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早飯後,縣裡五輛轎車已經候在賓館,大家握手告別,範立剛上了東臾市委組織部的那輛奧迪轎車,謝絕了高嘉的0001號車的陪送。約莫過了一個

多小時,就到了東臾。東臾市委組織部副部長王相民已經等候在賓館了。

範立剛進了房間,李曉峰便對範立剛說:“範處長,高書記、徐縣長,還有唐部長分別代表縣委、縣政府、縣委組織部給你和於科長送點紀念品,

都放在車上了,我看就不要拿下來了,臨走時直接帶走。”

範立剛說:“都是些什麼東西?”

李曉峰說:“他那裡又沒什麼土特產,再說了,你們還有一段時間纔回去,有些土特產又怎麼放呢,所以他們就準備點名牌襯衣、皮鞋。”

範立剛說:“哎,要那麼多襯衣、皮鞋幹什麼呢?”

略坐一會兒,範立剛去見周廉成,兩人握手問好,寒暄了一會兒,範立剛說:“周部長,我們陵江一行順利地告一段落了,想聽聽周部長的意見!

周廉成說:“高嘉同志怎麼樣?”

範立剛微微一笑說:“你們市委對高嘉是什麼看法?”

“範處長,市委的看法主要是書記的意見,你還單獨聽聽牟書記的意見吧!”

“牟書記以及市委幾個領導我們已經交換過意見,你是市委組織部長,我們一直沒有認真談過。”

“行,有什麼看法我會向你反映的。”

範立剛笑笑,說:“我們馬上要去須臾了,主要考察週一桂。顧處長昨天專門打來電話。”

周廉成說:“好啊!老周還是很不錯的,我覺得應該考慮他的問題了。”

範立剛說:“好,我們去過須臾後,再和你交換意見。”

周廉成說:“範處長,駝副部長今天下午到東臾,他讓我告訴你,叫你在這裡等等他。”

範立剛說:“駝銘副部長要來?”

周廉成說:“明年全省大部分市縣鄉都要換屆,換屆的主要工作是幹部工作。”

範立剛說:“換屆之前,要全面對各級領導班子進行考察,這是組織部門的頭等大事。”

周廉成說:“這幾天你在縣裡工作很緊張,先休息一下,晚上我們一起陪駝副部長吃晚飯。”

範立剛聽說駝副部長讓他在這裡等他,心裡特別高興。

下午四點鐘,周廉成、王相民、李曉峰、辦公室主任祁勇來到賓館,隨後市委書記牟光民和副書記畢蘭霞也來了。平日牟光民、畢蘭霞這些人是難

得在這些場合靜下來的,總是日理萬機的樣子,更不可能坐在賓館大廳裡悠閒地聊天的。牟光民過一會兒就看看錶,大廳裡只剩下牟光民、畢蘭霞和周

廉成。王相民和李曉峰、祁勇站在賓館大門口。

範立剛和於明在房間裡等到四點半,就下樓來了,他們來到大廳,看到周廉成部長,便迎上去,周部長向牟書記和畢副書記作了介紹,相互握手問

好。牟光民有些責怪周廉成的意思說:“周部長,省委組織部範處長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不管怎麼忙我也要陪範處長吃頓飯呀!知道的是你沒告

訴我,不知道的還說我這市委書記架子大呢!”

範立剛說:“我們都是辦具體事的,哪裡需要驚動你書記呀!”

牟光民握着範立剛的手說:“好,今晚你們駝副部長來了,你也應一道陪陪,我也好敬你一杯。”

範立剛說:“牟書記、畢書記,你們坐,我們出去看看。”

範立剛和於明來到賓館大門口,陽光下見王相民他們個個都汗流滿面。

李曉峰說:“範處長,你們就在大廳等候吧!外面太熱。”

王相民看看錶說:“快了,早該到了。”

終於一輛莫A-00088號奧迪車來了。王相民揮着手,轎車停了下來,王相民說:“直接開到一號樓吧!市委牟書記在那裡等着呢!”

奧迪車緩緩駛進大門,王相民、範立剛、於明、李曉峰、祁勇大步跟了進去。轎車已經停在一號樓前,牟光民、畢蘭霞、周廉成圍上去,依次伸過

手去,都說:“歡迎駝副部長!”

牟光民說:“駝副部長,我們本應去路上接你的,只是……”

不等牟光民的“只是”說完,駝銘爽朗一笑,“你們太客氣了,我又不是省委領導,怎能勞你大駕呢!其實你們市委領導也沒有必要專門在這裡等

我。”

牟光民和畢蘭霞同時說:“那哪能,那太失禮了。”

這時王相民、範立剛他們也到了。駝銘握着範立剛的手說:“小范,你什麼時候到的?”

範立剛感到特別親切,在省裡,天天都在那幢紅樓裡上班,卻難得見上一面,也難得握上一次手。遠離省城,在外面和駝副部長相見,這對範立剛

來說,還是第一次,心裡倒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周廉成說:“駝部長,進屋說話吧,外面太熱。”

於是大家簇擁着駝銘進了大廳。

祁勇引導着駝副部長進了二樓的大套間。其餘人都在大廳裡,只有牟光民、畢蘭霞、周廉成跟着進了客房。駝銘看看錶說:“我先洗個臉,請各位

稍坐片刻。”

駝銘洗了臉,站在客廳裡說:“怎麼樣,我們簡單交換一下,周部長,請告訴小范也來聽聽吧!他是市縣幹部處副處長!”

範立剛來了,大家坐下來,茶几上擺着各種水果,服務員倒好水,駝銘把明年市縣鄉換屆有關事宜說了一下,強調要選好黨代表、人民代表,幹部

問題除了到年齡的老同志退下來外,大部分以穩定爲大局,本着小調整、大穩定爲原則,至於省委組織部進行幹部考察工作等待省委的通知。

駝副部長轉身對範立剛說:“立剛同志儘快把手裡的考察工作告一段落,回去之後,你們處要集中精力考慮考察幹部工作。”

駝銘說這話時,牟光民、畢蘭霞都同時把目光轉向範立剛,而範立剛心裡太清楚了,駝銘這樣說只不過是按照程序,強調市縣幹部處的職能,幹部

問題還不是部領導尊重省委主要領導的意圖。

晚飯時間到了,牟光民和駝銘並肩朝樓下走去。

晚餐分兩個包間,駝銘、牟光民、畢蘭霞、周廉成、王相民進了包間,吳市長正在基層調研,急着往回趕,駝銘讓範立剛也過來。其他人員就在另

一間包廂了。

這種情況下駝銘是不喝酒的,多少年來他嚴格遵守自己給自己定下的紀律,但是到基層並不阻止別人喝酒。儘管這樣牟光民還是堅持要給他斟上一

杯,並且說,改革開放了,組織部也要適應新形勢,喝酒也是工作需要嘛,要不然爲什麼把茅臺酒定爲國宴酒呢?駝銘說,我可不認它是什麼國宴酒,

我總覺得茅臺酒有一種酸騷味,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其實只有周廉成知道駝銘喜歡喝竹葉青,於是就讓服務員去拿竹葉青,可偏偏賓館沒有竹葉青。

一會兒工夫,經理來了,一聽說首長們要竹葉青,回頭就走了,開着車到市菸酒專櫃拿來一箱竹葉青。

別人喝茅臺,周廉成陪駝銘喝竹葉青,範立剛也要求喝竹葉青。牟光民說,範處長,跟領導跟得很緊呀!其實範立剛也只是因爲不願喝茅臺酒才喝

竹葉青的。

駝銘只喝了三杯,誰敬他的酒,他只是稍稍抿了一小口,氣氛也就自然活躍不起來。

這時駝銘讓範立剛代表他向東臾市委各位領導敬兩杯酒,範立剛只好舉杯向牟、畢、周、王敬兩杯酒。

晚宴就要結束時,吳市長趕來了,吳市長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瘦高個子,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坐下後,說:“駝副部長,我來遲了,很是不禮貌

啊!我先罰三杯吧!”說着就端起酒杯,“各位,我先喝掉這三杯罰酒再敬各位!”說着連幹三杯。

斟上酒,吳市長沒吃一口菜,就來敬駝銘:“駝副部長,老吳真心實意地敬你這位省委組織部領導一杯,平日我們很少有機會敬你酒。組織部可是

我們的家呀!見到你們就覺得格外親切!”

駝銘說什麼也不讓他喝了,一定叫他先吃點菜,吳市長才坐下來吃了兩口菜,接着又陪大家喝了幾杯,吃了飯,便散席了。

回到駝銘房間,牟光民說:“駝副部長,晚上如沒什麼安排,就放鬆放鬆吧!”牟光民知道駝銘只有在人員對手、環境優雅時才肯玩玩撲克。

駝銘猶豫了片刻說:“好吧,玩到十點。”

畢蘭霞說:“我在旁邊觀戰。”

周廉成拿來撲克,四人坐到茶几旁,駝銘對範立剛說:“小范,你來當我的參謀吧!”

十點鐘時,駝銘看看錶,說大家休息吧!牟、吳、畢、周分別和駝銘握手告別,駝銘送至門外,向他們揮着手。

範立剛回到房間,正準備洗澡,電話鈴響了,是陵江縣委書記高嘉,說要找他有點事兒,馬上就過來。放下電話,範立剛有些奇怪,他在陵江那麼

多天,天天見面,他剛一走,怎麼高嘉就有事了。

過了一會兒,門鈴響了,範立剛一開門,正是高嘉。說不定他早就來到東臾了,一直等到他回房間,範立剛問:“你一個人?”

高嘉點點頭,範立剛忙遞給他一支菸,又去倒水。

高嘉點着香菸,慢吞吞地說:“範處長,你到陵江辛苦那麼多天,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再說那麼多人,好多事都不方便。”

範立剛說:“高書記,你太客氣了,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我的爲人你以後會慢慢了解的。”

高嘉說:“我知道,所以我只能專程趕來東臾。範處長,我這裡有一幅齊白石的小品,雖是出自中國國畫大師之手,但是一幅只有一尺大小的小品

,論價值,也值不了幾個錢,是北京一位朋友送我的。我把它拿來了,送給你吧!”說着取出珍藏的國畫。

範立剛顯得很坦然,笑笑說:“如此說來,你一定非常珍愛齊白石先生的作品,何必多此一舉呢!”

高嘉說:“範處長,我是真心實意的,一定請你收下。”

高嘉正要打開,範立剛按住了他的手。

第二天早飯後,範立剛告別了駝銘和市委組織部各位,在李曉峰的陪同下,去了須臾。

範立剛到達須臾時,已是中午,直到轎車進了賓館,週一桂才從一號樓出來,見到範立剛,週一桂滿臉興奮,千言萬語都在握手的那一刻表達出來

了。

大家進了房間,週一桂再次緊緊握着範立剛的手。

“立剛處長,終於把你盼來了,一切都在我的預料當中,你還會不斷進步的。”週一桂激動得有些不知所措。

範立剛說:“周書記,我們倆真的太有緣分了!”

“是啊!範處長,我這個人別的能力沒有,看人還是十分準的,你的前途無法估量啊!”

範立剛當然不能對週一桂說明他此次來須臾是專門考察他的,但憑範立剛的感覺,週一桂早已經知道了。只是倆人都不談工作,所有應酬都一切如

常。第二天上午,範立剛在縣委組織部長肖靜的陪同下,到鄉鎮跑了一天,隨後又花了兩天時間接觸了縣四套班子領導和部分部委辦局負責人,考察工

作圓滿結束了。

臨走時,週一桂緊緊握住範立剛的手,說:“立剛處長,人與人之間,上下級之間,難得有一個‘緣’字,有了‘緣’才能談上感情,在官場上沒

有這個‘緣’就是沒有所謂的‘機遇’。你是我政治生命中重要的一個好朋友。”

範立剛說:“周書記,我們之間就不說這些了,來日方長。”

週一桂說:“範處長,我想,你雖然在省委組織部工作,省城那麼大,用車很不方便,我妹妹現在在駐莫由辦事處工作,她那裡有兩部車子,有一

輛可以借給你使用,這是車鑰匙和駕駛員電話,我建議你可以抽時間學學開車,自己會開,就方便多了。在沒學會之前,駕駛員會確保你用車的,你回

省裡之後,我讓我妹妹帶着司機去見你。”

範立剛說:“周書記,謝謝你的美意,哪裡有這個必要呢!”

週一桂把鑰匙放在茶几上說:“反正他們的車子不用也閒着,你就別客氣了。”週一桂說着就站起來要告辭了。

範立剛覺得對週一桂的考察是他最省力,也是最用心的。考察一結束,考察材料的框架就形成了。他不知道,在週一桂的提拔上,是誰起了關鍵作

用,也不知道對週一桂是如何打算的。範立剛想盡一點自己的力量,爲週一桂的提拔做一些努力。

範立剛結束了考察,回到省城,已是上午十點多鐘。

省委組織部這幢紅樓內外依然平靜如水。除了市縣幹部處的同志知道他出差幾天,其他人一如既往,就像天天上下班見面一樣,點點頭,笑了笑。

顧彪見到範立剛,兩人握了手,坐下後說:“明年全省市縣鄉換屆,換屆的主要工作是幹部問題,市縣幹部處的任務艱鉅,我考慮一下,十一個市

,最少要四個考察組,每組也要負責兩到三個市,必須在兩個月內完成考察工作。時間非常緊,所以請你趕快回來研究這事,馬上就要下去。”

範立剛說:“我同意你的意見,你負責全省面上的工作,不定期地到各市看看,掌握情況,處理特殊事情。我和老丁帶隊下去。如果不一定要處級

幹部,我們自己把全部力量都集中上來。缺兩名普通工作人員,那好辦,或者在部裡借用,或者在機關借用都行。”

顧彪說:“我把這個事向郝部長彙報了,他的意見儘可能不從外處借人。處里人員不夠,就把剛調來的兩名選調生配到各組用。你和老丁各帶一組

,另外兩組兩個正科級幹部負責。這兩個組在工作開始時,我們倆分別親自去一下,和市委組織部聯繫,商量出大體辦法,具體工作由他們負責。考察

幹部大家都是老手了,工作也熟練。而且郝部長和駝副部長也會在下面多看看的。”兩人又進一步商量分組,以及其他準備工作,明天上午全處開會,

佈置這次全省地市幹部的考察工作。

晚上下班後,範立剛回到家裡,玲玲已經做好晚飯。晚上九點多鐘了,嵐嵐遲遲不肯睡覺,鬧着要跟爸爸睡,玲玲說嵐嵐都是大姑娘了,不能跟爸

爸睡了,嵐嵐撅着小嘴說,那媽媽爲什麼能跟爸爸睡!說得全家大笑起來。這樣範立剛哄着嵐嵐,直到把孩子哄睡了,夫妻倆才親熱起來。

玲玲說:“你借調省裡那段時間,我好像並不寂寞,心裡雖然也想你,但不像現在,像是離不開你似的。”

範立剛說:“現在我到市縣幹部處,工作的對象主要是市縣。”

玲玲說:“立剛,你想我嗎?怕是你整日花天酒地,早把我忘了。”

範立剛說:“你又瞎說了,我才三十多歲,三十多歲的男人哪有不想老婆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

玲玲親着丈夫說:“我看你今天倒是沉得住氣嘛,不像過去,分開沒幾天就像餓狼似的,是不是在哪兒走了‘火’了!”

夫妻倆馬上進入狀態,相互依戀着睡了。

天亮了,他還在睡夢中,玲玲買了早點回來,他才迷迷糊糊地爬起來。

送走了嵐嵐,急急忙忙地趕到辦公室。現在範立剛當上副處長了,早上的打掃工作自然也就輪不到他做了,八點半鐘,全處同志都集中到小會議室

,顧彪簡單地講了一下市縣換屆工作的重要性,着重講了市縣幹部考察工作的範圍、對象、方法、時間、要求。最後宣佈分組名單。全省十一個市分成

南北兩片,顧彪負責南片,範立剛負責北片。各組準備工作兩天,隨後分赴各市。

會後,由範立剛執筆制訂考察幹部計劃,一邊傳真,一邊電話通知各地市委組織部。

省委組織部的辦公室裡依然是那樣安詳而靜謐,每天早上範立剛不再拖地板、抹桌子了,並不是範立剛不願意幹,而是每個處那麼多工作人員,人

人都搶這點事,自然也就輪不到處長們幹了。市縣幹部處處長室是一間二十多平米的房間,範立剛和顧彪兩人臨窗對面而坐。範立剛雖然已經是市縣幹

部處副處長了,但是一則是到任時間不長,再則他到省委組織部時顧彪已經是副處長了,範立剛對顧彪依舊是那樣尊重,兩人工作配合得也很默契。況

且大家都很清楚,在省委組織部,到了處長這個位置上,通常時間不會太長,說不定哪一天就提拔走了。像貢世舉那樣的處長,還是很少的。其他廳局

幹部如一潭死水,幹部無法流動,有了矛盾越積越大,恩恩怨怨,相互詆譭。一個處長如果從四十多歲幹起,上不去,下不來,到六十歲退休,十多年

下來,下面的人也拖老了,機會也沒有了。組織部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一點上,稍有頭腦的人都很清楚。

範立剛把全省地市幹部考察計劃表遞給顧彪,顧彪閱後即簽字送部長審閱。

這時電話響了,範立剛拿起電話:“喂……喲,唐處長,好久沒見了……”

“範處長……”

“哎,唐處長,你可別這樣叫我,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我聽起來舒服。什麼指示,唐處長!”

“立剛,我這樣稱呼你了,不過我們全黨對*同志都稱小平。”唐雨林說着大笑起來,“哎,老弟,你能過來一下嗎?我在辦公室。”

“現在?”

“對,有空嗎?”

“好吧!”

範立剛放下電話,就往四樓爬去。

企業幹部管理處在四樓,範立剛敲敲處長室的門,唐雨林大聲說:“請進!”

門一開,見唐雨林對面坐着一箇中年人,此人大約四十五六歲,中等個子,胖身材,一看那將軍肚子,就知道是一位有權勢的官員。唐雨林站起來

,熱情地握着範立剛的手說:“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西臾市南友縣縣委書記馮家林同志!這位是我們組織部市縣幹部處副處長範立剛同志!”

範立剛轉身握着馮家林的手說:“馮書記你好!”

“範處長好,範處長好!”馮家林握着範立剛的手,久久沒鬆開。範立剛感覺到他的手熱乎乎的,同時又覺得他用力有點太大。

唐雨林說:“馮書記是我的一位朋友,是一位大有作爲的縣委書記,聽說你和我關係不一般,又是直接管他們的處長,想見見你、認識認識你。立

剛,你不知道,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的處長雖然是處級幹部,可是在縣裡那些幹部眼裡,那比那些副市長、比省級機關的廳局長們值錢得多了。”

“是啊!在我們眼裡,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的處長那真是了不起啊!如果聽說有人認識一位處長,那這人就成了神仙。”馮家林說。

範立剛說:“唐處長,別人亂說,你跟着害我們哪!”

唐雨林笑着說:“玩笑,玩笑!立剛,你從東臾剛回來?”

範立剛點點頭,馮家林遞過一支菸,給他點菸時,他擺擺手。

唐雨林說:“立剛,中午一起吃個便飯行嗎?”

範立剛猶豫着,唐雨林又說:“中飯反正都是工作餐,隨便陪陪馮書記,吃個便飯。”

範立剛心裡不願意中午陪客,但又礙着唐雨林的面子,也只好同意了。

說好中午下班後,馮家林的車子在大門口等他。

範立剛回到辦公室,考察計劃已經打印好,隨後兩個同志進來彙報電話通知各地市的情況,範立剛叫於明把考察計劃傳真到各市委組織部。

很快就到下班時間了,範立剛怕和大家一齊出去卻不去食堂引起人們注意,便早早出了辦公室,來到大門口,正碰上唐雨林,二人快步走到停在左

邊人行道上的奧迪轎車旁。

很快奧迪車就停在一家酒店門口,範立剛也不問什麼酒店,跟着馮家林進了大廳。

包間裡已經擺好菜,唐雨林硬把範立剛按到首席上坐下來,自己坐在範立剛左邊,馮家林坐在右邊,縣裡的一行人依次而坐。唐、範二人都說下午

要上班,不喝白酒,於是大家都喝啤酒。

吃完了飯,唐雨林說要把範立剛送回家休息,範立剛說回辦公室吧!車子到了省委大門口,範立剛下了車,唐雨林沒下來,只向他擺擺手。

晚上回到家裡,玲玲忙着做飯,範立剛給女兒洗澡,接着又把嵐嵐的衣服洗了。吃飯時,範立剛說:“玲玲,後天我又要出差了,而且時間比較長

些。”

玲玲嘴裡含着飯說:“又去哪裡?”

範立剛說:“明年全省都要換屆,考察幹部。”

“那要多長時間?”

“這次組成四個組,說快也快,要求兩個月左右。”

“立剛,你們工作這樣忙,我一個人又上班,帶着嵐嵐,我看要找個保姆了。”

“我早就想過要找個保姆,怕找不到合適的人。”

“打個電話給你的那些熟人,請他們幫幫忙。”

“託人找這都好辦,我就怕熟人找了,用不好再辭了又得罪人。”

範立剛放下筷子,正準備去洗澡了,電話鈴響了,他拿起電話先是一愣,再一聽才知道是馮家林,他說要過來坐坐,範立剛不想在家裡接待這些幹

部,但想到唐雨林的關係,卻不好拒絕,就說:“你來吧,歡迎歡迎。”

一會兒工夫,門鈴就響了,範立剛開了門,馮家林提着禮品進來了,玲玲已經收拾了餐桌進了廚房,範立剛讓馮家林在客廳裡坐下,只說了幾分鐘

話,就要告辭了。

範立剛忙拿着沙發旁邊的禮品袋說:“馮書記,這是什麼?”

馮家林說:“兩條煙,也沒什麼東西,初次見面,實在不好意思!”

範立剛仍提着袋子說:“馮書記,我抽菸那只是抽着玩的,並非人家說的有癮,即便這樣,假如真的是兩條煙,也就算了,你給我說實話……”他

望着禮品袋,指指裡面的報紙包問,“馮書記,這裡面是什麼?”

馮家林有些尷尬地看着範立剛說:“範處長,你見怪了,我是誠心誠意的,請你千萬不要把它看得太嚴重了。”

範立剛笑着拉住馮家林坐下來說:“馮書記,假如我真的黑下臉來,你心裡一定恨我,說我假正經、僞君子,沒見過世面。論官,你比我大,我沒

有理由說不,可是我又非常理解你們,這樣,這兩條煙我留下。”

馮家林按住範立剛的手說:“範處長,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一個縣委書記,官場的套數我太清楚了,如今要辦事,都得這樣,但我沒想到你範處長

真的是這樣的好乾部。有人送了東西,還很少有領導當面看看,檢查一下。”

範立剛笑道:“馮書記你既是一個老實人,也是個爽快人,你實話告訴我,裡面是多少?”

馮家林紅了臉,顯得有些難爲情,說:“不好意思,就這個數。”他說着便伸出三個指頭。

範立剛笑了笑,點點頭,說:“現在社會上到處傳說賣官鬻爵,如果三萬塊錢能買個副市級,那的確太便宜了,聽說在縣裡一個正科級幹部也得花

三萬塊錢,可我沒見過。馮書記,我不是那類人,請你不要爲難我,你說我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呢?你辛辛苦苦地到省裡來,又是唐處長的朋友,我和唐

處長的關係親如兄弟,我能理解你,到了官場上,誰不想進步、誰不想被提拔,這很正常,這錢你收回去,我們做個朋友,只要我範某能幫忙,我一定

會幫的。”

馮家林深受感動,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從禮品袋裡取出紙包,塞進公文包裡,說:“範處長,我馮某本來是一番真心,沒想到一片真情也讓我受

到一次深刻的教育,如果範處長真的不嫌棄的話,就接受我這個朋友吧!日後有什麼事需要我馮某的地方,我保證肝腦塗地!”

範立剛朗聲大笑起來:“馮書記太客氣了,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副處長,但是我知道,當官是一時的,做人才是一輩子的呢!”說着,緊緊握着馮

家林的手,“朋友,朋友!”

馮家林只是點頭,說:“範處長年輕有爲,又如此耿直爽快,會有人識英才的!說明現在社會上大家還是不瞭解掌權的人,不瞭解組織部的同志,

你用現身說法教育了我,我相信,幹部當中絕大多數都是正派的,我們黨的威信一定會越來越高的。”

範立剛又說:“我也聽到一些人批評我們黨的幹部作風,但是,我所看到的領導,比如我們省委組織部的領導,和我一起工作的處級幹部,絕大多

數都是堅持黨的路線,嚴格要求自己的好同志,郭強部長、郝國渠部長、駝銘、吳興亮等,都是我們的好榜樣。”

馮家林看看範立剛又說:“範處長說得對,我們黨的威望都是被少數心術不正的人搞壞了,其實那些人只是極少數。範處長對我真是一次深刻的教

育啊!”

範立剛又說:“但是,我們實事求是地說,哪個幹部又不想進步呢?然而,不能跟那些人學,走歪路。”

“範處長!”馮家林臉紅了,憋了一會兒,說,“我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幹了四五年了,南友縣不僅貧窮,工作也難呀!縣長和兩個副書記、人大

主任都是本地人,工作上不一心,我想趁這次換屆的機會變動一下,所以就來請範處長幫幫忙了。”

“市委什麼態度?”範立剛問。

馮家林說:“我和市委書記薛正新談過,也和組織部長鞏成談過,他們都表示有機會考慮我的工作。”

範立剛又問:“你個人有沒有什麼具體要求?”

馮家林心中一亮,略一遲疑說:“如能在換屆時考慮對我安排一個合適位置,我當然很高興了,省裡是不敢想了。”

範立剛點點頭,說:“這幾年,工作上沒有出過什麼大事吧?”

馮家林慌忙說:“範處長,絕對沒有,沒有,請你放心。”

“那就好,你先回去,還有今天隨你來的那幾位都是縣裡的吧?千萬要注意,萬萬不可傳出去你到省委組織部找過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煩!”範立

剛想了想又說,“今晚到我這裡來那些人都知道嗎?”

“範處長,你放心,這幾個人都是信得過的,我向他們打個招呼就是了,到你這裡來連駕駛員也不知找誰的,我會注意的。”馮家林更是感激地說

範立剛伸出手,緊緊握着馮家林的手說:“馮書記,我就不久留你了,明天一早,不聲不響地回去吧!”

馮家林千恩萬謝地握着範立剛的手,出了門。

關上門,玲玲站在客廳裡,看着範立剛說:“平日縣委書記在下面多威風呀,可是這個姓馮的卻成了小學生,拿錢送人都被拒絕了。”

範立剛坐到沙發裡,看着玲玲說:“玲玲,隨着我的職務變化,恐怕這種事今後是避免不了的,我在家時由我來處理,我不在家時,記住千萬不要

收人家的禮物。”

玲玲說:“那要是有的人非要留下怎麼辦,我又沒法子。”

範立剛想了想說:“如果有人一定要留下,你必須記住他的單位、姓名,還要記住他送的東西,給我回來處理。”

玲玲說:“好了,我的範處長,你還以爲副處長是多大官呢,一本正經的樣子。”

這時電話響了,範立剛回頭看看,指指電話:“玲玲,你接。”

玲玲拿起電話:“喂……請問哪位,找範立剛,請問你……”玲玲用手捂住話筒,對丈夫說:“是個女的,找你!”

範立剛說:“問她是誰,什麼事?”

玲玲對着電話說:“請問你是……噢,東臾辦事處,姓周……”

範立剛忙拿過電話:“喂,我是範立剛,噢,你是周書記的妹妹,好,歡迎,我等你。”

放下電話,範立剛說:“須臾縣委書記週一桂妹妹,東臾駐莫由辦事處的。”

玲玲說:“要我回避嗎?”

範立剛說:“女同志上門,你也陪陪,不要疑心生暗鬼嘛!”

門鈴響了,門一開,一位漂亮的女士進來了,中等身材,體態豐腴卻不顯得肥胖,肌膚白膩,範立剛一邊讓坐一說:“周小姐,請!”

“對不起,打攪你們了,我是週一桂的妹妹週一蘭。範處長,這位是夫人吧!”週一蘭走過去,和玲玲握着手。

範立剛說:“我愛人,賈玲玲。”

週一蘭坐到沙發上,將手裡的禮品放在一旁。範立剛叫玲玲倒茶。週一蘭說:“玲玲妹子,我這樣稱呼你不見外吧!”

玲玲說:“你比我大嗎?”

週一蘭說:“我都三十六了。”

玲玲說:“看不出,看不出,看上去最多三十歲,人漂亮就是不一樣啊!”

週一蘭笑了:“玲玲妹妹說笑話了,你纔是大美人呢,我哪敢和你比呀!看到玲玲妹子,我都不敢見你們了!”

玲玲倒好水,坐到週一蘭身邊。這時嵐嵐來到爸爸面前說:“爸爸,我要睡覺。”範立剛牽着嵐嵐的小手說:“來,爸爸哄嵐嵐睡覺,嵐嵐乖。”

這時玲玲過來了,對嵐嵐說:“嵐嵐,爸爸有客人,媽媽陪你。”

範立剛拍拍嵐嵐的頭說:“嵐嵐聽話!”

週一蘭笑笑,看看範立剛,說:“範處長才從東臾回來吧!”

“對,見到周書記了。”範立剛說。

“我哥打電話來說,讓我來拜訪範處長,我們辦事處有一輛車子,隨時可以爲範處長提供方便。”

範立剛說:“周小姐太客氣了,平時上班離辦公室不遠,也沒什麼大事,況且我後天又要出差了,這次出差要兩個月。這事再說吧!周書記也對我

說過,他還勸我學開車。”

“是啊,現在的年輕領導都學開車,方便些。”週一蘭說,“範處長,你出差了,玲玲妹妹一個人帶着孩子多辛苦啊!”

“是啊!在縣裡時,玲玲舅媽幫着照顧,現在真是苦了玲玲了。”範立剛說。

週一蘭笑笑,她那甜甜的笑靨始終掛在兩腮,範立剛覺得這個女人真的姿色出衆。他看了她一眼,就立即躲開她,好像她的目光中向他傳遞出什麼

特別的東西。週一蘭說:“這樣吧,每天我讓司機來接送玲玲妹妹和孩子,女兒上小學?”

“小學一年級,正煩人的時候。”

玲玲來到客廳,說:“周姐,怎麼稱呼你呢?”

範立剛說:“周主任。”

週一蘭說:“什麼主任,你就叫我周姐好。市委組織部才下的文,辦事處副主任。”

玲玲說:“辦事處副主任副處級吧!和立剛一樣。”

週一蘭說:“我們這算什麼,哪能和人家省委組織部比呀!”

範立剛說:“這副處可只有一種寫法,沒有大小,工資待遇都一樣。”

週一蘭又說:“玲玲妹子,說好了,從明天起我們的車子早晚接送你和嵐嵐,你只需告訴我時間就行了。白天有特殊情況可以打這個電話。”她說

着取出一張名片。週一蘭站起來又說:“我就不打攪了,認識二位很高興。”

範立剛指指禮品袋說:“周主任,這是什麼意思?”

週一蘭說:“第一次登門,給孩子買點小禮物,老鄉幹嘛這麼認真呀!好,再見!等你出差回來,我來請你們全家聚聚。”

範立剛反倒被說得不好意思了,握着週一蘭的手,覺得在這一瞬間,她的手暖暖的、柔柔的,隨即又冰涼的。

送走了週一蘭,範立剛回到客廳裡拿過禮品袋,這是一個小學生用的學習機,範立剛曾經想給嵐嵐買一個的,但覺得嵐嵐剛上一年級,還不需要,

範立剛搖搖頭,把東西放在一旁。

範立剛進了衛生間,打開淋噴頭,玲玲站在門口說:“立剛,明天用他們的車送嵐嵐嗎?”

範立剛說:“用就用吧,等我出差回來就不用了。”

玲玲又說:“哎,你看週一蘭看你的眼光好像不一般呢!”

範立剛大聲說:“神經兮兮的,她還比我大兩歲呢!”

玲玲說:“大有什麼關係,俗話說‘女大三,抱金磚’!”

範立剛說:“你盡胡扯,儘想歪點子!”

玲玲說:“我想歪點子?你敢說,剛纔你看到這樣一個漂亮女人不動心?她給你睡你不睡?男人什麼事幹不出來?”

範立剛關掉淋噴頭,邊擦着身子邊出了浴缸,玲玲盯着他,笑起來說:“你看看,你那怪傢伙,一說到漂亮的女人就雄起來了,是不是想歪點子?

範立剛心中一陣激動,激情放縱,看着玲玲,心中癢癢的,看着她說:“就是怪你,硬勾它!”說着,裸着身子,拖着玲玲就狂吻起來。他把玲玲

攬在懷裡,只見她臉呈桃色,眼神迷離。她躺在他的懷裡嗲聲說:“你真的不想那個週一蘭?”他閉上眼睛,頭腦裡便閃過王怡娟的身影。他抱起玲玲

,去了臥室,三個女人那風情萬種的體態活躍在眼前,此刻他似乎不清楚在他下面的究竟是哪個女人,只是緊閉雙眼,像迷失方向的水手,在茫茫大海

當中瘋狂地搖曳着。

第二天早上七點四十分,辦事處的車子已經等在下面了,範立剛害怕再見到週一蘭,他想這第一天週一蘭一定會帶着駕駛員來的,就催玲玲趕快帶

嵐嵐上學去,自己卻故意在家裡磨蹭着。玲玲慌忙地牽着嵐嵐下樓去了,範立剛走到窗口,只見週一蘭換了一件潔白的絲綢連衣裙,站在轎車旁,看到

玲玲忙迎上去拉着嵐嵐,就在上車的一剎那,她擡頭望一眼二樓範立剛的窗子,只見她甜甜地一笑,想必她看到他站在窗口了。他的心臟一陣怦怦跳動

,一種莫名的東西在心中升騰。

範立剛像往常一樣,夾着公文包,邁進組織部這幢紅樓裡,大家正在拖地、抹桌子。他放下公文包,總感到有什麼事似的。想到自己又要出差了,

玲玲要找個保姆不是沒有道理的,他突然想到,爲什麼昨天晚上不問問週一蘭,託她物色一個保姆呢,不如給週一蘭打個電話。

到了辦公室,範立剛終於抽空給週一蘭打了電話:“周主任嗎?我是範立剛呀,你好!”

“範處長,你好!你怎麼想到我了?”

“周主任,我……”

週一蘭打斷範立剛的話說:“範處長,求你不要這樣稱呼我,我聽了很彆扭,你就叫我……叫我一蘭吧!”

“不,不,不,周……一蘭同志,”範立剛一陣心跳,嘴裡有些亂了章法,“我,我想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保證會辦到。”

“你看我一走,家裡玲玲一個人忙不過來,想請一位保姆。”

“哎呀!這有什麼難的,好辦,下午我就回去一趟,一定給你找一個讓你們滿意的保姆。”

“真的?”

“保證三天之內把人帶到你家裡去。”

最後範立剛說:“一蘭,這次就來不及感謝你了,等我出差回來,一定認真感謝你。”

“那我一定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