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至夏末,即便如此,到了晚上,有時待在房間裡都會壓抑得很難受,尤爲說在這不足十平的小屋。
房內陳設很簡單:一張可以翻過來掛在牆上的牀,一根掛衣物的鋼絲,幾張上了年紀的木質靠背椅,這幾張靠背椅還是人家房東的。剩下的還有一地的方便麪外套,看不出什麼味來。
7:01,鬧鐘準時響起。
羸弱,髒亂,不堪。
好幾次房東以爲他是磕藥的,不時拐彎抹角的給予他警告。他呈着青黑色的眼圈走了出去,外面的陽光似照透了他。
蓬頭垢面走出房門後,草草在水龍頭邊洗漱,吐出含血的牙膏泡沫,他出門了。
擁擠的地鐵站擠不下一絲瘦弱,他卻生生殺出一條路,當車門打開的那一剎那,猛衝進去,硬生生將只有一條縫的地鐵恍惚間拉成兩節,車廂內被迫裝入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手拉着車門旁的橫杆,臉貼着玻璃門,玻璃將他蓬亂的髮型和消瘦的面龐刻進了玻璃的另一面。
他拿着並不多的工資和吃着方便麪過日子,唯一吸引他的是每次彩票開獎的時候,有時他會在等待中由於太過飢餓而昏睡過去,驚醒後又急迫的拿出手機,搜尋着上一期的中獎號碼,然後又在氣急敗壞中去上班。
這些空手捉螞蚱的事,不斷激發着人們的劣根性,也逐漸形成某種產物,鯉魚躍龍門,他在等。
曾有幾次他將死,若非是房東催他交房租時發現他暈在自己的方便麪包裝袋裡。
他下車了,路過某個地方時,看到那裡有個乞丐,乞丐察覺到他的目光,打量一下他後,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他氣得往乞丐的破碗上踢了一腳之後走了,乞丐看着被他踢飛的只碗,笑了笑,又從身後拿了一個出來,繼續着他的宏圖霸業。
在路過某個報刊亭前,他買了一份當天的報紙,在去拿報紙的時候,他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表,猛地發現快要遲到了,拿着報紙就是一趟跑,錢都沒付給人家。
賣報老大爺淡定的坐在自己報刊亭裡,心裡暗罵一句:要不是老子腿腳不好跑不過你,你會知道什麼叫做你大爺永遠是你大爺。
到公司時頭頭青着臉等着他,在用撕扯的眼神看着,他乖乖回到自己工作的地盤。這時來了一個滿臉諂笑的年輕人,對他各種譏諷和嘲笑,他已習以爲常,只是旁桌有些忍不了,原本就加班加點做得頭昏腦脹,一來還要在這往耳朵裡塞屎。
旁桌轉頭將那人呵斥走開,想了想又朝他說了幾句安慰,他回以一個微笑,繼續工作着。
他總是昏昏欲睡,這次他又不小心睡着,夢見自己中獎了,全是香車美女。
就是耳邊一直咚咚的響,他煩躁間想叫罵那敲桌子的賤人,然後自己脖子一輕,頭皮發痛,緊接着右臉似火灼一般疼痛,他被一巴掌扇醒過來,孱弱的他似乎被打散了,眼裡滿是驚恐。
老闆劈頭蓋臉一陣暴罵,他忍受着老闆的辱罵和之前那人的添油加醋,這時他手機震動了會,老闆罵完了,正在往前走,那人卻還那叨了個叨的,他看了看手機,有兩條短信和三個未接電話,他看了看內容,手開始顫抖起來,那位卻還在說。
他仰頭深呼吸,雙手不由自主的撰拳,看他捏緊了拳頭,那人蔑視的說:“怎麼?還想打人?!”
他一手機朝着那人的面門砸了過去,那人被砸懵了,呆立在原地。他還覺得不解氣,反手抄起鍵盤朝着那人的頭扇了過去。
砰!
空氣中飛舞着帶血的碎片。
老闆不可思議的回頭,看着一向極爲軟弱和自卑的他走來,給了自己兩耳光,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工作外套一扔,他大叫到:“老子不幹了!都給老子滾蛋!愛哪哪兒!”
在全辦公室人的注視下,他很裝逼的走出了大門。
他是彩票店的熟客,短信和電話都在告訴他他得頭彩了。
他心裡一直重複着:我有錢了。
老天還算看得起他,馬不停蹄回到住處帶好了證件,去彩票中心還有銀行辦理好手續之後,他看着那取款機上百位數前還多了好幾個數,久久不能平靜。
但卻又想着那部手機浪費了,畢竟跟了自己算久了,從陌生到熟悉再到陌生的程度。它給他帶來了一個大好消息,自己卻用來砸人,或許也算物盡其用了。
這些年的等待也算有了成果,以極快的速度拔下銀行卡,換了好幾個兜揣後,他戰戰兢兢回到自己的小屋,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沒得個所以然來。
依舊那麼蒼白,還是那麼削弱,自卑和懦弱刻在眼睛裡,是那抹不掉的眼白。看了看錶,夕陽的餘暉映射着這座城市,他緊握着銀行卡,倒在了牀上,連鞋也沒脫就沉睡了下去。
傍晚,另一公寓,有人在細細觀望着鏡子裡的臉,右半邊有些紅腫,他心想:這小子下手還真狠,不過還真沒想到那小子會發火,看來平時不怎麼說話的都特麼不是好人,措不及防的就給你來這麼一下,下次要注意。不過想想老闆被扇的兩下還是覺得有些爽快,只是更爽的是自己動手,只不過這小子哪來的資本敢這樣。
突然地,他有點餓了,轉身吃起叫的外賣。
夜晚老闆正在酒店牀上,壓着一個妖嬈光潔的女下屬,上午的不爽瞬間隨着快活而快活了。
凌晨4:19,他醒了,他將銀行卡和其他證件一起裝在一個褲包裡,拿了件外衣,他穿着唯有的衣服走了出去,這晚有點涼。他看着鑰匙,想了想,然後把鑰匙放入了自己的口袋裡。他踢了門一腳,早已不堪的木門被他踢裂了,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後,走了出去。
直至那老大爺開始賣報,他纔有餓感,從大爺後面悄悄走過,跑到一個酒店去住下。而後在房間看着電視,等天亮了以後,他出去胡吃海喝一頓,辦了更多的銀行卡,然後在原有的那張上做了痕跡。
他想去往另外一個城市生活,也不遠,於是買好了機票,上了飛機,不巧的是航空通知那邊在下暴雨,迫降不得,只得掉頭回到原機場,他雖然心有不爽,但他想受影響的不只他一個人。
下了飛機,又往之前的酒店裡跑了。
看着自己住的這個酒店,他感慨着自己的人生,還和人前臺妹子聊了會兒騷。
聊完天之後,把門關上,想想自己的事情,他發現沒事可做了,好像目前來說做些什麼都覺着沒意思。他把房間裡的音響開到最大,洗完澡後倒在牀上閉眼,回憶起那乞丐嘲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