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剛纔顧琉之是由於好奇和懇求才這麼相問,那顧敏之同樣意思的話則明顯帶上了怨氣和尖刻。
所以石軒還未有反應,顧滄海就臉色大變,袖袍一揮,清風揚起,將顧敏之捆了個嚴嚴實實,連顧琉之一同送到了靜室之內,開啓禁制,關閉起來,低沉的聲音在他們兩兄妹心頭響起:“胡說些什麼?!還不速速反省!”
做完這一切,顧滄海才返身看着石軒,帶着濃濃歉意地道:“我和沛凝都是專心修道,對他們疏於管教,尤其敏之,自以爲天老大,我老二,他第三,養成了一副無法無天的性子,又憎恨修道,整日裡醉生夢死,玩樂度日。”
頓了頓,他又解釋了一句:“其實我沒想過你還會前來,對於你的事只略略提了幾句,他們兩兄妹對於修真界的很多常識又不知曉,想當然地就認爲了你是大哥。”
剛纔心神哀傷,顧滄海是一時沒注意顧琉之的稱謂,等到顧敏之說話時,才反應過來。
“無妨,我難道還會和小孩子計較不成。”石軒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如果說因爲長久聯繫,而顧滄海、衛沛凝幾次轉世靈魂未變,記憶尚在,互相之間還保留了一段情分,那顧敏之和顧琉之就與石軒沒什麼血脈、情分上的瓜葛了。
於他們這種小孩子之事,石軒是既不關心,也不在意,顧敏之的話語就像是吹過的清風,根本不會激起石軒心境半點漣漪。沒哪位天君會去關心平日裡飛遁時,是否有飛蛾阻路。
不過石軒內心倒是略微調侃了一句:“這算是碰上一回貨真價實的仙二代紈絝子弟了。”
石軒給衛沛凝上香之時。顧滄海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等到石軒轉身,他才下定決心般開口:“琉之她還好,這些年見識道門法術神妙,飛天遁地,漸漸有了向道之心和刻苦之念,雖說起步晚了點,但也不是無法補救。只是敏之,他內心怨念甚重。又耽於玩樂,無論我如何責罵、開導,他都是毫不在意,自覺有一位二劫陽神的爹爹。就可以任意而爲。丹藥不缺、法器靈器不缺,能順風順水地進階、延壽。”
“我常憂慮,保他活個千把年不難。但要是有朝一日我隕落在第三次天劫上,我道華門又樹大招風,他怕是下場悽慘,而且永墮輪迴,再難翻身。不知石軒你可有好辦法?”
這是將希望寄託在石軒的見多識廣上,同時顧滄海也明白。如果之前顧敏之表現好一點,恭敬一點。石軒真有辦法肯定不會計較什麼地說出來,但現在,怕是要把那點情分消耗掉,自此之後,互相之間的情分會越來越淡,直至沒有。
石軒沉吟了一下,想到一個辦法,同時惡趣味泛起:“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只要他本性尚有一絲奮進之意,應該就會發自內心的修行,不過矯枉過正,怕是會有另外不好的效果,尤其是心性上。”
“願聞其詳。”顧滄海沒料到石軒這麼快就有辦法,很是好奇地問道。
石軒將辦法大概講了一遍,顧滄海僅僅只是微皺眉頭,然後決斷道:“好,就照這個辦法,心性再慢慢打磨便是。”
“如此他很可能半道隕落,反而不如現在醉生夢死活得長久,活得開心。”石軒勸了一句“元神大道,可不是什麼輕鬆的道路。”
顧滄海搖了搖頭:“至少他若能靠自己成就神魂,護持他保留記憶轉世,也要容易不少。”
石軒沒有多說,反正有了顧滄海這番話,顧敏之以後的人生經歷變化就不會和自己扯上因果了。
於是石軒雙眼之中,黑白先天八卦連同太極圖急速旋轉,推衍着顧敏之一生,只不過每當結果有好幾個可能時,都只保留最壞的那個結果。
最後,石軒將推衍結果化成黑白光芒,打入靜室之中顧敏之的腦海,讓他沉睡下去。
這一番手段,若非見識過潛虛子的夢境宇宙,石軒還真做不出來。
做完這一切,石軒向顧滄海告辭,這時,青狼鼓起勇氣,站了出來,拜倒在地:“老爺,小的鎮守道華門也有好幾千年了,不知何時能跟隨老爺而去。”
看樣子,道華門日後同老爺的關係是越來越淺,自己若不把握住這個機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番認天仙大能爲主的經歷,平白被稱作臉厚心黑的青狼。
石軒點點頭:“你這些年做得不錯,正好貧道要去五行宗拜訪,你且當我的坐騎。”
青狼歡喜異常,不僅沒想到老爺這麼容易就答應,而且看樣子老爺還和五行宗有些關係,當即往地上一滾,化作毛髮青蒼的高大巨狼,立在石軒身前。
石軒跨上狼背,對着顧滄海行了一禮,然後青狼腳下升起青風繚繞,騰空而起,往着天外飛去。
看着腳踏青風的巨狼,以及狼背上那素青道袍身影越來越遠,顧滄海久久不語,悵然若失。
…………
對“天仙大能”口出不遜,被自家爹爹狠狠教訓了一番,關了三個月的靜室才放了出來,顧敏之略微有些收斂,但沉醉渡日、呼朋引伴、享受奉承依舊,反正有各種丹藥在,加上自身資質不差,境界還是一步步到了引氣,而且壽元足有五百載。
可兩百載之後,神魂尚未合一,道華門內就發生鉅變,顧滄海隕落在了第三次天劫中,讓顧敏之這認爲自家爹爹天下無敵、永爲依靠之人,一下變得惶恐起來,好在道華門都是顧滄海徒子徒孫,對他還是頗爲照拂,並且顧琉之乃是神魂期少有的高手,正在尋覓金丹機緣,不看僧面看佛面。
於是顧敏之繼續享受自己的生活,但他又目睹了妹妹距離金丹大道只有一步之遙,卻爲了救自己,死在了敵對門派之手,經歷了道華門內訌、分裂,瞭然一身地被逐出宗門,被以前玩樂的同伴嘲笑,被妻妾背叛,被爲所欲爲時欺負的對手肆意凌辱而無力反抗。
連番打擊下,顧敏之終於想要掌控力量,想要修煉到更高境界,於是舍下一切外出遊歷,有了不少奇遇,入了不少前人洞府,可惜要麼所得不多,要麼遇上修爲更高的,只能倉皇而逃。
就這麼一步步壽元將近,看着凌辱自己的昔日大敵們過得風生水起,背叛自己的妻妾又各有新歡,顧敏之鬱鬱而終,老死街頭。
“啊。”顧敏之猛然驚醒,只覺額頭冷汗淋漓,茫然看着四周,發現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靜室,旁邊妹妹搖晃着自己:“哥,你就算心頭不痛快,又怎麼能撞牆呢?”
“琉之,你不是已經……”顧敏之當即閉口,驚疑不定地打量着一切,記得當初,自己就是心裡鬱結,用頭撞牆,直接昏死了過去,然後被妹妹搖醒,接着就等來了爹爹斥責,難道剛纔是夢?
“不可能!如果是夢,記憶不會如此清晰,幾百年的事情,我是歷歷在目,真是不堪回首!”
摸了摸頭,一陣疼痛傳來,清醒了幾分,但一世的人生經歷,顧敏之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尤其那讓自己鬱結瘋狂的種種憋屈苦悶之事。
一時之間,他呆住了。
“哥,你可是撞壞了?”等到被顧琉之再次遙醒,顧敏之有了決斷:“需得有所印證。恩,爹爹再過幾息就會過來,然後嚴厲訓斥我一番,關我三個月。”
“一,二,三,四……”顧敏之默默數着呼吸,當第四聲的時候,靜室之門一下打開,顧滄海走了進來,臉色鐵青。
“果然,以我的修爲,如何能知道爹爹什麼時候過來,除非是經歷過!”顧敏之念頭轉過,然後心中默默開口:“顧敏之,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有什麼不滿?!”
“顧敏之,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有什麼不滿?!”顧滄海怒火暗藏地道“……琉之出去,你自己在這裡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出來!”
看着妹妹被爹爹帶走,顧敏之沒有一點憤怒情緒,反而帶着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
等到靜室之門關上,禁制開啓,顧敏之才猛地站了起來,原地踱步,表情堅毅沉凝,另外還散發出一股昂揚的自信,充滿了躊躇滿志的味道。
“既然老天讓我重來,我一定要扭轉悲慘的一生!”
“那麼多讓我後悔難言的事情,我要一一阻止,那些失之交臂的寶物、功法,我要提前拿到!”
“我要修煉本門鎮派功法,我要打下最好的基礎,我要成爲人人敬畏的宗師、真人!”
“如果知道了一生經歷,我還不能讓自己和愛護我的人有所改變,還不如現在死了算了,一定要讓琉之成就金丹!讓道華門萬年傳承!”
“所有種種,就從勸爹爹不要提前引發第三次天劫開始!”
“今日之後,一切改變!”
“我重生而來,必當登臨巔峰,神擋殺神,佛擋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