敗,但事實卻絕非那般簡單,這饕餮計劃,可能纔剛剛開始。
即墨再探問一些消息,比如那哪吒,還有天庭岳家,東海龍族,都不是善類,他必須知己知彼,將一切可能爆發的威脅,都消滅在萌芽狀態。
他有種直覺,翠竹居,可能很快便要暴露在某些人眼中。
“能知道這饕餮計劃的主謀麼?”最終,兩人的談話又繞回來。
“不可說。”李淳風指天搖頭,道,“得罪不起。”
“不過,有個人你定會感興趣,她或許會知道某些辛秘。”
“誰?”即墨來了興趣,不由正了正神。
“含香閣,玉蜻蜓。”李淳風點到即止,長身站起,向皇帳走去,道,“陛下醒來了。”
即墨隨步跟上,在龍帳中見到明皇。
明皇似很疲累,畢竟封禪祭天絕非一件簡單之事,消耗過大很正常,不過,他得到的好處也很明顯,但看明皇的模樣,根本不像得到好處,反而像是吃了大虧。
“你的氣運被人盜走了,不止如此,國祚亦如是。”即墨看了片刻,終還是說出實情。
“壯士真會開玩笑,不過,朕的大唐江山,並非兒戲。”明皇聞言,微含怒意,轉向李淳風道,“國師,朕有些累了,你帶朕好生招待壯士。”
李淳風領命,即墨微嘆,起身向龍帳外走去,既然明皇不領好意,他也點到爲止。
二人攜手走到帳外,即墨終還是忍住問道,“你爲何不告訴他,他命裡應小心女人。”
李淳風搖頭,道,“盛衰有定,大道變衍,自有規律,天機臺只佐帝王心意,不強行干預國運走勢。”
二人一直走遠,離開皇營,最後拱手告別。
李淳風道,“有一句話,不知當講,還是不當講。”
“前輩請講。”即墨道。
“你終不是此處的人。”李淳風神色鄭重,只說了一句暗語,便不再多言。
“多謝前輩告誡。”即墨再抱拳,踏雲而去。
南行三十里,按下雲頭,轉身看向高空道,“李哪吒,今日尋我又是打架麼?”
那童子嬉皮笑臉,閃身擋在即墨身前,道,“今天可不是來找你打架,而是來尋你去幹一件大事。”
“沒興趣。”即墨毫不猶豫搖頭。
“你就不想聽聽。”哪吒並不爲意,打開一瓶瓊漿玉液,在即墨鼻前晃過。
“還是沒興趣。”即墨並不熱心,幾句話間,已經走到遠處。
“若此事事關天庭岳家,你可否會有興趣?”哪吒略帶揶揄,將紅纓槍斜插在地上,槍桿撐住肩頭,道,“好酒!”
“好,你說。”即墨回頭,向哪吒走來。
“邊走邊說。”哪吒收起酒壺,擡手抹掉嘴角的酒漬。
“先等等。”即墨蹙眉,給梅山六友傳音,讓他們暗中留意翠竹居。
之前他並未感到多少危機,但自從見過李淳風后,他便產生一種莫名危機,擔心會有威脅到李若伊的存在出現。畢竟此刻的李若伊,可不是當初的嫣然。
二人一路向西,即墨邊走邊道,“現在可以說了!”
哪吒正容道,“岳家似與神庭有所勾結,天庭與神庭雖不說老死不相往來,但也並非睦鄰。岳家作爲天庭最大的家族之一,此舉耐人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