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宮話語還未說完,虛空之中突兀的垂下兩道神光,宛如利劍一般斬向阿宮。
可在神光距離阿宮還有一丈遠的時候,虛空中突兀的浮現出一道道祥瑞紫氣,層層疊疊,其上有着朵朵金花綻放,金燈懸浮其上,綻放柔和的霞光。
那神光落在霞光之上,頓時散開,化作漫天火星飛舞,試圖變化方位,再次進攻。
但金燈內豆大的燈火搖曳,道道霞光變化,輕而易舉的將飛散開來的流光攝住,道天機幾次想要掌控流光,卻都對彌羅的金燈無可奈何。
“你這麼擔心做什麼?不會真的讓阿宮說對了,此刻的你並非本體?現在的你也是投射而出的幻象?”彌羅翻手一捲,一位位虛幻的神祇出現在阿宮身邊,護持他、阿泉和青宇。
道天機正打算開口,呂長春突然出聲:“對了,他先前和我說過,他前幾日將一個太虛幻境碾碎,融入地脈的時候,遇到了一點麻煩,法相出現了些許變化。所以,他的法相被人改變了!”
呂長春說完哈哈大笑:“道天機,你的法相變了?你竟然被太虛幻境中的生靈影響了自己的意志?你竟然認可了太虛幻境內修士的修行之道?哈哈哈,太可笑!”
說到最後,呂長春整個人的面色都是冷了下來,盯着虛空中的道天機,寒聲道:“你怎麼好意思接受太虛幻境中的理念,你怎麼敢接受太虛幻境中的理念,你耳邊就沒有迴盪過那些太虛幻境種生靈的哀嚎?”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那傢伙只是恰巧看到了我的一點想法,以此爲基礎,撬動我的法相變化而已。”道天機的話語剛剛說完,彌羅打斷對方的發言。
“所以,你真的受到了太虛幻境理念的影響,你並不是完全排斥太虛幻境?”
彌羅的話語,並沒有引起道天機過多的情緒,他淡漠道:“我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於我而言,太虛幻境內的生靈太過不穩定,與其一一試探,倒不如早早的動手化作我等資糧,應對未來的問題。”
“因爲不願意試探就動手殺人,還是以函夏的名義,當真是令人作嘔!如果我威脅到函夏呢?”
呂長春的話語剛剛落下,道天機猛地看過去,冷聲道:“那你更該死!連灰燼都不需要留下!”
話語間,道天機的氣息暴漲,身後法相不斷膨脹,盯着呂長春道:“太虛幻境內的生靈,並未完全加入我等函夏,我殺他們就像古老時期,各個部落相互殺伐期間,爲了更好的應對可能出現的災難,順手弄死一些路邊的小部落補充自身消耗。但我等部落之中若是出現了叛徒,那罪該萬死!”
道天機目光如電如劍,帶着些許瘋狂,精神碰撞之下,呂長春受不了的後退了半步,面色微微發白,而這時候彌羅開口:“小部落?你是否忘記了太虛幻境內是帝君允許的,哪怕是小部落,也是得到了族長認可,算是我等的附庸,你以此作爲比喻,是否代表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正確的。我只是單純的做出了選擇而已,比起太虛幻境,我認爲函夏更加重要!僅此而已!”
道天機的話語落下,彌羅徹底明白了道天機的想法,他點頭之後,轉頭看向邊上的阿宮,問道:“看清楚這傢伙的本質了嗎?能不能找到他的本體?”
衆人看去,才發現阿宮的眼睛內不知什麼時候浮現出一面寶鏡的虛影,他盯着道天機,低聲道:“他的法相很特殊,除去中間的混沌之外,左右各有兩道奇特的氣息來回交替,最終在混沌之上形成一個缺口,如今的千眼百手混沌相,便是基於那個缺口衍生出來的。至於他的本體,看不清,我只能看到六個不同的道天機,每一個都似乎是本體,但每一個似乎都不是!”
道天機看向阿宮,又看了看彌羅,似乎沒有想到彌羅會這麼做,對於他的驚訝,彌羅平淡的給與迴應:“我們之間的戰鬥,從來不是單打獨鬥吧。”
“哈哈哈哈,很好!這樣纔好,我原本還有些擔心未來的你大多仁慈,甚少顯露出憤怒的情緒,現在看來你也是會使用一些技巧的,如此一來,我也能夠更加放心一些了。”
聽到這話,彌羅頓時覺得更加難受,對於這種自己動手他會欣喜自身進步,算計會高興自己不迂腐,唯恐自己力量不足,難以應對未來危及的對手,實在是有些難以形容自己的感受。
而道天機完全沒有感受到自己對於彌羅的困擾,他看着彌羅欣喜道:“只是你應該在狠一些,既然已經讓諸神宮之靈觀測我的本體,你可以直接讓他攝取我的氣息,而後對我施加詛咒。要知道,在函夏大地之上,能夠在位格上壓過眼前這位殿下的,除去六官之外,少之又少,我雖然身上有一些函夏大地的祝福,但面對他的詛咒,也不一定能夠應對。”
“你是函夏之人嗎?”
彌羅的話語讓道天機愣了一下,但還是回答:“自然是。”
“那你危害函夏了嗎?”
“永遠不會!”道天機說完,看向彌羅愣了愣。
“原來如此,你的想法是這樣的嗎?這纔是你我的理念衝突?”
道天機低下頭,嘆息一聲道:“果然,我們不是一路人啊!”
“我們從來不是一路人。也許,大局觀上你是正確的,未來會證明你的選擇更加合適,但我做不到,我永遠也無法將太虛幻境內的生靈視作是一個個數字,一個個資源。在我看來,既然有靈有智,便不能單純的視作是死物,值得基本的尊重。”
彌羅看向道天機,冷聲道:“你還記得自己覆滅了多少太虛幻境,內裡又有多少生靈嗎?”
“這些東西……”
道天機剛要開口,突然驚訝的看向彌羅,只聽對方道:“我記得,你先前拉扯上來的第一個太虛幻境,在毀滅的時候,總共有十七億生靈,其中屬於人族的生靈大約有九千萬左右,剩下十六億多爲其他生靈,其中大多非各類飛禽走獸,也有部分花草樹木,它們或許沒有太高的智慧,但有着對應的靈性,記着自己的過去的部分經歷。而太虛幻境世界意志最後給我的囑託,我大約能夠看到過去那方天地過去兩千六百年的歷史,這些歷史同人族的發展相差不及,代表着那方天地以人族爲主。”
話語之間,彌羅的身後逐漸浮現出一方大陸,那個大陸的面積不算非常大,只有揚州一府之地左右,諸多環境和居住其中的生靈受限於彌羅的能力都有顯而易見的縮小,但上方居住的生靈卻個個活靈活現,就好像還活着一樣。
他們相互交流,相互嬉戲,有着自己的人生,有着自己的喜怒哀樂,而諸多鳥獸蟲魚也在爲生存而奔波,它們或許會在途中因爲意外而死去,但族羣必將延續,文明也會得以傳承。就像千百萬年前種種生靈的更替一樣,又好像那方從天外掙扎着來到函夏之外,向帝君求救的世界一樣。
隨着大陸虛影的出現,整個揚州地脈,不,應該說是依附在地脈之下的冥土開始震動。
函夏的冥土形成,彌羅本就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冥冥之中有着一股對應的氣數加持。
如今,彌羅又捨棄奈何橋的主權,融入揚州地脈之中,加快太虛幻境的融入,同時帶走了諸多對於地脈而言更接近於是負擔的記憶,讓揚州的冥土更加青睞彌羅。
此刻大陸虛影的出現,更是讓化作冥土的太虛幻境殘骸生出感應。
整個揚州冥土開始向着彌羅傾斜,妙有境內的【閻羅大王】的力量開始向着函夏揚州地脈蔓延過去。
阿宮瞪大了眼睛,小小的嘴巴張的老大:“揚州承認了祂!”
說這話的時候,阿宮盯着【閻羅大王】,並且他感受到自己本體諸神宮內,似乎多出了一個對應的神位,從三品神位揚州冥土之主——閻王。
這個名字如今尚未徹底凝聚,但初步成型,本就代表着揚州冥土選擇了彌羅。
同樣察覺到不對的道天機看向彌羅身後的大陸。
“這就是你的道?”
道天機用肯定的語氣訴說着自己的疑問,眼中不由浮現出一絲絲的嚮往,但很快他又是斬斷了自己的這點念頭,低聲道:“你的想法雖然不錯,但沒有武力的庇護,這樣的記憶只能是痛苦的源泉!”
“你!”阿宮看着道天機的目光,帶着顯而易見的憤怒,彌羅擡手攔下阿宮接下去要說的話。
【閻羅大王】和揚州地脈對接之後,他已經感受到地脈內部繼續上涌的太虛幻境正在減少,虛空之中的天光鏈也是失去了主人的氣息,被人爲放棄,顯然道天機的本體已經開始撤離。
他目光轉動,四處看了看,哪怕有寶鏡加持,也難以觀測到道天機的方向。
而他眼前的道天機,輕笑道:“再找本尊嗎?你是否忘記了本尊的外號,以及在十二義當中的排名代號?我是子鼠,盜天機!”
彌羅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的時候,冷聲道:“你我之間的理念衝突顯而易見,我無法更改你的選擇,你也無需再來干擾我的選擇,畢竟我們只是函夏內部的生靈,而非真正決定函夏未來之人。今日我就留下你這具化身,且給你一個教訓,下次你若是再來,我便要了你的命,不要以爲自己跑得快就沒有問題,你是子鼠,我還是閻王!”
伴隨着彌羅話語落下,【閻羅大王】的力量徹底和揚州地脈相合,執掌揚州初步成型的冥土,而後對應的能力【掌生握死】和【賞善罰惡】匯聚在一起化作了一卷特殊的寶卷,其上書寫着生死二字。
揚州冥土的力量加持其上,死亡、報應、復仇等等力量具現,隨着【閻羅大王】取出硃筆在上面一勾,冥冥之中一股力量落下,直指道天機的元神本身。
道天機瞪大雙眼,伸手法相暴漲,千眼暗淡,百手腐朽,內裡混沌再無也發隱藏,顯露出本來的模樣,一片渾渾沌沌的氣息之中,又有兩道玄氣流轉,一南一北,似冷似熱,似陰似陽,流轉與混沌之上,開闢出一個口子。
“原來如此,你的法相如今應該稱之爲倏忽混沌相纔對啊!”
彌羅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倏忽混沌一說源自於太虛幻境內一位名爲莊子的大能,留下典籍內的最後一篇《應帝王》的一小節。
南海之帝爲倏,北海之帝爲忽,中央之帝爲混沌。倏與忽時相與遇於渾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倏與忽謀報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竅以正視聽食,此獨無有,嘗試鑿之。”日鑿一竅,七日而混沌死。
這段話和文章的題目《應帝王》結合在一起,就顯得非常有意思。
誰是帝王?
在太虛幻境以及函夏內部的研究認爲,生命本來面目即是帝王,也就是混沌,當然也可以理解爲“寂兮廖兮,獨立不改,周行不殆”的“道”。
而世間衆生總是執着於身體是我。而一旦陷入這種思維,便只能透過五官七竅去區分自身和外界的不同,極力想看清楚、聽清楚、聞清楚、嘗清楚自己,久而久之反而弄得自己不自在,逐漸忘記了自己是誰,越發迷失自我。
因此,七竅一開,混沌便亡,因爲混沌就如真我,是無分別的清靜心。
法相從原本千眼百手,轉化爲倏忽混沌的道天機,到底是真的看清楚了自己,還是自認爲看清楚了自己?如果是前者,他爲何要不斷鑿開七竅,投射未來?如果是後者,那麼現在作爲法相核心的又是誰?
彌羅望着道天機,手中硃筆輕輕劃過,將其名字徹底抹去。
瞬間,還處在揚州境內的所有道天機全部被奪取生機。
ps:這裡簡單說明兩點,第一彌羅的立場從頭到尾是函夏,他選擇記憶太虛幻境,一部分是出身原因,一部分是過去經歷,最後是自身道路的選擇。第二太虛幻境的本質是一個個依附地脈的靈境,生靈也早就死了,現存的只是部分沒有被污染的殘魂加上大多數的記憶而已,他們的本體和世界本身或是已經破滅,或是在帝君的背上,或是等待進一步淨化和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