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灣此時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在一顆接一顆的煙花照耀下,整個戰場都一覽無遺,失去指揮的火船分成了兩隊,各自引燃了大火拼命的在後面追趕東興港的戰船,但火船的速度太慢,根本就追不上,驚慌失措的戰船同樣是分成了兩隊,背道而馳,分逃東西。
東興港的戰船則在從容不迫的抵近炮擊着一艘艘聯軍戰船,二百步的距離對東興港戰船來說是抵近,但對聯軍戰船來說,卻是遙不可及,習慣於跳幫作戰的倭船根本沒有遠程的武器,裝備的丸木弓、竹弓、標槍,別說二百步,就是五十步都難以達到,而水軍作戰的利器焙烙火矢,倒是可以通過彈弓一樣的裝置遠攻,不過,最多也就只能夠達到百步開外。
大型安宅船上棚,村上義忠神情慘淡的看着一艘艘戰船被明人的火炮轟擊的四分五裂,不論是安宅船還是關船,往往幾炮就被打的稀爛,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面上的戰鬥,看着這情形,他心頭一陣陣滴血,多年的積累,好不容易纔積攢下的一點家當,一晚上就葬送的乾乾淨淨,更讓他心痛的是帶來的二千多手下,這都是村上水軍的精銳。
稍稍遲疑,他才轉身看向安宅定方,毅然說道:“投降!”
投降!安宅定方和周圍一衆家臣家將都是大爲錯愕!村上義忠居然要投降?一時間衆人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呆愣愣的望着他。
村上義忠慘然笑道:“你們沒看到,這焰火一直跟隨着咱們,明人船快,逃不掉的,就算逃掉了又能如何?手下人馬損失一盡。回去也被其他大名一口吞掉。”
聽的這話,安宅定方也是臉色慘白,這話說的不錯,人馬損失一盡,根本沒法在這亂世立足!投降,投降還可能有一線機會。明國是禮儀之邦,也不可能在日本爭霸,他們要的是黃金白銀,投降,說不定還能有一條生路!
他雖然年輕,卻是決伐果斷,當即便點頭,道:“投降!”
“停船!吹螺號!掛燈投降!”村上義忠毫不遲疑的大聲吼道,他清楚。多遲疑一刻,都會有不少手下死在明人的火炮之下。
蒼涼的號角聲隨即便響了起來,做爲旗艦的大號安宅船緩緩的停了下來,一串燈籠也隨即高高掛起,跟隨着旗艦的戰船也都跟着緩緩的停了下來,看到這一情況,李健詫異的道:“少爺,倭人這是什麼意思?投降了?”
“應該是。”胡萬里不確定的道。
“那還打不打?”李健輕聲問道。
胡萬里含笑看了他一眼。道:“打的不過癮?”
“開戰到現在,都才一盞茶時間。”李健笑道:“確實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殺光了倒是省事。”胡萬里沉吟着道:“不過。目前這情形,殺光他們對咱們有害無益,咱們畢竟不是海賊。”
李健有些擔憂的道:“這麼多俘虜,又是晚上,怕是不易管理。”
“別怕辛苦,這些俘虜都是銀子。這一戰咱們消耗的彈藥不少,總的有人出錢。”胡萬里微微笑道:“也沒什麼不好管理的,將火船都燒了,戰船集中趕到北部海灣,不準下船。”微微一頓。他便接着道:“傳令,停止炮擊,趕到他們附近監視,看看情況再說。”
火炮的轟鳴聲漸漸的停歇下來,不過,煙花卻仍然在海灣上空綻放,剩餘的一艘艘火船在命令下相繼點燃,而戰船則被趕羊一樣趕到海灣中間,隨後緩緩前往北部海灣。
次日一早,胡萬里早早起身下了戰船,來到沙灘上,見他過來,李健連忙迎了上來,敬禮道:“少爺,村上水軍的家督村上義忠、淡路水軍的安宅家督安宅定方以及兩家的家臣、家將都已經過指證證實,一共是八人,參與此戰的大名一共有九家,具體的俘虜人數和戰船還在統計之中。”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才道:“問問他們,能夠拿出多少白銀來贖身,咱們可沒工夫在這裡耗着,昨日一戰,一天之內就會傳遍京都五畿和周邊大名,細川睛元怕是沒膽子再來堺港。”
聽的這話,李健一笑,道:“少爺,屬下竊以爲還是等戰俘和戰船清點出來,再問不遲。”
“行,不在乎這半日。”胡萬里頜首道:“昨日一戰,消耗白銀少說也的上千兩,怎麼着也要從他們身上榨個三四十萬兩,否則就太虧了,付不出銀子,就將這些俘虜拉回東興港去做苦力,咱們現在欠缺苦力。”
三四十萬兩!李健不由暗笑,這夥子聯軍怕是有的哭了,他當即便敬禮道:“是,屬下盡力去壓榨。”
打發走李健,胡萬里便沿着沙灘散步,細川睛元做賊心虛,估計是不會來了,不過,許明軍得想法子接回來,這事的着落到堺港身上,諒細川家也不敢扣留他的人手,只不知京都的大臣,還有那個正牌子的將軍——足利義睛會不會來?
正想着,唐金寶便自後追上前來,道:“少爺,堺港的商人來了。”
“好。”胡萬里隨即吩咐道:“接他們上岸來,騰出一個帳篷來接待他們。”說着,他便往回走。
不一時,島津叉三郎、東歸次郎、湯川二郎便乘着小船趕了過來,一見面,島津叉三郎便鞠躬道:“恭喜閣下水戰大捷。”
“一羣烏合之衆,何足道哉?”胡萬里含笑說道,隨即一伸手,道:“諸位請坐。”俟三人落座,他便問道:“京都細川家,可有消息?”
“暫無消息傳來。”島津叉三郎微微躬身道:“堺港眼睛派快馬前去催問。”
“細川睛元怕是不會來了。”胡萬里掃了三人一眼,才道:“寧波爭貢”之役,罪魁禍首——細川家派出的貢使可還在?”
堺港一衆商人對當年的“寧波爭貢”之役可謂是耿耿於心,箇中的詳情也是知之甚清,而且這事,真要細細追究的話。堺港的商人也脫不了干係,聽的這話,島津叉三郎忙躬身道:“閣下,細川家派出的貢使鸞岡端佐、宋素卿皆已在明國伏法,逃回日本的,唯有大內氏的家臣宗設謙道。”
微微沉吟。胡萬里才道:“貢使既已伏法,細川家這些年也是風雲變幻,是否去人已無意義,不過,我派去京都的人必須安全接回來。”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願意去大明京師朝覲的京都的大臣最好也能接來,有你們天皇認錯的詔書更好。
你們天皇雖然已是傀儡,但大義名分仍在,他對就“寧波爭貢”之役道歉。將極大的促成對日朝貢貿易重新開啓。”
島津叉三郎往來京都頻繁,對於京都的情況瞭如指掌,日本皇室的財政都是由幕府提供的,一年也就六百餘貫,根本就難以養活皇室成員和宮廷官員,這些年幕府自身都難保,哪裡還有錢供給皇室。
皇室爲了生存,可沒少幹賣官的事情。而且還買天皇的親筆字,這在京都不是什麼秘密。可謂是人盡皆知,這些年空筒子官也難賣了,而幕府也是名存實亡,花錢絕對可以買到後奈良天皇的道歉詔書,更何況“寧波爭貢”之役本就是日本的錯,道個歉也沒什麼。
想到這裡。島津叉三郎微微一躬,道:“閣下,既是如此,在下願意再親跑一趟京都,爭取後奈良天皇下詔遣使前往大明京師。”
見他如此識趣。胡萬里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那就有勞了,不過,咱們在日本不便久留。”
“閣下放心,五日,五日時間就足夠了。”島津叉三郎躬身道:“另外,閣下也無須親去大內氏的山口城,如今村上水軍已經投降,只須休書一封,大內家完全可以從瀨戶內海趕來。”
胡萬里微微點了點頭,道:“這法子好,兩不耽擱。”
“如此,在下先行告辭。”島津叉三郎說着便是行禮起身,東歸次郎、湯川二郎也跟着起身告辭。
出的帳篷,湯川二郎望了停泊在海灣中密密麻麻的戰船一眼,輕聲道:“繳獲這麼多戰船,不知道他們肯不肯賣。”
“還有俘虜。”東歸次郎接着道:“堺港若要組建水軍,立時就能形成規模。”
“復開朝貢海貿纔是頭等大事。”島津叉三郎一邊快步而行一邊說道:“如今淡路水軍只是投降,建立水軍之事,還是先看看明人如何處理這些俘虜戰船再說,真要發賣,絕對要通過堺港。”
不到一個時辰,當胡萬里悠閒的散步回來,李健就匆匆迎了上來,含笑道:“少爺,所有的戰俘和繳獲的戰船就統計了出來,戰俘總計七千五百餘人,戰船二百四十三艘。”
“這麼多?”胡萬里含笑道:“這些俘虜能不能賣十兩一個?”
“怕是有些難。”李健輕笑着指了指靜靜的坐在沙灘上的大片俘虜,道:“少爺,您看那些個俘虜,沒多少精壯的,也不象是久經訓練的。”
“一個成年奴隸,最少也要十兩白銀。”胡萬里含笑道:“可不能低於這個價格,誰家的俘虜最多?”
聽的這話,李健不由一笑,這倒是,大明的奴隸價格可不低,他當即便回道:“回少爺,安宅、村上兩家俘虜和戰船最多,佔了一半還有多。”
“將他們兩家的家督以及家臣家將都帶來。”胡萬里含笑道:“這兩家水軍都是打劫起家的,不知道家底厚實不?另外,派人去將足利義維叫來,跟他了解下這些個大名的底細。”
不多時,村上義忠、安宅定方一行人便被帶到胡萬里跟前,胡萬里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掃了衆人一眼,才道:“村上氏、安宅氏分開站好,家督站在最前面。”
村上義忠沒料到明人首領居然是一個儒雅的書生,當即上前深鞠一躬,道:“在下村上義忠,村上氏家主,謝閣下手下留情。”
聽的翻譯,胡萬里卻沒理他。而是看向李健,隨意的問道:“村上家是多少俘虜,多少戰船?”
“回少爺。”李健忙回道:“村上家應該有俘虜一千六百二十六人,戰船六十五艘。”
“說吧。”胡萬里這纔看向村上義忠,道:“拿多少白銀來贖。”
聽的翻譯,村上義忠、安宅定方兩人都是一喜。對方果然是隻要銀子,微微沉吟,村上義忠才謹慎的道:“閣下,村上家沒有存銀,最多也就能夠拿出五萬兩白銀。”
五萬?按大明的算法就是二萬五千兩?胡萬里斜了他一眼,道:“你們村上水軍的帆別錢是十抽一吧?收了這麼多年的帆別錢,而且沒本錢的買賣也沒少做,就這麼點家當?五萬?你當東興港找你打秋風呢?”
說着,他一指村上義忠道:“拉下去砍了!”
一聽這話。兩名護衛隊兵丁馬上衝下去,架起村上義忠就走,這架勢,做慣了海盜的村上隆重是太熟悉了,不用聽翻譯他也知道拖下去是什麼下場,當即喊道:“家主,沒銀子可以着大內氏借!”
村上義忠也嚇了一跳,不等翻譯完。他便掙扎着道:“閣下,價錢好商量。”
胡萬里一擺手。指着村上隆重,道:“他剛纔說什麼?”
聽完翻譯,他才狐疑的問道:“村上家跟大內氏很熟?”
“有一定的交情,可以借幾萬兩白銀。”村上義忠驚魂未定的說道,心裡卻活絡起來,明人會不會跟大內氏有交情?大內氏這幾年可沒少跟明人往來。
“幾萬兩。可不夠。”胡萬里微微搖着頭,道:“一千六百二十六個俘虜,六十五艘戰船,少說也要三十萬兩。”
三十萬兩白銀!村上義忠直接就呆了!回過神來,他連忙道:“閣下。就算在下願意,也要大內家肯借纔是,三十萬兩,大內家無論如何也不會借的。”
“三十萬兩很多?”胡萬里一擺手道:“給他們一艘快船,三十個俘虜,四日之內,不如數交納贖金,就全部撕票!帶下去,另安排地方關閉,先餓兩天。”
一聽這話,村上義忠連忙喊道道:“閣下,我要見堺港的商人。”
“見誰?”
“小島家的家主。”
“好,我會叫人去接他過來見你。”胡萬里說着一揮手,令他們退下,這纔看向安宅定方,道:“安宅家是淡路豪族。”
話沒說完,安宅定方已是哭喪着臉道:“閣下,安宅家真心拿不出那麼多銀子來。”
“拿不出可以借,別跟我說,你們安宅家跟堺港沒有關係。”胡萬里含笑道:安宅家的俘虜和戰船應該比村上還多一點吧,念在你年輕,當家不易的份上,就一樣吧,三十萬兩白銀!同樣是四天爲期!”
“閣下。”巖屋上方鞠躬道:“在下是安宅家臣,能否出去籌措這筆贖金?”
胡萬里看了他一眼,道:“這事你們自己去商議。”
待的一衆人都被帶下之後,李健才含笑道:“少爺,十五萬兩白銀,這在大明也算是豪富,他們兩家能籌措得出這筆銀子嗎?”
胡萬里微微笑了笑,才道:“倭國本就盛產金銀,這兩家皆是豪族,頗有積累,也有一定的人脈,問題應該不大,就算不足,也能籌措得到,倭國如今是亂世,有兵在手,還怕沒銀子?真要籌措不到,再視情況而定。”
微微沉吟,李健才道:“另外七家大名,該如何處置?”
“那幾家未必願意出銀子來贖人贖船。”胡萬里略微沉吟才道:“不能叫的太高,根據俘虜和戰船的多少,一家六到十萬兩吧。”
“倭國的兩?”李健輕聲道。
胡萬里頜首道:“倭國的兩,他們也未必肯出這筆銀子,告訴他們,敢不出贖金的,我們親自上門去取,各家都給一艘快船,放他們回去通知,同樣是四天爲期,那些俘虜,都餓兩天,免的他們有力氣生事。”
一晃便是四日,沙灘臨時帳篷內,胡萬里百無聊賴的在帳中看書喝茶,李健緩步走到門外,輕叫了聲“報告。”
“進來。”胡萬里頭也不擡的應道。
李健掀開門簾進來,見他兀自低頭看書,便道:“少爺,已經午時了,仍然不見有人來交納贖金,他們該不會是串通一氣了吧?”
“這才午時,急什麼?”胡萬里擡頭看了他一眼,斯條慢理的道:“你是擔心這麼多俘虜帶不走?”
李健點頭道:“是,七千多人,確實帶不走,就算殺俘,也得費一番手腳。”
“費什麼手腳?”胡萬里淡然說道:“用船拉到海灣中間,幾輪齊射就轟完了。”說着,他緩緩的呷了口茶,才接着道:“不用擔心,村上、安宅兩家不管籌集到多少銀兩,都會前來給一個交代的,兩家的家督和那麼多兵力在這裡,他們兩家的手下不敢亂來,也不敢不盡力。”
話剛落音,唐金寶的聲音在外響起,“少爺,堺港過來一支船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