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II 帝都浪漫冒險譚 四 寶藏迷情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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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郎公子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置身在一間堆滿了金銀珠寶的大房間裡,身下鋪着鬆軟的金鍊,牆上一列列夜明珠整齊的排作壁燈,價值連城的貓兒眼寶石裝飾了整個亮麗的屋頂,乍一看,好像無數星星撲面而來,讓人目眩神秘。饒是他出身富貴,也從未見過如此奢侈的地方。
“醒了?”我背對着他,淡淡的問。
丟下手上的玉器,我踱過來,捏起他尖俏的下巴,戲謔的打量他。寶石炫目的光照在他光潔的臉上,他有些不適的閉上眼,纖長的睫毛在臉上蓋出半圈淡淡的陰影,復又睜開眼看我。
“我們都被你引入陷阱了?”見我精神飽滿,已經洗浴過了,衣物也已經換上新的。他明白了,沙啞着嗓音問道。
我笑得如同一個惡魔,“你說呢?月郎公子,不是你同令尊設計了陷阱,挑斷我手足經脈,令我帶你們進入前朝寶藏的嗎?”
“珩水王叔跟我們的隨從呢?”他聲音乾澀的問。
“都被吃了。洞內的兇獸好久沒吃喝人血跟人肉,所以他們連骨頭都沒給剩下。”我輕鬆的說,順手取過一盞雕刻着人面獸像的青銅宮燈把玩,手指輕輕一抹,燈亮了,再一抹,燈又熄了。
“父王……”他絕望的閉上了眼,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皮泛紅,在燈下忽明忽暗。
“爲什麼我沒被吃掉?”
我撥弄宮燈的手一頓,戲謔的問,“難道你那麼想死嗎?”
他沒有被吃掉,當然是本太子做的好事。本太子之前那麼吻他是故意的,藉着那個吻,我將他的脣咬破,以舌尖送上了自己的血。兇獸是不會傷害皇甫血脈認可的人的。
當然,這一點我是不會告訴他的。
很多年後,當我在某次酒後運動後,一時把持不住告訴了他真相,我果然被支使得腳不點地團團轉。這位月郎公子,何其精明小氣,但凡抓住一點苗頭,便順竿往上爬,勢要榨乾老公的血汗才罷休。
金狐狸何其聰明,轉念一想,立刻隱隱約約明白了,“我還能活着,跟你有關?”
我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
“你還不如現在就殺了我?”月郎公子雙目赤紅。想必他從未嘗過階下囚的滋味
我輕輕笑了笑,說,“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保證會送你一程。”
說完我從腳邊的寶物堆裡挑出一根碧玉金簪來。那根金簪做工精巧,雖是男用髮簪,卻是金絲纏着玉色,簪端碧幽幽的竹葉桃紋精雕細琢,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我用兩指捻住金簪一段,在花蕊那頭輕輕一撥,細細的金簪立刻變了顏色,隱隱的一線赤紅頓時走穿了整個簪身。詭異邪美的色彩也吸引了月郎公子的注意。
我將金簪橫在他光潔的下巴前,笑道,“這是前朝用於暗殺皇室成員的珍品,我那死鬼老爸皇帝生前收集的最愛之一。現在毒液已經貫穿了整個簪身內部的細孔,只要將尖端在人的肌膚上輕輕刺進去,一時半刻後就會毒發身亡……”
我曖昧的將金簪在他光潔如玉的下巴脖子處滑來滑去,滿意的見他失去了神采,緊張得喉結顫動,象牙白的脖頸那優美的弧度引誘得我恨不得湊上去咬住。
“不過,月郎公子,我記得你在路上試着護過我,還曾經給過我一口清水。所以,我可以許你一個願望。你有什麼心願未了的,都可以對我說,我會盡力幫你完成。”
他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哽咽着說,“求求你給我個痛快,別讓我死得太難受……”
我停下手,有些奇怪他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愚蠢,遂提示道,“難道你真的不怕死?”
他的眼淚流得更兇了,“不,我……我求你……不……不要出手太快,不要讓我那麼快就死掉……”
果然沒有人是不怕死的,月郎公子也不例外。
他流淚的樣子顯得很柔弱很撩人,根很久以前在堯都水邊流淚的樣子重疊起來,接着再次根那次在謝府他將**迸發在我手中的失控模樣重疊起來……也許很久以前,我就爲他心動了也說不定。
早就明知道他喜歡我,我卻故意視而不見,虛僞的守着朋友的底線,直到他看着我的眼神由希望變成了絕望,最後終於鑽了牛角尖,跟他人聯手陷害於我。心計過人的月郎公子,將本太子逼到武功盡失,人財兩空的終極絕境,手段很高很妙也很毒,我本該狠狠報復他一番纔是,可是我卻始終狠不下心如此對待他。
這場寶藏風波,表面上看是我贏了一局,其實我自己心裡明白,輸的人是我。明知最不該招惹的人是他金月郎,卻終究還是放不下,還是將他歸入了我的私有物品下,從此我註定一輩子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我有些恍惚,定了定神,笑道,
“你真傻,我說你可以跟我提任何願望,所以你可以跟我要求不用死的……”
聽我說完最後一個字,他一呆,如釋重負,終於大聲痛哭出聲。
沒有男人喜歡被別人看到眼淚。我從密室退出來,將石門掩上,這段時間,夠他想想清楚,也夠我想清楚我們之間的事了。
既然放不下手徹底斬斷跟他之間的孽緣,那就接受吧。至於已經無法給他全部的愛了,那不過是殘忍的愛的代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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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爲什麼不殺掉裡面那個人?”狍鴞問道。
他的外表是個蜜色肌膚的現代高大青年,穿着CK的牛仔褲,留着帥氣的短髮,脖子上戴着堪稱時尚的骨鏈,笑起來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們那麼殘忍的對你,如果不是你有奪天地造化的神功護體,我又及時算到了應對之策,你早就被他們折磨死了。”歐元坐在高處一株巨大的石筍頂端,怒道。
“幸好你小子記得皇甫氏跟我早年的約定,不然只怕這窟寶藏都給了金安兩族。也幸好麒麟大人對你死心塌地,犧牲自己法力續回了你的經脈,幫你恢復了功力,不過將來你若不注意療養的話,只怕還是不得好壽啊。”青年不在意的說着,手指玩弄着脖子上人小指骨頭做的項鍊。
我苦笑,要感謝太子的記憶,關於寶藏的那部分清晰得如同刻在腦中。他指的是早年雙方的一個約定,寶藏歸皇敢族的傳人,可是如果這位傳人帶着人從正門進,則表示已被敵人劫持,這時候狍鴞可以大開殺戒,所有隨行者殺無赦。
至於這個世界必須存在的護體武功,大概因爲我幾乎死過一次的緣故,所以格外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功力,對於是否長命百歲,反而不那麼在乎了。相比而言,我倒對這位守陵人的身份更感興趣。
“對了,謝謝你救了我。……在我們那個世界,你是傳說中的妖怪,我以爲根本不存在。”
從太子傳給我的記憶中,我知道皇敢族有人常年守在陵中,保護寶藏不受侵犯。可是我沒有想到,這位守護者竟然不是人,而是一隻在山海經傳說中才存在的妖怪,而且更讓人驚詫的是,這位妖怪竟然熟知我前生世界的一切,好像他也是從那裡穿越過來的一樣。
狍鴞咧嘴笑了,“不用謝我,太子殿下,有麒麟這樣的神獸,自然也會有我們這類半魔半妖的生物。你曾在現代社會生活多年,應該知道等價交換的道理吧?”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了嗎?”
“是的。從你進入寶藏的瞬間起,我跟皇甫氏的約定已經完成。我可以回到屬於我的世界了。嫉妒我吧,因爲我馬上就可以上網聊天泡MM逛街吃冰淇淋了……”
青年得意的大笑着,身影漸漸隱去。
黑暗中,我隱約聽到有人用古老優雅的漢語吟唱道,
“句吾之山兮,其上多玉,其下多銅兮。有獸焉,其狀如羊,獸身人面兮,目在腋下,虎齒人爪,音如嬰兒兮,名曰狍鴞,是食人……”隨着一陣巨大回音的嘻笑聲,寶藏終於恢復了死一般的寧靜。
妖獸如願完成契約了,可是,在這場通過血脈綿延數十年的交易中,我付出的是什麼?我看向坐在半空中的歐元。
歐元板着小臉看我,忽然跳下來,勾住我的脖子,狠狠咬上我的脣。
“你別想撇下我離開煌沌世界!”
被他散發着奇異香氣的金銀長髮纏住,我幾乎透不過氣來,只得輕聲告饒,
“你且鬆一下,爺的身體剛恢復,經不起你這樣折騰。”
居然被這小妖精猜出來了,我剛纔一瞬間真有種不顧一切求狍鴞帶我回歸原來世界的衝動。
紅瑪瑙般的明眸似嗔非嗔瞪了我一眼,他放開我,悶悶的說,“你跟他不一樣,這裡纔是你靈魂的故土……”
“說清楚些。”
他猶豫了一下,終於支支吾吾講了個故事。即某人本是天上的浩暝仙君,位居浩淼星漢之首,卻無意中被美貌陰毒的魔界儲君勾引,與不潔的魔神有了私情,既而墮落,是爲應情劫被貶凡間,只是情劫生難,只餘一點微弱的魂魄投錯了時空,在另一個世界以一個凡人的身體長大;可是,同時煌沌世界一系列變故越演越烈逐漸失控,於是這位倒黴的已經不是仙體的微弱魂魄又被從另一個世界拉過來急救。
半晌無語,我說,“歐元,在我們那個世界,像你一樣講這類故事的傢伙,被稱爲玄幻小說家。”
歐元突然發怒,“我會騙你不成!如果不是我,這次你就死定了……”
“前世是誰,我不管。今生我就是我自己,跟諸神或者故事中勾引我的魔界儲君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像瀉了氣的皮球鬆開了我的手,喃喃道,“果然你不是他……我怎麼能指望你是他……主人……”
他看着我稱呼“主人”時似乎是在通過我稱呼另一個人,也許是真正馴養過他的主人吧,說不定還是故事中那個迷上魔神的倒黴好色神仙,不過這都跟我無關。
我深呼吸一口氣,道,“好了,歐元,想辦法聯繫上暗衛,把寶藏點點,要醒掌天下權,單靠你一個自說自話的幼齒麒麟可不夠,這些財寶也是成功利器呢。”
跟我經商所獲的大批金錢財物不一樣,這些寶藏中有的是真正的無價之寶,就看我怎麼將它們運用到刀口了。
他反駁道,“我纔不是什麼幼齒麒麟,從主人養我開始,已經過去快一千年了。”
我也不知道一千年對一隻麒麟而言算不算成年,但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原來世界的理由後,反而在徹底絕望之際奇異的如釋重負,遂在他屁股上扭了一記,又拍了拍道,“快去快回。”
我推開密室門,月郎公子正坐在一屋子價值連城的寶物中發呆。
我遞給他一杯石乳汁,淡淡的說,“把它喝了,休息一下,我們明早準備出洞了。”
“去哪裡?”
“當然是迴天虞了。難道月郎公子你……還想住在這堆寶貝中當山中隱士?”
他之前一直面如死灰,如今卻被我這句話逗樂了,忍不住脣邊綻出一個笑容,道,“我若當了山中隱士,你自然是少了個敵人,可是,只怕排隊請我出山的人會擠滿這座山谷……”
“是的是的,我知道月郎公子你才高八斗,智謀過人,纔是真正的天下之寶。所以,求求你給我個面子,看在天下蒼生的面上,不要厭世隱居,我也不想被世人追殺,不是嗎?”
果然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他清亮的眼恢復了驕傲瀲灩的神氣,大笑着將石乳一飲而盡。
接過乳杯的時候,我們的指尖輕輕觸在了一起。他擡起眼睫看我,夜明珠柔和的光照在他白玉般無瑕的面龐上,原本清亮的眼神有些困惑有些迷濛,我覺得心中像被誰重重撥弄了一記。一股奇異的電流,像從水底倏然盪漾起的水波般,從指尖相觸之處融向我四肢百骸。
爲了掩飾自己的失態,我咳了一聲,道,“好好休息,明早我來叫你。這裡的寶物……你有喜歡的,就自己取一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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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郎公子在鳳銘走後發呆了很久,才低頭從寶物堆中撿出那根對方用來將他命都嚇掉半條的碧玉金簪,在簪端的花紋輕輕一撥,簪身立刻恢復了無毒的半透明碧色。
他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金簪,將它揣入懷中,隨後,緩緩將手伸出去,指尖輕輕點入虛空中。
靜謐的密室中,貴公子的眼神有些魂不守舍,白玉般的耳後也有些泛紅,他喃喃道,“果然是……他的緣故嗎?……父王,父王……我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