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於周凡而言,永遠是個謎,既是謎,大概便解不開吧?然愈是解不開,卻又愈是被那煩亂的彷彿纏作一團的凌亂所左右,也許說到底,周凡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是那個早已離去的翩然身影。
可是相同的地點,相同的方式,對於三個多月前葬身樓閣之下的兄長,周凡如何也找不到說服自己的理由,相較於一年前那個女子的逝去,這兩者之間似乎確實有着某些不容置疑的相似與關聯,然周凡想了許久,卻終是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只得另闢他徑,這纔來到了距循州鎮不過幾裡地的夜淺鎮,正如洛淵曾言,也許在這個地方的某個人也有着與你一樣的心事,興許那人就能幫你解開了心結也說不準,退而求其次,縱然此行無果,也只當是出門透透氣了,總好過你一人整天愁眉苦臉。
周凡嘆了口氣,大概罷,也許走這一遭就真的放開了也說不準,其實有些事縱然是苦的,藏的久了,想的多了,也會變得不可或缺。
這是周凡來到夜淺鎮、蘇府的第二日,也是林陌辰與千冥賞了楓林的第二日,僅過了一夜,天氣竟寒冷了許多,看着也是到初冬了。這一大早,林陌辰便哆哆嗦嗦地爬了起來,然後裹着厚厚的棉衣往蘇晟與涼淺的別院跑去,其實各位也是知曉的,這林陌辰可從來都不是勤快的人,自然不會心甘情願地早起跑步鍛鍊身子,如此便有了問題。其一,林陌辰是爲何起了這麼早呢?答案很簡單,他是被活活凍醒的。其二,一大早的,他作甚往蘇晟院子裡跑?答案更簡單,他想去要牀被子,然後回來接着睡,可惜,天不如人願,某人到了別院才發現,一向勤快的蘇晟早已不在了,又問了婢女蘇晟的去向,便接着跑向了大廳,果然,蘇晟與涼淺正是在那裡。
“陌辰今兒怎的這般勤快?我還以爲你要過了卯時才能轉醒呢。”蘇晟有些驚奇地看着林陌辰,難道是又撞見鬼了?
“我是不想起牀的啊,可是——”林陌辰搓搓肩膀,眸中含滿怨責地瞥了蘇晟一眼,“還不是你虐待我,這麼冷的天了,也不給我加被子,害得我一大早就凍醒了。”
“許是奴家考慮不周,忘了爲林公子加牀被褥。”涼淺現在可算是蘇府的女主人,自然而然地插了句。
蘇晟則是忍笑,覺得林陌辰哆嗦的樣子很是有趣:“若是如此能讓你變得勤快些,我倒不介意把前幾日給你加上的那牀薄被也撤了。”
林陌辰啞然,聽明白了蘇晟話中的善意諷刺,卻還恬着臉撒嬌:“那牀被子太薄了啊,加上了也沒什麼感覺,所以你儘快給我加牀厚被吧,我是真冷——”
說到最後,還故意拖長了語氣。
“好了好了,不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蘇晟與涼淺相視一笑,終於轉開了話題,“昨兒便聽下人說府上來客人了,可惜回來得晚,沒能得見,不若陌辰你先和我說說
?”
“唔,恩,是從循州過來的,還和洛淵是故交呢,”林陌辰眨着眼睛想了想,終是不敢開口把昨日所聽之事全數吐出,“恩,想是出來散散心,便來了此處,你也別急,估摸着周凡還得在府上住個幾日,恩,他就是喚作周凡,家中是開錢莊的。”
“原是周公子,既是洛淵的好友,總要好好招待一番才行,”蘇晟抿着脣想了想,眸中卻是做着計較,“不若晌午便去百香居罷,也算是爲他接風洗塵了。”
“那是好啊,哈哈,百香居——”林陌辰喜滋滋地想着,早已忘了自己的回籠覺,“那我先去喚他過來吧,也快用早膳了,你和涼姑娘先在這兒等着——”
話未說完,人早已一溜煙跑了。
再說客房那邊,周凡也是生意人,自是早已習慣了早出晚歸、早起晚睡,且近來因一些心事總也睡不安穩,如今又換了新住處,哪有到了此時還未起牀的道理。
洗漱妥當之後,周凡便向着大廳走去了,說巧不巧地撞上了風風火火往這裡跑來的林陌辰,免不得又是幾句寒暄,不過也僅僅只是寒暄,二人便接着走自己的路了,一個往大廳,一個向客房,只是林陌辰走了幾步卻又突然止了步、回了頭:“誒,周公子啊,你可別跟蘇晟說起那個——洛淵讓你帶過來的話——”
一句話,說得周凡不禁莞爾。
“冥兒,起了嗎?”林陌辰輕叩門扉,輕聲且溫柔地喚着。
“恩,進來罷。”自屋內傳出的聲音帶着些微懶散,有些不同往日,林陌辰好奇地推門走了進去,便見千冥正低頭繫着衣帶,再想起方纔女子懶散的聲音,林陌辰不禁寵溺地笑了,看來是剛剛起牀,只是想不到冥兒還會這麼懶。
“才起牀啊,今兒我可比你早。”林陌辰直接走到桌邊,顯擺地一撩袍裾,坐了下來。
“恩,我昨晚沒睡好。”千冥毫不在意地聳拉着腦袋,開始套最外層的棉衫。
“怎麼?”林陌辰忙追問,已擔心地皺了眉。
“沒甚,本是要到周凡夢中走一遭,結果等到了下半夜,卻仍不見他入夢,所以——”千冥淺笑着行至林陌辰身側,打了個哈欠,坐下,“沒睡好——”
其實此刻林陌辰倒並不怎麼關心入夢之事,只因這時的千冥正呈現出一幅難得的可愛模樣,一雙本該盈着寒意的冷眸,此刻有些意識不清地緩慢眨動着,正折射出明亮又單純的耀目光澤,實在讓人心動,加之那張精緻的臉蛋因睡意還濃而透出淡淡的紅暈來,這本就實屬難見,又有一張微微撅起的殷紅嘴脣與之相互交映,更使得女子看起來嬌憨可愛,絲毫看不出往日的冷冽淡漠,看着看着,林陌辰便有些癡了,若是冥兒能時時如此,那該多好。
“看什麼呢?”千冥皺眉,覺得林陌辰的表情有些怪異。
“沒,冥兒
昨晚爲何要入周凡的夢境?”林陌辰淡淡詢問,接着看千冥別緻的容顏,繼續被幸福包圍。
“那個女子,我見過,”千冥垂眸想了想,還是說了實話,“昨日周凡說起的那個女子。”
“你是說墨兒?”林陌辰有些詫異,終於爲此事動了點心思,“如此說來,我倒是記得了,上次冥兒提起趙府之事時,也說見過那女子的,是譚楊,對吧?”
千冥點頭,曾經自己是提起過此事,卻從未告知林陌辰,自己是在何時何地,又是爲着怎樣的緣由而見了那幾人,事到如今,有些事似乎已經無法只埋在一人心中了。
“其實,那些人都是遭遇背叛的可憐之人,”千冥又沉默着想了片刻,這纔對上林陌辰安靜等待的目光,緩緩開口,“就像譚楊、墨兒,還有涼淺,我不知她們爲何無法踏上輪迴轉世之路,但事實便是如此,她們只能重回人世,爲曾經遭遇的背叛做出抉擇,而我,便是守候在地獄,送她們回到人世之人,所以我見過她們,卻也只是見過罷了,陌辰,你懂嗎?”
林陌辰愣愣地點頭,卻愈發覺得不可置信:“冥兒,你不是雪狐嗎?你不是該一直呆在北界的嗎?”
“陌辰,我沒有三千年前的記憶,而這三千年來我一直呆在地獄,直到,與你相遇。”回想起曾經,千冥便又憶起了那片妖冶的火紅,還有那個一直立在火紅之中的單薄男子。
“地獄,那不是很可怕嗎?”林陌辰有些心疼地看着千冥,想象着地獄無光的痛楚,愈發難受起來,終於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對方修長的指尖,“冥兒,把你曾經歷過的痛苦都告訴我好嗎?我想要知道,即使是用三年、三十年去聆聽,我都願意的——”
“傻瓜,哪有什麼好說的,”千冥無奈地笑,敲了敲林陌辰的額頭,“那都已經是過去了,自從遇到了你,我不是得到快樂了嘛?”
是呀,與陌辰呆在一起的日子,總是充滿了快樂和溫暖,只是,又總覺得這快樂只是短暫,然縱是短暫,自己也該知足了。
“冥兒,只要你能快樂,讓我做什麼都好,真的,我可離不開你了,”林陌辰無賴般緊緊握住千冥的手,在心底訴說着自己的誓言,“所以啊,冥兒可不許離開我的,如果真要走的話,也要帶着我,一定要帶着我的。”
因爲我會一直緊緊跟隨你的腳步,縱然那裡便是地獄。
“不過,我倒想起一個人,那人我也曾在地獄見過,”千冥不敢做出承諾,只移開目光,顰着眉轉開話題,“且那人,與陌辰你還有着些匪淺的關係。”
那個人呵,如梨花般溢着淡淡幽香,卻又似乎確實有着些不同於他人之處,就像那個女子淡如水的心境,又像她重回人世的獨特方式,還有面前這個男子,這其中究竟包含着什麼不爲人知的秘密,又有誰真的知曉這個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