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路子榛和葉有脈的生意一凡風順,長青園的規模也越來越大,倆家的關係也因生意的興隆越來越密切。爲了降低成本,擴展銷售渠道,倆家決定在省城開家分店。這樣銷往省城的花卉就不用再通過中間代理商,一來可以進一步降低價格,提高競爭力;二來可以快捷地捕捉到省城花卉市場的動態信息,爲隨時可能進行的品種調整作參考;三是以省城爲據點,爲下一步走向全國市場奠定基礎。

因爲銷售這一攤歷來就是由俞靜負責的,倆家就商量由俞靜負責省城市場的開拓。

這天傍晚,俞靜從省城回來,一臉疲憊,但掩不住內心的興奮。路子榛一看就知事情辦得挺順的,趕忙端上飯菜,就坐在旁邊看着俞靜吃。俞靜不說,路子榛也不問,就這麼一人看着,一人吃着。末了,俞靜纔開口,說已經租下一個門面了,面積有五十平米,後面還帶着一個大倉庫,就在省城冀東路。說冀東路是省城最大的花卉市場所在地,成交量佔省城的九成以上,就是租金貴了點。路子榛問,這麼好的地點怎麼就輪到你了。俞靜說,那房東本來就打算把門面和倉庫一起出租,但是承租的都只想租門面,不想租倉庫,因爲本地的花商有那五十平米的門面就夠了。沒承想門面租出去了,後面的倉庫就更沒人要了。你想啊,你把大把大把的花擺在後面倉庫,你與前邊門面的又不是一家,你的花人家看不見也摸不着,誰要啊?於是那後面的大倉庫就空着好長時間了。不過這樣的佈局正好適合我們的情況,我們可以將花大批量運往省城,不怕沒地擱,也省了中間幾趟的運輸費用。於是我和房東一拍即合,租金我談妥了,也預付了定金,我想就等你或有脈去籤租賃合同了。嗯,也不着急,反正也要等上兩個禮拜,那前一家的租約兩週後到期。

路子榛將省城的情況與葉有脈一商量,葉有脈就說,還是你去吧,弟妹去了一趟,情況比我熟,正好你陪她再去一次,把事情定下來。路子榛也就答應了。

兩週後,路子榛夫婦來到省城冀東路。事情正像俞靜說的那樣,路子榛對些也很滿意。當天雙方就簽約了。

路子榛是第一次來到冀東路花卉市場,見到這裡的市場規模比平江的大了不知多少倍,抑不住內心的激動,就想這兒走一走,那兒看一看。俞靜也不催他,只是陪他一道看着。

路子榛見前面不遠的小巷子圍着一夥人在議論着什麼,走近一看,見牆邊蹲着一個男青年,面前攤着一塊兩三平米見方的塑料布,塑料布上擺放着幾株盆花。路子榛對花草並不陌生,但這幾盆花卻引起他的興趣。他一眼就看出這些盆花都是名貴的品種,叫建蘭。建蘭是蘭花中的名貴品種,價格昂貴,一般市民消費不起,通常是供於高端市場。路子榛對於在這裡見到建蘭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如此名貴的建蘭卻隨隨便便地往地攤上一擺,甩賣蘿蔔白菜似的,這讓路子榛的心裡有少許不舒服。路子榛他們的長青園內近期也引進了蘭花品種,爲了照顧它們,路子榛是耗費了心機,每天爲其操碎了心,就怕這些蘭花意外夭折。在花店裡擺放時也是將蘭花擺在最顯眼的架子上,爲了怕買花的顧客不懂深淺亂碰亂摸,還上每株蘭花的花盆上貼上“請勿觸摸”的標籤,可見蘭花之名貴。

此時俞靜也見到蘭花了,她咦的一聲,說這不是建蘭嗎?旁邊有一位老者聽到後扭過頭來說,真是蘭花啊?我以爲他們在瞎胡扯哩,難怪每盆叫價三百元,三百元啦!老者說着還豎起三要手指頭比劃着。

路子榛聽了卻是一愣,他將疑惑的目光轉向俞靜時,俞靜也是一臉茫然。他們明白這幾盆蘭花的價值,雖說三百元是普通一家一個月的生活費用,但路子榛夫婦知道,這幾盆蘭花每盆都能賣到六百以上。他們心頭一緊,如果說省城花市的蘭花如此便宜,那對他們的生意絕對是個不小的衝擊,也許他們以省城爲跳板走向全國的戰略決策就要付之東流了。路子榛不禁瞪了一下俞靜,目光嚴厲,充滿了責備。俞靜與路子榛做了十幾年夫妻了,哪能不明白路子榛的意思,知錯似的苦着臉。俞靜心裡開始後悔,後悔當初來省城後沒有深入做過市場調查,才造成造成如此被動的局面。對路子榛還好辦,再怎麼樣也是一家子,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這些情況對葉有脈他們卻怎麼說得出口?因爲自己的疏忽給生意帶來了重大損失,怎麼處理……

在俞靜一頭亂緒之際,路子榛又往前擠了擠,說,我去問問他們是哪裡進的貨。正說着,見有兩個青年也同他一樣往前擠,擠過人羣來到蹲着的男子跟前,俯下身與其耳語一陣後,三人就一起將地上的蘭花搬到一旁的一輛三輪車上,匆匆離去。

人羣隨之散了,只有路了榛夫婦還站在那兒。路子榛望着那三人遠去的背影,神色愈發凝重,嘴裡喃喃着不知在說什麼。俞靜知道都是因爲自己惹得丈夫一肚子氣,也沒吭氣。

倆人心思重重地回到了家。方嫂已照顧孩子們吃過了飯,就把飯菜熱了一下端上來,見倆人的神色不對也沒再說什麼就退下了。

倆人低着頭扒拉着碗裡的飯,嚼在嘴裡也似乎小心冀冀,沒發出一點兒聲響。

這邊氣氛沉默壓抑,那邊卻開始嘰嘰喳喳吵個沒完。聽聲音是小鴒和小鷗在隔壁房間不知在鬧什麼,小鷗還哭哭啼啼地吵着。俞靜見狀趕緊去看個究竟,她知道這時候丈夫的心情不好,不應該在此時火上澆油。沒曾想小鷗見媽媽進來了哭得更兇,怎麼勸也不管用。這下把路子榛惹火了,只聽見路子榛喝了一聲,哭什麼!話音未落,路子榛就衝了進來。俞靜緊把小鷗拉到身後。

說,哭什麼?路子榛帶着怒氣。

路子榛和俞靜在孩子教育的問題上老發生衝突,通常到最後總是路子榛兇着臉在教訓孩子,而俞靜卻是在護着孩子。這一來,無意間形成了一個扮白臉一個扮紅臉的局面。長此以往,倆孩子不怕媽媽,媽媽一介入反而鬧得更兇。但只有路一榛一出面,姐弟倆立馬噤聲無語了。

怎麼回事?快說!路子榛又提高了嗓門。

是姐,她先搶我的花。路鷗搶着告狀。

什麼花?拿出來!路子榛對着路鴒陰着臉。路鴒怯怯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東西,放在爸爸手裡。是白玉蘭花。

哪兒來的?路子榛轉向兒子。

是葉子給我的,葉子說是她舅舅幫她摘的,就是上回你帶我去花園時見到的那位叔叔。

哦,是傅強。俞靜說。

傅強……傅強……路子榛一邊摩挲着手中的玉蘭花一邊自語着。

對了,我想起來了,我說怎麼這麼眼熟,是他們,是他們,不對,不對……應該不會……路子榛還在不停地喃喃着。似乎忘了兩個孩子吵架的事,也不理俞靜,一個人徑自緩緩步出屋子。

俞靜心裡砰了一響,她從沒見到丈夫這樣,丈夫的舉動把她嚇着了。她也撇下孩子緊跟出來。

子榛,子榛,出什麼事了?俞靜不放心地問道。

哦,沒什麼。路子榛似乎回過神了。又說,我只是想不通。

俞靜聽了路子榛沒頭沒腦的話心裡又是一緊,人一想不通就會想不開,想不開就會……俞靜不敢往下想了。

俞靜說,我知道你是怪我事先沒做好市場調查,盲目地在省城開分店。是啊,沒想到省城的蘭花這麼便宜,差不多是我們的進貨價了。蘭花是這個行情,其他的名貴品種也貴不到哪兒去。咱們在省城開分店主要是賣高端品種,既然高端品種沒有市場,普通花品又接近飽和,更賺不了什麼錢。你也不用這麼煩擾,事情既然發生了,也無法挽回。實在不行,分店就不開了,頂多損失一筆違約金……

俞靜是一邊自我檢討一邊安慰丈夫。

路子榛聽了老半天才知道倆人想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說,你想多了。哦,今天不是碰到幾個賣蘭花的,其中兩個我見過,是傅強的老鄉。俞靜哦的一聲,說那又怎樣。路子榛說,上次傅強的兩年老鄉來找他,託他找工作,傅強拒絕了。俞靜說可能他們在其他的種植園裡做事,人家也種蘭花。路子榛搖了搖頭,說,這倒有可能,但有一點講不通,那幾侏蘭花不可能賣得這麼便宜。你還記得吧,當初咱們園決定引進高端品種,我專門請了假和葉大哥跑遍了全省的種植基地,從沒見過這麼賤的蘭花。俞靜想了想,問,那省外呢?省外你沒去過,行情也不瞭解,說不定他們是從外省過來的。路子榛斷然道,那更不可能,本省是全國的蘭花種植基地,只有向外銷售而沒有迴流的道理。省外的行情要遠高於本省,若他們真是外省過來的,在當地就可輕鬆地賣出比這兒還高的價格,何至於來這兒低價出售呢?賠本賺吆喝?再者說,你沒瞧見他們的模樣行頭?隨便駕個三輪車,拿張塑料布攤在地上,這跟賣大白菜的有啥兩樣?你有見過這樣賣蘭花的嗎?

俞靜見丈夫分析得不無道理,說那你什麼意思啊?路子榛神色凝重,半天才說道,搞不好這事與葉家會扯上關係。俞靜一下沒反應過來,隨即雙眼瞪得老大,盯着丈夫:你的意思是說……

路子榛見妻子誤會了,忙說道,你不要太敏感了,我對葉大哥是瞭解的,他絕不是幹這事的人。再說,光明正大地賣株蘭花能賺個六百,他也能分個三百,爲三百塊錢還要偷偷摸摸地賣?沒這道理。至於傅蓮香嘛,她與葉大哥也是做了十幾年夫妻的,聽說過夫妻倆一起坑小舅子的,沒見過妻子與小舅子聯手坑丈夫的,這事和他們應該沒關係。

俞靜說,那就是傅強瞞着他們乾的。傅強到底是什麼來路,葉大哥從來沒說過。

路子榛說,這事先不要聲張。這一切也只是推測,也許根本就是捕風捉影,是我們想多了。路子榛安慰着妻子。又說,找個機會與葉大哥提提這事,看看他的意思,不過最好等到確證之後。如果現在就跟他說這件事,搞不好倆家的關係會鬧僵,這可得不償失啊。

停了一會兒,又說,不過我們還是要留點心。這樣吧,以後店裡出售的名貴品種每一筆你都要記錄,我會跟會計說叫她留心收支情況。這樣就算有問題,早發現了影響也不大。

原先長青園只有一名會計,出了這事後,路子榛又聘請了一名資深會計,專門負責名貴花卉的收支審覈。

據會計反映,經過一段時間的審覈,確實發現問題:部分蘭花品種的支出遠高於收入,即處於虧本狀態。

爲了加強種植管理,路子榛曾在名貴品種的引進上採取“一花一戶”的管理制度。就是在花卉引入長青園開始就爲其編號,建立一個戶籍,對其種值的每個階段都有詳細的記錄,直到售出或死亡,這類似於人口的戶籍管理。在確認出售或死亡時都要有管理人員的認可,原先這工作是路子榛自己負責的,後來傅強來了,路子榛就交給傅強管理,自己很少過問。看來問題可能出在這個環節。

一天,傅強不在時路子榛取出了記錄本翻看。在花卉死亡確認欄上籤的都是傅強的名字,在死亡原因欄上寫有高溫、高溼、爛根、施肥過重等字樣。單個看也沒什麼問題,他又取出以前的記錄本對照。發現自從他將管理權交與傅強後蘭花的死亡率明顯高於正常值。

路子榛明白,當是憑這些無法指認傅強。傅強可以辯解說以前沒接觸過養花,更沒學過管理,剛接手時死亡率偏高也很正常。路子榛剛開始種花時不也這樣嗎?當然路子榛可以收回管理權,但僅憑他無根據的懷疑就排斥傅強,葉有脈會怎麼想?就算葉有脈答應,傅蓮香呢?當初可是傅蓮香力薦她弟弟來的。

路子榛想,看來內部排查這條路走不通了。假如傅強確實虛報死亡率,無非是要盜取蘭花販賣。既然要販賣,一定有他的渠道,只要跟住這條線索定會抓個人贓俱獲,只是現在莫要打草驚蛇了。

於是路子榛不動聲色地離開了,臨走時還有意和會計說有賺有賠纔是生意嘛。

接下來幾天,路子榛以省城分店業務繁多爲由常駐省城。他一邊與妻子一道打理分店,一邊在悄悄地注意花市中的異常情況。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路子榛沒有發現那幾個男青年的身影。長青園的蘭花病死率並沒有下降,反而有逐漸上升的趨勢,並且像傳染病似的蔓延到其他名貴品種。

新店的開張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收益,每天賣出的也不過幾株。葉有脈爲此也找過路子榛,說長青園這段時間利潤下滑很厲害,省城的分店也沒什麼收益,要不把分店關了吧。路子榛幾次想把傅強的事和葉有脈挑明,最後又都忍住了。他想如果前些日子說了也就說了,這時候卻不能提了,葉有脈會想你賺錢時怎麼不說,現在賠本了卻要賴到傅強身上,路子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下作了。

幾件事全都堆在一塊了,路子榛真的着急了。見丈夫明顯黑了瘦了,俞靜也失去往日的風采,顯得心事重重。方嫂見狀就知道肯定出事了,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把家裡的裡裡外外收拾得妥當,照顧好三個孩子,免得他們在此時添亂。

又過了些日子,事情突然有了轉機。這天省城分店裡來了兩個顧客,進來後就開始挑挑看看,見到貨架上擺放着一些蘭花,其中一個看了看說,咦,都是蘭花,價格怎麼差這麼多?另一個說你又不買,操這心幹嗎!路子榛正好也在花店內,聽到他們的對話,心裡一震,就過來與他們聊了起來。路子榛說我們是新店開張,都是打折促銷,蘭花的價格是這個花市內最低的,不信你去問問。顧客說在這兒可能最低,但在別處還有更便宜的。路子榛問在哪兒?他們說在城北農貿市場附近的花市內。

城北的花市路子榛是知道的,準確地說那不是什麼花市,是依託農貿市場自發形成的一個花鳥市場。小商小販進城時會把家裡閒時擺弄的花花草草金魚籠鳥寵物貓狗等順便帶來,若有人見了喜歡,也就半賣半送出售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個小規模的花鳥市場,但遠沒有發展成集中化規模化的經營。在冀東路的花卉市場形成後,全市的鮮花交易基本上都轉移過來,這個城北的小花鳥市場也就只能賣些家用的低端品種。路子榛實在沒想到那兒居然會出現蘭花,他決定去看一看。

路子榛對妻子說了這事,俞靜不放心,覺得最好還是先跟葉有脈商量。路子榛覺得葉有脈要是知道了這事去逼問傅強,在沒有真憑實據時傅強是不會承認的,到最後定會不了了之。他估計傅強不會因此離開長青園,到那時與傅強的關係就難以相處了。他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再說。

路子榛來到了城北花鳥市場,這市場本來就不大,三轉兩轉就能看個大概。果然這裡有賣蘭花的,再一看,路子榛抵制不住內心的狂跳,就是那幾個男青年。原來他們換了地方,躲到這兒來,難怪這些天不見他們的蹤影了。

路子榛不想馬上驚動他們,他知道這裡可能不是他們的據點。如果他們確實盜賣蘭花,按常理銷贓地通常不會在據點附近。這夥人又那麼謹慎,隔段時間就換個地方,看樣子是個慣犯。他打定主意,就在離他們不遠處盯梢。爲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他走進斜對面的一家飯店,點了兩盤菜,就坐下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那夥人也開始收拾盆花,裝上三輪車後離開了。路子榛出了飯店,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他們走過幾條街道,拐了幾條巷子,來到一個繁華的鬧市,進了一家酒店。那些人把那一車盆花隨意地停靠在路邊,路子榛估計他們還會出來,他就掩在酒店對面的人行道的陰影處。

個把小時後,那夥人出來了,看那樣子像是酒足飯飽了。他們推起三輪車邊車邊聊,沒有注意到後面還跟着一個人。不久,他們來到了一片平房區,這裡是城鄉結合部,離花鳥市場有半小時的路程。這時已是傍晚,天色完全暗了,稀稀拉拉的路燈也亮起來,昏暗模糊。

這時路上沒有行人,城鄉結合部租住的大多是進城務工的農民,他們勞累了一天,也都早早地吃了飯上牀睡了。路子棒怕被發現,不敢跟得太近,與他們的距離就越拉越遠了。遠遠地看見他們幾個拐進一個小巷子,路子榛擔心跟丟了,緊跟幾步追了上去。不想一下子碰到什麼東西,又聽到“哎喲”一聲響,原來是個小男孩站在陰影處撒尿,路子榛沒看見他。路子榛也顧不上這些,頭也不回地拐進那個巷子……

俞靜在店裡左等右等也不見丈夫回來,當晚她是在焦慮不安中度過。第二天一早她就趕往花鳥市場,也沒打探到什麼消息。第三天她正要報警求助,警方傳來了路子榛的消息,說路子榛在市第二院醫院重症監護室內。

俞靜心急火燎地趕到醫院。見丈夫躺在病牀上,全身上下插滿了管子,腦部包滿了紗布,只露出兩隻眼睛。這兩隻眼睛也緊閉着,沒有絲毫反應。俞靜兩眼發直,全身篩糠似地抖着,差點暈了過去,許久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接待俞靜的是位年青警官,是轄區派出所的。原來他是接到一個居民報警,說他兒子晚上在門口撒尿,聽到有人呼救。待他兒子過去一看,見地上躺着一個人,一動也不動。他聽到兒子在外邊叫喚,出來後見到路子榛,就把他送到醫院並報了警。警方在路子榛的衣服裡找到一**作證,通知了平江農科所,這才知道路子榛遇襲了。

民警待俞靜稍微平靜後問了一些問題,有什麼仇人跟誰結怨之類的,俞靜只是一味地搖頭。他見她精神緊張情緒激動就沒有再繼續,只給俞靜留下他的聯繫電話,說要是想起什麼就跟他聯繫。

就這麼一場橫禍降臨到路家,路家失去了主心骨,上上下下頓時亂成一鍋粥了。俞靜自然沒有心思去管理家務,一門心思都撲到丈夫身上。還好家裡有方嫂照應着才勉強不出大亂子。

俞靜終日守在丈夫身邊,在丈夫耳邊喃喃細語。伴隨着深情呼喚的淚水不斷地滑落在丈夫的臉上,也沒能讓路子榛的雙眼睜開片刻。

醫生說路子榛可能遭受棒擊,全身多處骨折,最要命的是腦部受傷造成顱內出血。經過開顱清創緊急搶救後暫時保住了一條命,但目前還沒有度過危險期。醫生說當時找不到家屬,手術同意書還是由那個警察簽字的。醫生最後還說叫她要有心理準備。

葉有脈得知路子榛出事的消息後,帶着傅蓮香和傅強來到了醫院。葉有脈本就是粗人一個,見到路子榛的慘狀,氣憤之極,粗話連篇。說要血債血償爲兄弟報仇,粗大的嗓門把護士都招惹過來了,想勸阻他的護士也被他罵跑了。傅蓮香也陪着俞靜掉了不少眼淚。只有傅強面無表情地呆立一旁,沒人知道他此時在想着什麼。

農科所也陸續來人看望路子榛,說了些安慰的話。叫他們放心,說醫療費方面不用擔心,會按國家的規定予以報銷,這讓俞靜心裡安定了許多。

路子榛在農科所的職工中算是最富裕的,路家不差這些醫療費。俞靜是想自從辦了個長青園,她和路子榛的精力都放在長青園這邊,農科所那邊的工作倒成了副業了,她覺得對不起農科所。原本想和丈夫商量,準備辦個停薪留職,減輕農科所的負擔。她知道丈夫早就有這個想法了,知道所裡的職工待遇都不高,除了國家的工資就是收點長青園的承包費給職工發點福利。沒想到出了這檔事,還連累所裡負擔醫療費,俞靜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所裡的領導和職員也沒說什麼,這更讓俞靜的心裡不是滋味了。

方嫂本來也想來看看路子榛,是俞靜不讓她來,說她只要把路鴒路鷗姐弟倆帶好就是對路家最大的幫助了。方嫂只好一邊照顧家裡一邊等待消息,可等來等去也沒等到令人放心的息,那段時間也把方嫂折磨得心神不寧。

傅強在此時突然提出辭職,說他不適合搞管理,說想離開平江到外地出發展。葉有脈夫婦對傅強的辭職着實感到吃驚,此時正是用人之際,想走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就連一向維護弟弟的傅蓮香也沉着臉罵了他幾句。傅強像是主意已定,說什麼也不想留下。葉有脈夫婦也就隨他去了。

長青園和分店的生意只能由葉有脈接手。葉有脈是菜農出身,與蔬菜水果打交道自然是輕車熟路,但叫他打理花花草草就顯得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加上長青園和省城分店兩頭跑,把他忙得夠嗆,火爆脾氣也冒出來了,動不動就罵傅強是白眼狼,不知好歹。罵着罵着又罵上傅蓮香了,傅蓮香豈是受罵之人,夫妻倆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傅家的小院內每天都充滿了**味。只是苦了葉知秋,每天放學後也不回家,直接往路鷗家裡跑。開始只是說爸媽吵架,影響她做功課,後來就留在路家吃飯,到最後乾脆就睡在路家了。有時和路鴒擠在一塊,有時又跑到玉兒牀上去睡了。

葉有脈夫婦起初還把知秋叫回家,後來因爲大家心情都不好,也不去搭理女兒了。孩子們不知道路子榛出事了,方嫂和葉月脈夫婦都沒有跟他們說起過,他們一天到晚依舊過行很開心。由於知秋的加入,三個小孩比平時更活躍,路家的院子內笑聲不斷。只有玉兒似乎知道內情,老用探詢的目光看着方嫂。方嫂只是一味搖頭,輕輕嘆息。

方嫂沒有聽到路子榛甦醒的消息,也沒有不幸的消息傳來。方嫂心想,沒有消息也是一種消息,至少說明路子榛還活着。

兩個星期後終於有了路子榛的消息,說他可以說話了,但只說了兩個字又昏迷了。這兩個字就是——傅強。

別人不明白路子榛爲什麼只說傅強,但俞靜明白。她現在確定傅強與路子榛遇襲案有關,就算傅強不是兇手也難脫干係。當天俞靜就給那個民警打了電話,將路子榛的情況和最近發生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警方接到線索後立即展開案件的偵破,沒過多久就將逃匿外地的傅強和另三個人緝捕歸案。

事情的發展實在出乎大家的意料,葉有脈夫婦死也不相信傅強會牽涉其中。案子還處於偵查階段,按法律規定,作爲嫌疑人的家屬,他們也瞭解不到多少消息。葉有脈只好委託了兩名省城知名的律師爲傅強提供幫助。

傅強的涉案使葉有脈夫婦在面對路家時多了一份尷尬,此後再到醫院看望路子榛面對俞靜是總是顯得謹慎不安。俞靜面對既是生意夥伴又是兇案嫌疑人家屬的葉月脈夫婦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既不能橫眉冷對也無法做到像之前那樣坐在一塊唏噓哀嘆。每次總是在不輕不重不長不短不疼不癢的寒暄中結束會面,雙方都覺得十分不便。後來葉有脈夫婦去醫院的次數越來越少,俞靜也認爲這樣可能更好一點。

傅強的事終於影響到孩子們,傅蓮香認爲知秋再呆在路家實在不妥,就將知秋從路家接回來,並明確告訴她不準再到路家去。知秋哭着喊着向爸爸告狀,住常都是護着女兒的葉有脈這回只是不停地安慰女兒,沒有表示出反對的意見。

傅母知道兒子出事後就來到女兒家裡,天天老淚縱橫,催着女兒要把傅強救出來。明着是說給傅蓮香聽到,實際是做給女婿看的。葉有脈哪兒會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一個是他的兄弟路子榛,一個是他的小舅子傅強,他也是左右爲難。再說現在案情還不清楚,該怎麼辦也要等案子瞭解清楚後再說。葉有脈面對傅母的長噓短嘆也裝作沒看見,只有傅蓮香在不停地安慰老母。

傅母說對方也是你的兄弟,你去和人家好好說說,叫他們不要追究了。葉有脈說這快是人命案子了,就算對方不追究,**也是要追究的。傅母說那就花點錢把傅強救出來,聽說以前在衙門裡只要有人,死囚犯都能給弄出來。葉有脈說傅強這後半輩子恐怕就得在監獄裡呆着了。傅母聽了半天不響。

等傅母出去了,傅蓮香不悅地說,你也不用那樣陰陽怪氣的,再怎麼樣那也是我娘,她只是沒有見識。葉有脈說,那哪兒是沒見識啊?我看她的主意比誰都大。傅蓮香陰沉着臉,險些發作。

隨着案子移交到檢察院進入審查起訴階段,葉有脈正式聘請律師爲傅強的辯護人。根據律師接觸到的案情,葉家對事件的發展有了初步的瞭解。

原來那三個人是傅強在監獄裡認識的,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獄友。傅強出獄後,他們還沒出來,傅強與他們也就沒聯繫了。有一次傅強在街上送花時無意間碰見他們,才知道他們也先後出獄了。傅強出獄後由於葉家的幫助,生活較爲穩定,他也決定痛改前非,所以沒想和他們繼續交往。可那些人不像傅強那麼幸運,有個做生意的姐夫能在關鍵時候搭把手。他們出來後四處碰壁,沒人肯收留他們。在生活沒有着落,情緒頹喪之時幾個人又聚在一起幹起了老本行。在知道傅強在長青園工作後,幾個人的目標便轉向長青園。起先他們要求傅強睜隻眼閉隻眼,傅強自然不會答應。他們便威脅說若不答應便把傅強進過監獄的事給捅出去,叫他在長青園無立足之地。

傅強害怕了,他是個好面子的人。一旦身份暴露就沒法呆在長青園了,他實在是受不了別人異樣的眼光。剛出獄那段時間他還呆在家裡,村子裡的人見到他時竊竊私語,待他走近時裝作若無其事,等他離開時又交頭結耳。這種情形如影隨行,怎麼也甩不掉。有時他倒覺得更願意呆在監獄,在監獄裡大家都是囚犯,誰也不比誰高貴,誰也不比誰低賤,儘管沒有自由,卻也有衆生平等的感覺。而在村子裡,他處處感到低人一等,連村裡最不受人待見的無賴見到傅強也會不自覺地露出輕蔑的冷笑。他低調做人謹慎從事,也擋不住成爲村裡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出於這個原因,傅強才下定決心離開村裡外出謀生。他想過另一種生活,一種全新的自由的生活,一種不用在意別人眼光的生活。

幾個獄友的出現使傅強的生活再次陷入困境,前車之鑑的心痛還遠未消失,新的危機又逼進了。他想告訴姐姐姐夫,但一想到姐姐姐夫當時的警告他又沉默了。姐姐和姐夫說,長青園內沒人知道你的過去,我們也沒跟任何人說過。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重新做人,不要和過去的那些人來往,否則不僅我們臉上無光,長青園的生意可能還會受到影響。到時就算我們能容你,路子榛和長青園的員工未必也能容你了。

當那夥人對長青園下手時,傅強權衡利弊,萬般無奈下選擇了沉默。他唯一的希望寄託於他們能夠知足收手,賺到錢後離開長青園,他們對他也是這樣承諾的。他還想只要他們能離開長青園,長青園的損失可由他慢慢償還,就算要他還個三年五年他也願意。

貪慾之獸一旦張開大口豈能不吃個肚滾腰圓的,幾次得手後他們早把當時的承諾拋到九霄雲外,更把傅強的妥協當成最有效的把柄。說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是一條船上的人,船要是沉了大家都得落水。

傅強真是悔不當初,他覺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居然會相信他們所謂的仁義誠信。一想到仁義誠信這些字眼他會禁不住地全身發冷,他想到他曾經也這麼信誓旦旦地對姐姐姐夫保證過。

此時傅強已經身不由己,他無力抵抗。他累了,也不想抵抗了。他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當路子榛到長青園查賬後,傅強隱隱約約感到不妙。得知長青園要在省城冀東路的花卉市場開個分店,他立即通知他們轉移到其他地方。令傅強沒想到的是路子榛還真的查到他們的落腳點,那天晚上傅強也在那兒,並與路子榛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