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珈看着張欣，加重了呼吸，極力控制自己的怒氣。過了很久，他才說：“學姐，我一直很敬佩你。”
張欣看着倪珈，知道他心裡很不自在，放緩了語氣：“我知道，我也一向欣賞你。倪珈，我一向直來直去，不會說一些漂亮的話，可我和你爸媽認識那麼多年，有些事情我不能眼睜睜看着……我真的不想看着你陷入深淵。”
“安寧不是深淵。”倪珈平靜地說。
倪珈淡然的神色，惹怒了一心爲他着想的張欣。張欣乾脆不去理會他，看着顧安寧：“你是那個秦北宸的女朋友？”
“是。”顧安寧點頭。
“你和倪珈是什麼關係？”
“朋友關係。”
張欣冷笑：“什麼朋友，我看你是想讓倪珈成爲你的裙下之臣吧。”
張欣這話說得惡毒，倪珈瞬間變了臉色，而顧安寧還是笑容滿面——比這惡毒千倍、萬倍的話她都聽過，又怎麼會介意這句。她輕輕撩了一下頭髮，笑着說：“張女士，你是行業內的翹楚，我一直很尊敬你，沒想到你這些話——和市井小民簡直沒任何區別。”
張欣盯着她：“倪珈的父母已經爲他鋪好了路，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現會給他帶來多大的傷害？到時候你能逃到國外，倪珈怎麼辦？你真的爲他考慮，就不該招惹他。沒有你，他會有更好的未來。”
顧安寧何嘗不知道這個，爲自己居然主動找了倪珈懊悔不已。可是，倪珈抓住了她的手：“我願意。”
“倪珈，你說什麼！”張欣變了臉色。
“學姐，我尊重你，沒想到你會這樣看安寧，也會這樣干涉我人生的決定。我想，我們沒有什麼再談下去的必要了。安寧，我們走。”
“你這小子……”
倪珈抓住顧安寧的手臂，根本不去看張欣難看的臉色，把她拉上了車。車子一路疾馳，一直到了一個建築面前才停了下來。顧安寧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屏住了呼吸：“這是……”
“你倒是還記得。”倪珈淡淡得說。
因爲今天是週末，學校裡空無一人，倪珈和門衛說了幾句，就拉着顧安寧的手往裡走。倪珈的掌心寬厚而灼熱，顧安寧幾次想抽出來，但就是抽不動，最後也只好隨便倪珈。倪珈帶着她到了以前的教室門口，顧安寧閉上眼睛，只覺得過去的記憶就好像潮水般涌來。
那時候，她多麼年輕啊。她每天都帶着笑容，她覺得每天都充滿了新奇和希望，她覺得有顧子朝這樣的哥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情……她知道，有很多男生喜歡她，可是她從來不稀罕——因爲和那個人相比，那些小男生就好像蘋果一樣，青澀地可怕。
呵，現在看來，當初的她簡直幼稚到……令人心酸。那些小男生再青澀，也是青蘋果，顧子朝卻是外表華美，內心卻滿是毒素的紅蘋果。她親口啃了那個紅蘋果，她睡進了水晶棺……可是，到底沒有王子把她吻醒。
因爲，白雪公主早就在絕望裡變成了巫婆。
“倪珈，我早就變了。我是巫婆，惡毒的巫婆。你真的沒必要企圖要拯救我，因爲這樣的生活我甘之如飴。”顧安寧長嘆。
“你不是這樣的人，所以你很痛苦，是嗎？”倪珈握着她的手。
“有時候，要走什麼樣的路，真的不是我選的……”
“就好像顧子朝……當初強迫你？”
顧安寧瞪大眼睛看着倪珈，不知道她的秘密被他知道了多少。她覺得自己就好像光着身子站在雪地裡一樣，瑟瑟發抖，而倪珈抱住了她：“寧寧，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個……可我知道，這會是你永遠的傷，你邁不過這個門檻，你就永遠不會接受我。寧寧，我不在意，我真的不在意。我只是心疼你。”
“倪珈，夠了！你滾！”
顧安寧聲嘶力竭地大喊，不住去推倪珈，然後猛地往前跑。她的高跟鞋在奔跑中斷了，她重重摔倒在了操場的跑道上，而倪珈在她落地前把她用力往上拽。於是，她戲劇性地摔在了倪珈的身上，倪珈一聲悶哼，開起了玩笑：“安寧，你比以前重了。”
……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你不要緊吧？”顧安寧惱火得問。
“沒事。”
倪珈勉強自己站起身，沒有告訴顧安寧，他的胸骨有些悶悶的疼痛。他只知道，顧安寧難得主動拉住了他的手，他當然不能再放開。他看着顧安寧的眼睛：“我記得，我在這裡對你對你說過，我喜歡你。”
顧安寧閉上了眼睛：“我也記得。”可是，那又怎樣？
“我的答案還是沒有變。你的答案，又是什麼？”
看着倪珈清俊依然的面容，顧安寧的鼻子酸到不行。她輕聲說：“我做過顧子朝的情人。”
“我知道。”
“我……懷孕過。”
倪珈呼吸一窒，然後說：“不介意。”
“我爲了報復顧子朝，故意把秦北宸拖下水。我卑鄙地想讓他們兩個人鬥，我漁翁得利。爲了報復，我什麼事情都做得出……我真的不是當初那個乾淨的自己了……”
顧安甯越說越難過，極力控制自己不要哭泣，但倪珈只是緊緊摟着她。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以爲只要有一點鬆懈，顧安寧就會和小鳥一樣飛向天空，讓他再也觸碰不到。他親吻顧安寧的額頭：“寧寧，一切都過去了，你是安全的了。你不孤單，你有我。”
“可我真的會拖累你……”
“你知道，你不在的日子裡我是怎麼度過的嗎？我是那麼懊悔，沒有早知道你受過什麼苦，也是那麼後悔沒有勇氣對抗顧子朝，把你救出來——說不定我努力的話是做得到的！這麼多年，我眼睜睜看着他在S市繼續風生水起，可我必須蟄伏，我要屬於自己的力量！安寧，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正義的，顧子朝不可能隻手遮天。相信我，你不是我的累贅，你是我最……愛的女人啊。”
看着倪珈清澈的笑容，顧安寧終於再也忍不住，撲在了倪珈的懷裡。她哭得痛快，那麼多年的壓抑在這場淚水中盡情綻放。
就讓我自私一回吧。顧安寧想。
我是那麼貪戀……倪珈的溫暖啊。
伸出手，顧安寧含淚觸碰着倪珈出色的面容，而倪珈渾身一顫。他用力抱着顧安寧，只聽見顧安寧輕聲說：“倪珈，我希望你不要後悔。”
“我絕對不會後悔。”倪珈說。
————
顧安寧不知道和倪珈在學校呆了多久，直到夜色降臨，倪珈才送她回到李睿爲她買的家裡去。站在樓下，顧安寧有些遲疑要不要請倪珈上去坐坐——這樣好像進展有些太快。倪珈非常善解人意，主動提出他明天再來看她，而顧安寧笑着點頭。上樓前，倪珈突然叫住了顧安寧。顧安寧回頭，而倪珈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就好像18歲的少年一樣紅了臉。
“晚上好好休息。”
他說着，簡直是落荒而逃，而顧安寧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默默笑了起來。她坐電梯到了公寓裡，打開房間的時候愣住了。
因爲，坐在她沙發上的那個男人，分明是顧子朝。
“寧寧，你回來了。”顧子朝繼續看着手中的報紙，就好像她剛當學回來一樣。
顧安寧覺得呼吸都停滯了。
她第一反應是顧子朝到底怎麼會知道她的藏身之所，然後爲剛纔在樓下和倪珈的那個吻而緊張了起來——天知道他會不會把污水潑到倪珈身上！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不斷告訴自己，顧子朝並不能把現在的自己怎麼樣，深呼吸數次後終於放鬆。在她開口前，顧子朝說：“平靜好了？”
顧安寧心中暗恨，但還是語調平和地說：“顧先生，你這樣不請自來，似乎不太好吧。還有，這是我的房子，請問你是怎麼進來的？”
“這樓盤是我的。”
顧子朝平靜的語氣，真讓顧安寧想抓起桌上的果盤往他身上砸。她不住看着四周到底有沒有可以順手的“兇器”，暗想這李睿太沒眼力見兒了，居然沒在房間裡放把刀——他就不擔心她遇到覬覦她美色的色狼嗎！眼下就有好大的一隻！
“就算這樓盤是你的，它已經賣給李睿了，李睿把它給了我，你就是擅闖民宅。”
“哦，原來已經被賣掉了啊。我還不知道，想來看一下，真是抱歉。”
顧子朝的語氣中沒有任何抱歉的成分，顧安寧已經懶得搭理他。她想撥打電話報警，但真沒想好到底要怎麼說。
說顧子朝擅闖民宅？這樣的罪名也太輕了；說他跟蹤她想對她不利？沒有任何證據；說他想對她施暴……
顧安寧的身體不禁緊繃了起來。她下意識去拿手機，顧子朝擺手：“我真想對你怎麼樣的話，早把你打暈後帶走了。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顧安寧冷冷地說。
“比如說，你想搞定的那個設計師張欣。”顧子朝悠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