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立剛打開雜誌，只見尹玉發的大名赫然映入眼簾，題目是：《幹部考察、選用秘密之初探》。
這時唐雨林也在看這篇文章，他自言自語地說：“這傢伙又在譁衆取寵了！”
範立剛低頭認真地翻看這本《組織工作研究》。這是省委組織部主辦的公開發行的雜誌，讀者主要是各級組織人事部門的幹部、機關黨政負責人、
企事業單位的負責人和政工幹部，這種雜誌特好辦，大小單位全部是公費訂閱，而且可以從黨費當中支出，也就自然成了省委組織部搞福利的主要經濟
來源。
別看這種雜誌社會上沒市場，可是市、縣、鄉鎮領導，各級組織部門的大小官員都爭相在上面發表文章，能在省委組織部的雜誌上發表文章，也是
一種升官的資本。誰要想在《組織工作研究》上發表文章，或單位給贊助，或在雜誌上做廣告，付出昂貴的廣告費。
聽到唐雨林剛纔這樣一說，加上前次開會時尹玉發引起貢處長等人的不滿，範立剛反而對他的文章有了興趣，便認真地讀了起來。
文章主要說長期以來，組織部門對幹部的考察、選用都有一條嚴格的紀律，嚴守組織機密，不準泄露考察對象、考察情況，總是“暗箱操作”，把
幹部考察、選用披上一層神秘的面紗。甚至考察幹部時連談話的人選都是少數人指定的，這樣做就很難考察到一個幹部的真實面貌，造成用人上的失誤
和片面性。
範立剛覺得尹玉發的這篇文章寫得大膽、直率，一針見血地指出現行考察任用幹部的弊病。還提出了很多值得研究和探討的問題，只是還不夠深入
，也沒有充分展開。他正準備繼續往下看時，只聽唐雨林“啪”的一聲，把雜誌狠狠地在桌子上摔了一下，嘴裡發出一聲憤憤的罵聲。範立剛嚇了一跳
，擡頭看看唐雨林，見他眉頭緊鎖，怒氣衝衝地站起來說：“反了，造反了，成何體統！”範立剛聽出來了，這話是一種不滿的發泄。他低着頭，偷偷
地瞥了唐雨林一眼，唐雨林拿着那本雜誌出去了。
範立剛一邊翻着雜誌，一邊想，感覺到尹玉發的這篇文章裡不少地方都是針對唐雨林和他這階段考察幹部中的現象而寫的。這樣一想自己心裡也覺
得不安起來，同時也爲尹玉發捏着一把汗。他想，局外人士誰敢碰組織部！而尹玉發卻在組織部內部動了刀子。多少年來人們都是這樣認爲的：“說你
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不服不行。”是啊，誰不想“跟着組織部，年年有進步”！現在居然有人敢在組織部的雜誌
上向組織部頭上開刀，這纔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範立剛翻到雜誌的扉頁，上面赫然印着：
莫由省《組織工作研究》編委會
名譽主任：侯向（莫由省委書記）
編委主任：郭浩（省委常委、組織部長）
編委副主任：駝銘（省委組織部事務副部長）
江水（省委組織部副部長）
吳興亮（省委組織部副部長）
編輯室主任：駝銘（兼）
編輯室副主任：陳義富（省委組織部研究室主任）
成員：尹玉發（省委組織部研究室副主任）
貢世舉（省委組織部機關幹部處處長）
關尚生（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處長）
羊玉明（省委組織部組織處處長）
李大生（省委組織部辦公室主任）
花法雲（省委組織部機關黨委副書記）
範立剛睜大雙眼反覆地看着這些赫赫驚人的名單，除了上述那麼多要員，編委成員排了整整一頁紙。範立剛不覺全身一陣不寒而慄，他真的沒有想
到這本雜誌級別那麼高，分量那麼重。僅憑這龐大的機構，這些位高權重的那麼多人物，可見這本雜誌在全省有多麼重要！
直到中午快下班時，唐雨林纔回到辦公室，仍然是臉上堆滿烏雲，走到辦公桌前，把那本雜誌往旁邊一摔，對範立剛說：“立剛，明天上午考察組
向分管部長彙報考察情況。”
範立剛看着唐雨林，卻沒有說話，但他並不十分明白唐雨林的意思，此刻，他牢牢記住那句名言：在組織部千萬不要多說一句話。然而他的眼神告
訴唐雨林，他並不明白他的意思。唐雨林又說：“哦，小范，對了，向分管部長彙報考察情況時，所有參加考察的人員都要參加。下一步部務會，就是
部長會議時，由處長們參加，但是其他參加考察的同志都得在辦公室裡待命，隨時準備部長們有不清楚的問題要問時，以便解釋。到省委常委正式研究
幹部時，機關幹部處所有人員都必須原地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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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立剛全身打了個寒戰，肅然站在那裡，嘴裡說道：“噢……”
夏天已經到了，在這座紅樓裡，中央空調自動控溫，讓人感覺不到嚴熱。組織部的工作人員自覺氣溫舒適，環境優雅。中午，大家出了紅樓，冒着
室外滾滾熱浪，直奔餐廳。
進了餐廳，又好像來到另一個清涼世界。範立剛將一張小小的餐券交給工作人員，領到一份工作餐。這是一隻不鏽鋼盤子，裡面分成四個格，兩素
一葷。他端着盤子，在餐廳裡看了一眼，潔白的餐桌，黃色的塑料椅，選了一個空位置，放下餐盤，坐下便吃起來。
“把組織部變成放牛場！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這小子仗着老資格，也太狂妄了！”
對話聲是從範立剛的左邊傳過來的，他覺得這聲音很熟悉，也不敢掉頭，這種餐桌靠得很近，中間只能走一個人。範立剛低頭吃飯，害怕貢處長看
到他，就把頭低得幾乎靠到餐盤，不敢發出半點兒聲音。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有人在他對面停住了，這人正要坐下來，朝旁邊看看笑着說：“貢處長！”
“小唐！”
唐雨林坐下了，範立剛纔擡起頭，低聲笑笑：“是你呀，唐處長！”
“怎麼，吃飯像偷的似的！”
範立剛慢慢坐起來，直了直腰，尷尬地笑笑，繼續吃飯。
“組織部考察幹部、選拔幹部就是絕密的工作，那可不是選生產隊長！老尹的風頭出盡了！”這是貢世舉的聲音。
“他呀，仕途不得志，總想出點兒風頭，找點刺激！說不定引起部長的關注，弄個機關幹部處長或者市縣幹部處長乾乾！”
“關處長，他那篇文章我認真研究過了，空頭理論。你還不知道，那雜誌誰都不感興趣，只有他一個人在亂編，我看部長看了不會太舒服的。”唐
雨林接過話茬說。
這時範立剛突然想起來了，他就是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處長關尚生。
“我敢說，他要是當上機關幹部處處長或者市縣幹部處處長，他絕不會寫那狗屁文章呢！”唐雨林又說。
三個人一起笑起來了，只有範立剛低頭吃飯，像沒聽到這些話一樣。
貢世舉和關尚生走了。範立剛吃完了飯，擡起頭慢慢地喝了兩口湯，卻沒有要走的樣子。等到唐雨林吃完了，他才說：“回辦公室嗎？”
“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兒事。”唐雨林依然坐在那裡說。
唐雨林大步出了省委大門，站在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
唐雨林在省宗教局的民族飯店門口下了車，站在大廳裡猶豫了一會兒，然後上了二樓餐廳，只見曲秀萍站在餐廳服務檯，側身和另一個服務員說話。她身穿白色短袖上衣，灰色西服短裙，唐雨林再一看，原來這是餐廳服務員的工作服，那些年輕女子穿着這身服裝顯得呆板而土氣，唯有曲秀萍讓人
感到青春期的誘人魅力，和當初在莫華寺完全是另一個人了。她那烏黑而光亮的長髮用一個黃色的蝴蝶夾攏在腦後，顯得活潑而天真，面部尤爲白皙而
細膩，兩頰如同盛開的兩朵鮮花，一彎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時時給人甜甜的微笑。此時，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有些似曾相識了，甚至懷疑
她是不是曲秀萍，仔細一看，才覺得美人都有酷似之處，尤其是她那甜蜜的笑靨，那玲瓏可人的身體。傾刻間唐雨林有些神魂飄忽，呆滯地看着這個天
上掉下來的女子，只覺得喉嚨裡“哽哽”地一陣乾渴，連連乾嚥兩下口水，一種和飢渴在心裡升騰。正在這時，曲秀萍擡起頭來，一眼看到了唐雨
林，雙目如一汪秋水，朝他流淌過來。唐雨林只覺得心頭突突地跳了起來。只見她和身邊的女子低聲說了兩句話，隨之離開服務檯，迎着唐雨林走過來。此刻他不敢狂想，哪怕是能在她那雙修長的、彈盡婉轉與崎嶇的手上，摸上一摸，親上一親，也是一件美事。
“你好！”唐雨林深情地看着她說。
“你怎麼有空來了？”她含着甜甜的微笑，羞澀而拘謹地站在那裡。
唐雨林猶豫了片刻，一把抓住她的手，只覺得她的手柔軟、細嫩、小巧，她感到一股暖流通過他的手傳到她的身體，流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她的臉像綻開的花朵，鮮豔而光彩照人。
“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吧？”
“謝謝你，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
“最近我實在太忙，給皮局長打過兩次電話，我想等這次省級機關幹部調整後，無論如何給你落實一個合適的工作。”
“現在已經很好了，不能讓你爲難……”
“晚上幾點下班？”
“今天晚上沒有我的班，有事？”
“這樣，晚上七點半你在宿舍等我！”
“我那哪叫宿舍，一羣打工妹臨時租的小平房，這樣吧，我在這飯店大廳等你。”
“那好吧！晚上見！”
回到辦公室，還不到上班時間，唐雨林坐在辦公桌前，心裡甜甜地回憶着剛纔見到曲秀萍的短短一瞬間，她沒有拒絕他的邀請，他覺得她的形象把
他的腦子填得滿滿的。他想，一個男人能有一個美女相伴，不能說不是人生的一件快事。如今改革開放了，再也不會因爲哪一個幹部有了婚外情而影響
前程了，那些掌權的人，誰的身邊沒有美女，沒有鮮花？想到這裡，他心花怒放，喜上眉梢，他才三十六歲，就當上機關幹部處副處長，三四年後，他
就要登上處長的位置，那時他還不到四十歲。
想到剛剛當上副處長，人逢喜事精神爽，唐雨林的心裡像是吃了蜜似的。雖然辦公室裡仍然像過去一樣沒有一個人大聲喧譁，沒有一個人開懷大笑
，整幢樓房每時每刻都是靜靜的，但是人們臉上的表情大都帶着喜樂和甜蜜，像春天的天氣，溫暖的陽光，和煦的春風。
上班時間一到，唐雨林匆匆地出去了，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這個下午，他總是有些心神不寧。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時，他在辦公室等到大家都走光
了，給妻子打了電話，說這兩天特別忙，晚上要加班，可能回去要晚些。這時他才後悔不該和曲秀萍約七點半，現在他只好焦急地等待着，這一個多小
時顯得特別難捱。這段時間不尷不尬的，他不知道曲秀萍是否會吃了晚飯來赴約，自己也無心吃飯，好不容易等到七點鐘，便匆匆地朝民族飯店走去，
當他來到飯店門口時，曲秀萍正從大廳出來，兩人相互點點頭，往大街走去。
“秀萍，你吃飯了嗎？”唐雨林回過頭，低聲問。
“吃了，你呢？”
“吃了……唉，我應該約你一起吃晚飯的。”唐雨林一聽說曲秀萍吃過飯了，感到自己對她關心不夠，自己雖然沒吃晚飯，也就只好忍着。
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下來，大街已經亮起迷離而昏黃的燈光，參差錯落的樓頂上閃耀着五彩斑斕的彩色霓虹燈。
曲秀萍跟上幾步，問：“我們去哪兒？”
唐雨林想了想，徵求道：“我們去公園，好嗎？莫天湖公園你去過嗎？”
曲秀萍搖搖頭，心裡一陣怦怦跳動，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自從第一眼見到唐雨林就有一種不尋常的東西在頭腦裡滋生，甚至她以爲唐
雨林當機立斷地把她從莫真大師那裡帶走不完全是出於一種單純的同情。自從離開莫華寺，她總想見到唐雨林，漸漸地，她有些失望了，今天中午，當
唐雨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時，在那一瞬間，她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動得心裡哽哽的，甚至一整個下午她都處在一種盼望和興奮當中。
“秀萍。”唐雨林見她好半天沒有答話，停住腳步。
“啊！”曲秀萍看着他，目光中帶着幾分柔情，猶豫了一下說：“好，聽你的，唐處長。”
唐雨林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拉着曲秀萍，穿過慢車道，伸手招了一輛的士，拉開車門，讓曲秀萍先上了車，隨後擠進車裡。曲秀萍往邊上讓
了讓，唐雨林挨着她，兩人的胳膊接觸到了，她沒有迴避，仍然和他貼得緊緊的。
車內正吹着空調，給人涼爽而舒適的感覺。唐雨林覺得她的胳膊涼涼的而又帶着幾分女人的特有體溫，剎那間喚醒了男性的飢渴。他的心裡陡然間
擂鼓似的狂跳起來，再也控制不住了，緊緊抓住她的手。天哪！多麼細嫩柔弱的小手！她溫順地把手放鬆開來，好像身體也有些往他傾斜過來。她低下
頭，偷偷地瞥了他一眼，醉眼矇矓地靠在靠背上，心靈深處怦怦悸動，一股熱流從心底迅速擴散到全身，白皙細嫩的面容泛起興奮的紅暈，兩隻俊美的
眼睛落在他的身上，絲毫沒有扭捏的痕跡。
直到出租車在莫天湖門口停下時，他倆才如夢初醒。
進了莫天湖的大門，兩人漫步在曲折的小路上，公園的夜色是靜謐的，月轉影移，蟲吟蛙鳴，路兩旁湖水盪漾、波光粼粼，投在水中的月亮被揉成
了萬朵銀花。岸邊垂柳依依，水中荷葉田田，一對對情侶相依相伴，細語卿卿。他們沿着湖邊，不知何時他摟着她的腰，她牽着他的手。兩人默默地漫
步在湖邊，啓人情思的此情此景，盪漾着他們心中的波浪。
“秀萍，這段時間我很忙，真的沒有時間來關心你，不怪我嗎？”唐雨林摟了摟她那玲瓏的身體，心痛地說。
“唐處長……”
唐雨林打斷她的話說：“秀萍，不要這樣稱呼我，就叫我雨林吧！”
曲秀萍擡頭望着他，月光下淡淡的影子投在他的臉上，如同一縷熱浪向她涌來，她深情地迎着他，微微顫抖着聲音說：“雨林……”
她停住腳步，他轉身面對着她，她情不自禁地把他摟得緊緊的，他雙手託着她的臉，那種熱戀的幸福悄然在她體內升騰，化成一股灼熱的熾情，噴
薄而出。
唐雨林越來越覺得自己像發了瘋似地愛着懷裡的女人，他雖然個子不高，人又很瘦，但是辦起事卻十分精到，現在他感到自己的老婆有些人高馬大
的了，當初談戀愛時他一個只有一米六的男人爲什麼會愛上一個比自己高十多釐米的女人？
唐雨林久久地託着她那似玉如脂的面龐，一時無言，雙方都感到有些顫抖。他只覺得她那兩座山峰一樣的乳胸緊緊地貼在他的胸肌上，良久的沉默
之後，他們熱脣相接、溫舌互含，心臟在熱血的鼓動下，狂奔不止。
他們在月光下傾心吐曲，像情侶那樣漫步湖畔，啊！多麼迷人的夏夜，但願月色漫漫，長夜無盡，讓他們永久地相擁在這充滿皎潔月光的天地之間
……
在辦公室裡，範立剛和唐雨林之間沒有多少特別的聯繫，甚至連話也不多講，唐雨林總是風風火火、忙忙碌碌的。而範立剛除了領導交辦的那些事
，沒有其他事情可做。這天上午，兩人見面時，唐雨林笑笑，範立剛有些懷念在外面考察幹部的日子。
中飯之後，範立剛到了辦公室，只見辦公室裡沒有一個人，他想到夏季作息時間已改爲下午三點上班，中午是讓大家午休的，大概各人都休息了。
他也想回宿舍休息兩個小時，可是想到宿舍太熱，還不如在辦公室裡。辦公室裡有空調，靠着椅子也比高溫下舒服得多。剛一趴下，又覺得有什麼
事情令他不安起來。
“叮，叮鈴……”突然電話鈴響了。
來到省委組織部這些日子，他已經掌握了這裡的大體規律，辦公室的電話都是談公事，但是偶爾也有人在休息時間打過來談私事。可是現在其他人
都不在，當然不可能有人找他。他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接這個電話，不管找誰，告訴人家，這是中午休息時間。他走到電話機旁邊，輕輕拿起電
話，“喂……”
“喂……是……請問哪位？”這是一個女人嬌柔而又令人心醉的聲音。
範立剛只覺得心臟怦然一跳，他立即屏住狂跳的心臟……
“喂……怎麼不說話呀！是範處長嗎？”女人在電話裡焦急地說。
範立剛的心裡一時間慌得厲害，女人的聲音像老鼠在啃噬着他的心，好半天才從睡夢中醒來。從相遇華祖瑩，到他醉酒在華小姐那裡過了一夜，直
到和妻子賈玲玲應石淵之邀去宏門大酒店赴宴，他匆匆和華小姐一見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此時此刻，範立剛的心裡被複雜感情的浪濤衝擊着
，覺得酸酸的。這時電話裡又傳來女人的聲音：“喂……立剛……你……怎麼不說話呀！我知道是你！”這聲音像是在哭，又在顫抖，也有些沙啞。
“是我……祖瑩……你怎麼把電話……打……打到這裡來了？”範立剛的聲音顫抖着。
“晚上有時間嗎？我……我想見你……”
“有……有事嗎……我……”
“不……那就算了……”
“不，祖瑩，現在講話不方便，晚上……那晚上吧！”範立剛的頭上冒着汗。
“晚上我在宿舍等你，水淹橋25號3幢203室。”
放下電話，範立剛感到不安起來，本想趴在桌子上休息一會兒，華小姐的電話把他搞得心神不寧，頭腦極度興奮起來。他的心不停地怦怦跳動着，
他不知道，男人是不是一旦和女人交上朋友，甚至成爲知已就一定成爲婚外情。在他心裡，從見到華祖瑩的第一眼起，內心就產生一種特別的感覺。這
種特殊的感覺像是一見鍾情，但又和不是一回事。他有時多麼希望她能像他妹妹、像朋友。或者他也想過，如果說他和她之間將要發生什麼感情糾
葛的話，這也來得太早、太不合時宜了。
下午上班時間到了，辦公室裡寂靜無聲，幾乎連一根針掉到地上的聲音都能引起人們的注意，個個都在埋頭工作，範立剛始終低着頭，像是在努力
工作，卻心猿意馬地想着華祖瑩。
終於捱到下班時間，他既不想第一個走出辦公室，也等不到最後，隨着下班的同志一道踏着樓梯，邁出紅樓。來到省委大門外，確信周圍沒有熟人
時，上了一輛的士，直奔水淹橋25號。
上了二樓，他正要敲門時，心裡一陣突突地狂跳。不知道自己這次赴約要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事。可是他內心、他的感情、他的理智都阻止不了他
的這次行動。範立剛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敲門了。
門一開，只見華祖瑩穿一件淡粉紅色的吊帶衣裙，兩根細帶系在兩個****上，半個身體裸露着。範立剛驚呆了，他還從沒見過女人這種打扮，她的
脖子、前胸、乳溝潔白細嫩，讓男人看了心裡直髮慌。這時她朝他淡淡一笑，轉身拿起一件薄如蟬翼的短上衣，迅速地穿起來，這衣服圓領圓襟，拿在
手裡覺得像是奶油色，穿到身上卻完全成了透明無色，衣服沒有鈕釦，自然掛在胸前，前胸和乳溝更加顯得白膩而細嫩。範立剛不敢再看下去了。他強
行抑制住心跳，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經過時，覺得她瘦了，臉色也顯得有些憔悴。
她轉身遞給他一條嫩綠色的毛巾，說：“擦擦吧，外面太熱！”
範立剛接過毛巾，聞到一股清香氣味，頓時覺得舒服而醉人。他討厭那些着意打扮的女人，身上飄着一種令人發嘔的怪香味，好像是一種妖魔，身
上發出那種妖氣。他把毛巾在臉上擦擦，並趁此機會深深地吸了一口這淡淡的清香。
華祖瑩站在旁邊端詳着他，說道：“時間長了，都快記不清你是什麼樣子了！”
範立剛下意識地擦着手說：“真的，忘了好哇！”說着把毛巾遞給她，“祖瑩，你怎麼知道我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呢？我可是從來不告訴別人的，因
爲組織部幾乎沒有人利用辦公室的電話處理私事。”停了停他又說：“除非部長、處長！”
“還是那次我們廳裡李處長請你們時，唐處長在談話中無意中說出來了，我便記下來了。”
“噢，幸虧今天中午辦公室沒有其他人……”範立剛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華祖瑩聽出來了。
她接着說：“我也無聊，不知怎麼地，也就鼓足勇氣，撥了電話。誰知我倆還真的有這樣一個緣分。”她說着紅着臉低下頭。
“祖瑩，你現在好嗎？”範立剛問，目光一直盯着她。
“嗯……來，立剛，我不想出去吃飯，隨便準備一點兒菜，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範立剛一看，廚房門前小餐廳的圓桌上擺滿了菜。華小姐說：“這幾樣菜有葷有素，吃了一定舒服。這是莫由上等辣醬浸牛肉，這是出口西歐的酥
香鴨翅，香脆細嫩的筍心拌海蜇，這是莫由醋黃瓜，鍋上還有三鮮砂鍋煲。”
範立剛興奮得笑着說：“真是新鮮菜呀，我先嚐一塊兒！”說着就用手抓起一塊辣醬浸牛肉放到嘴裡，邊吃邊說：“好吃，味道太好了！”
華祖瑩拿過一瓶啤酒，緩緩地給他倒着酒說：“請坐吧，我們難得這樣的機會……”
範立剛端過酒杯說：“祖瑩，謝謝你，恕我身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不，立剛，怪我生不逢時啊！”
兩人碰過杯之後，內心都有說不出的傷感，只是相互愣愣地看着，卻沒有喝一口酒。
這時華祖瑩斜過身子，舉着酒杯，甜甜一笑，卻沒有說話。
範立剛端起酒杯，低聲說：“祖瑩，爲我們的相識，來，乾杯！”
華祖瑩默默地端着啤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起來。範立剛隨手奪過杯子說：“祖瑩，這又何必呢！不要這樣折磨自己嘛！”
“我常常一個人喝酒，只有喝醉了才什麼都不想。”華祖瑩鬆開手，靠在椅子上，長長地嘆了一聲。
“祖瑩，你還年輕，要勇敢地面對生活。”
“我知道，我曾經是這樣的，特別是我上大學時，那時我對未來充滿無數夢一般的離奇幻想，在大學裡，我憑着自己的勤奮入了黨，獲得很多光環
，本以爲將來自己一定會成爲一個了不起的人，可是大學畢業後，我才感到全然不是那麼回事。”華祖瑩滔滔不絕地說，“現在，我越來越清楚了，官
場、情場、商場，全都那麼回事！”
華祖瑩的這些話，讓範立剛不知其所以然，他覺得，這些話好像不是她這樣一個只有二十多歲的女子應該說的，他想探討她內心深處的奧秘，但是
他又害怕過多地瞭解她。
兩個人的晚餐，沒有那些虛僞的程序，也沒有家宴的和藹和溫馨，只能說是在一種特殊的氛圍當中結束了。
範立剛的心在激烈地跳動着，他感到華祖瑩也在竭力保持着平靜，他們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華祖瑩終於打破平靜說：“立剛，你一定認爲我是一個
輕浮的女子，對嗎？”
“不，我從沒這樣看待過你。而且隨着我們逐步地相互瞭解，在我心目當中，你是一位有知識、道德高尚的女子！”
“謝謝你，你真的能這樣看待我，無論我們將來是什麼結局，我都死而無憾！”
“祖瑩，我感到在我的人生當中，能有你這樣一位紅顏知己，我真的感到十分滿足了。”
範立剛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兩人的心都漸漸地平靜下來。
他看看她，她鎮靜自若，只是微睇着眼，面色恬然，側目遠視，超然物外，超逸塵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