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不過卻稱得上是賓主盡歡,唯有吳亦有覺的有些鬱悶,他也不笨,自然意識到洪長盛所說的定額可能是胡扯,不過,在宴席上他卻不敢再開口相問,散席之後,他便跟着胡萬里回到租住的院子。
在會客廳落座之後,他便有些擔憂的說道:“長青兄乃是龍溪知縣,公然提出經營海貿,會否授人以柄,再則,日後規模擴大,會否受月港所制?”
這小子現在倒是會想問題了,胡萬里看了他一眼,斯條慢理的呷了口茶,授人以柄,他倒不擔心,受月港所制,那更是笑話,吳亦有有此想法,月港的三個巨頭怕是也會有同樣的想法,以月港的實力,要操縱一支船隊可謂是易如反掌。
不過,他們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等到他的船隊成形,那就不是月港操縱他,而是他以何種方式去操縱月港,去操縱整個大明龐大的海商的問題了。
放下茶盅,他才緩聲說道:“我這個龍溪知縣參與海貿,等若是與月港有了共同的利益,對月港而言,實是求之不得,不存在授人以柄之說,相反,月港將會大力支持我組建船隊,這是其一。”
說着,他微微一笑,道:“其二,有着這層關係,月港必然會大力支持我施政,至少不會處處掣肘,如此,我這縣令當的也不至於太頭痛,其三,至少眼下無須擔心月港會將我乘海船赴任的消息宣揚出去。至於受制於月港,那不是眼下該考慮的事情。”
聽的這話,吳亦有不由暗自歎服,原以爲他是隨口說的,不想這背後竟有如此多好處,微微沉吟,他才試探着道:“洪長盛所說的定額之事,會否是虛言誆騙?”
“關心則亂。”胡萬里微微一笑,道:“所謂定額之說應是爲了試探我的底細,不過,也並非沒有可能,此事不急,等謝和他們登門拜訪,我再詳問。”
“謝和、嚴力會登門拜訪?”吳亦有微覺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他們會不會有所顧忌?”
顧忌?胡萬里不由微微一怔,確實,三人應該都是漳州、泉州的望族,按理應該是頗有顧忌的,爲何洪長福在得知他身份後便現身見他?因爲他乘海船赴任的把柄?還是那是洪長福不是正主?
下尾街市,洪宅,前院書房。
洪長福進屋落座,灌了一缸冷茶,便沉聲道:“三弟確定此人是新任的龍溪知縣?”
“確是無疑。”洪長盛點了點頭,道:“此人氣度沉穩,言語謹慎,卻能坦然坐於首席,左右酒宴談話,若只是顧大人世侄,絕不會如此放肆。”說着,他便將前面的試探說了一遍。
“既是如此,咱們是否可以要挾他與咱們聯手?”洪長福壓低聲音問道。
洪長盛微微搖了搖頭,道:“此人處事謹慎,但膽子不小,不要銀子卻要船跑海貿,可見野心甚大,有野心又謹慎,不是個好盟友。”
“野心大?”洪長福不屑的道:“他一個外地佬,能有多大的野心,難道還想吞了月港不成?三年任滿,他就的得滾蛋,怕他做什?”
“他還謹慎,話語中已經透露出不想改變月港的現狀。”洪長盛毫不猶豫的說道。
“謹慎?有銀子他還會謹慎?”洪長福不以爲然的道:“千里做官只爲財,給他二成利潤,不怕他不心動,再說,不還可以要挾他嗎?”
“如何要挾?”洪長盛一口就頂了回去,“公開他是新任的龍溪知縣的身份?還是直接綁架?今日一早,他就派了三人離開月港,從年齡和裝扮來看,應該是他的師爺和親隨,大哥,此事可魯莽不得,月港若因此受牽連,洪家滅族的可能都有。”
他的師爺一早就走了?洪長福雙眼一翻,卻是半晌沒有吭聲,見這情形,洪長盛放緩了語氣,道:“大哥,此事不能操之過急,月港如今的局面並不穩定,再等一段時間,等上下都打點好了,再發力不遲。”
“等?等到什麼時候?”洪長福嘟噥着道:“如今對外的打點都由謝家那小子一手把持,再等幾年,咱們提着豬頭也找不到廟門。”
“朝中官員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洪長盛悠悠的說道。
聽的這話,洪長福不由一喜,道:“難怪三弟不着急。”微微一頓,他才接着問道:“這個新任的知縣,三弟打算如何利用?”
沉吟半晌,洪長盛才沉聲道:“真心實意的幫他。”
“他既不是好幫手,爲何要幫他?”洪長福不解的道。
洪長盛微微一笑,道:“謝家、嚴家肯定是要派人拜訪他的,他只要透露出對海貿有興趣,兩家必然會扶持他,送他兩三艘船就能將他死死的與月港綁在一起,這生意誰不願意做?銀子送出去,就等若是潑出去的水,這船送出去,卻隨時都在咱們的掌控之中,這個賬,誰都會算,既然謝家、嚴家要扶持他,咱們若是不真心實意的幫他,日後又如何能夠拉攏他?”
洪長福眉頭一皺,道:“怎的又要拉攏他?”
“大哥,人是會變的,特別是有野心的年輕人。”洪長盛耐着性子侃侃說道:“野心是隨着財力的增長而增長的,當他有了十萬八萬的身家,他可能對月港就會動心了。”
洪長福聽的一笑,道:“十萬,八萬,他三年任滿怕是也賺不到五萬,三弟是否想的太遠了?”
“這倒未必,這位新任知縣怕是個撈錢的好手。”洪長盛微微笑道:“再則,臨走撈一把,也是地方官員的通病。”
臨走撈一把?洪長福心裡登時就活絡起來,兩年或者是三年正是動手的好機會,見他吭聲,洪長盛接着道:“要不大哥先觀察一陣?不過那可能失了先機,另則,大哥還須儘早將這消息通知謝嚴兩家。”
次日上午,胡萬里就收到了洪長福送來的禮盒,番鏡兩柄,漳州府‘泰源盛銀號’銀票一千兩,胡萬里拿起銀票看了看,暗忖果然是海商,出手可比德州官員大方多了,僅是見面禮就送了一千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