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寧一下子愣住了。
她不明白,自己應聘的明明是KTV服務員,做的是端茶送水的工作,爲什麼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求救地看着經理,這時已經有不少和她一起進來的女孩飛快脫下了衣服,露出年輕漂亮的身體來。她們還笑嘻嘻地撒嬌:“歐老闆,晚上讓我陪你嘛。”
顧安寧看着她們那樣年輕、卻過早濃妝豔抹的身影,聞着她們身上濃重的香水味,只覺得頭暈目眩起來。她的失神只是短短一瞬間,但足夠讓歐老闆注意到唯一沒有脫衣服的女孩,對她起了興趣。他招手:“你過來。”
顧安寧拼命告訴自己,那個男人叫得不是她,但經理已經笑盈盈地把她推到了歐老闆的面前。穿着過高高跟鞋的顧安寧一下子沒有站住,險些摔倒,狼狽的樣子逗得歐老闆和他的朋友們哈哈大笑。他說:“你是新來的?叫什麼名字?”
顧安寧想起經理讓她起個藝名的事情。她緊咬嘴脣,然後輕聲說:“我叫美狄亞。”
“什麼奇怪的名字啊,我就叫你小美吧。今天晚上你陪我,這些都是你的。”
歐老闆說着,對顧安寧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顧安寧看着那筆錢,想起自己還沒有着落的學費,很想極力讓自己屈服,但怎麼也邁不開步子。歐老闆終於等得不耐煩了,站起身來,肥膩的手一把就摟住了顧安寧的肩膀,把她的頭緊緊貼在自己懷裡,湊上去聞她脖子裡的氣味,皺眉說:“你出來做事都不化妝的嗎?還是說你們經理連這點錢都不給你?”
經理忙賠笑說:“歐老闆說笑了。她還是新人,您多擔待。”
“沒關係,我最喜歡調.教新人了。只要你乖乖的,有的是你好處。”
歐老闆重重捏了一把顧安寧的臉頰,疼得她幾乎驚叫出聲。她發現,就算她再想要錢,也實在無法委屈自己和令人厭惡的男人在一起。她推開歐老闆站了起來,賠笑說:“歐老闆,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下。”
“小王,你這是怎麼回事,你底下的丫頭就對客人這個態度?你們還想不想開下去了?我告訴你,這丫頭今天晚上不陪我睡,我就讓你們都沒好果子吃!”
歐老闆說着,猛地把一個酒瓶砸在地上,清脆的響聲讓包廂瞬間安靜了。顧安寧再也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就要離開,但經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小美,你惹歐老闆生氣了,快去喝一杯,讓他原諒你。還不快去,你還想不想做了!”
看到經理拼命使眼色,顧安寧只好拿着酒杯到了歐老闆面前。她強迫自己道歉,歐老闆這次倒沒有多加計較,只是說:“你喝了這杯,我就原諒你。”
“是。”
顧安寧一狠心,打算喝完手裡的芝華士,但歐老闆卻擺手。他從桌上拿出了裝酒的瓶子,足足有顧安寧手中的杯子的10倍的量。他陰險地笑着:“喝吧。”
顧安寧看着他戴着金戒指的手,開始覺得渾身發寒。她知道,自己喝完這杯酒的話會掉半條命,所以一直遲疑地沒有動。歐老闆見她沒有動,不住擺着手裡的錢:“喝完這杯酒,這些錢都是你的。要是你喝不完的話,我讓你在這裡混不下去。”
顧安寧早就從經理畢恭畢敬的態度裡看出這個歐老闆的位高權重,知道這件事今天恐怕無法善終,更知道她得罪他的後果。她一咬牙,拿起酒瓶就咕嘟咕嘟喝了起來,全部喝完的時候只覺得噁心到了極點,忙捂着嘴巴衝向了外面的洗手間。她出門的時候,聽到了包間裡傳來的笑聲,而她現在只想好好睡一覺。
爲什麼顧子朝的錢得來卻不廢功夫,我要賺錢就那麼難?可是,就此終止了學業真的好不甘心!不,我不會認輸的,我一定可以堅持下去!
顧安寧不住給自己打氣,但越來越難受,吐得昏天黑地。就她以爲自己會死在洗手間的時候,有人遞給她一杯蜂蜜水。她擡起頭,看到一張濃妝豔抹的漂亮面容:“喂,喝吧,喝了就沒那麼難受了。”
“謝謝。”顧安寧輕聲說。
她喝了這杯蜂蜜水後,好像舒服了不少,但頭還是暈得厲害。那個女孩見她路都不會走了,好心把她扶到了休息室,幫她蓋上了被子。當顧安寧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2點了,那個女孩居然還在。她急忙起身,然後險些摔倒,女孩好笑地扶着她說:“你比我想象地要醒得早。你看起來就像個學生,怎麼會來做這個?”
顧安寧輕聲說:“我面試的時候,經理告訴我說只要端茶送水就好了,我是真的沒想到……”
女孩笑了:“你啊,真是太單純了!我們說說是服務員,但有大半是做“躺着的”,畢竟這樣來錢快。我剛來的時候和你一樣,我看啊,你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不會。”顧安寧輕聲卻堅定地說。
女孩撇撇嘴,沒有反駁她,而是拿卸妝油開始卸妝,一邊卸一邊說:“你叫小美吧?我叫玲玲,已經在這裡工作兩年了。如果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你就來問我,我會幫你的。”
她說話間,已經換上了便裝,顧安寧發現清湯掛麪的她居然非常年輕,清純又漂亮。她忍不住問:“你……你爲什麼對我那麼好?”
玲玲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說:“因爲緣分。”
顧安寧並不相信玲玲,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家。回到家裡,她發現王玲到現在還沒有回來,而安力卻一直等着她,見到她就焦急地說:“寧寧,你到底去哪裡了,怎麼纔回家?”
“我找了一份工作。”顧安寧輕描淡寫地說。
“什麼工作,怎麼要做到那麼晚?”
“是……是在便利超市打工,我上得是晚班,當然回家會比較晚。”
安力信了,心疼極了:“寧寧,你沒必要讓自己那麼辛苦,叔叔有錢,叔叔養你。”
顧安寧看着消瘦憔悴的叔叔,勉強一笑:“叔叔,你就別爲我擔心了,我自己有數。對了,嬸嬸怎麼還不回來,她一直是這樣嗎?”
安力尷尬地說:“她比較喜歡在外面玩,我都習慣了。”
顧安寧也不好多說:“叔叔,你早點休息吧,我也要睡覺了,第二天還要上學。”
她說着,就往房間走去。進房門前,她聽見安力說:“寧寧,如果你是爲了學費發愁的話,叔叔有辦法。反正那些藥吃不吃都沒什麼關係,我……”
顧安寧打斷了他的話:“不是爲了學費。叔叔,你別擔心了,好嗎?”
直到進了房間,她才任由自己躺在牀上,疲憊又眩暈地說不出一句話來。她擡頭看着天花板,卻微笑了起來。
哥,我今天靠着自己賺了1萬塊!離開你又怎麼樣,我照樣能活下去!
她想着,拿着錢,陷入了最甜美的夢鄉。
沒有人知道顧安寧的衣食住行都是靠她晚上在夜總會打工來賺,大家只是對於這個嬌小姐居然在上課的時候睡覺而不屑,而顧安寧覺得自己整個人就要在高壓之中崩潰了。每天,她都急匆匆回家做好作業,然後趕去夜總會開始另外的生活,有時候都不知道哪個纔是真正的自己。她是那麼害怕自己的第二職業被人發現,可後來發現根本沒有人會想到她曾經是這個城市的掌上明珠——是啊,她現在穿的不是華服,只是最普通的服務生制服,有誰會想到這樣的她曾經是一個嬌小姐?
後來,她慢慢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心情也從一開始的擔憂害怕變成了坦然相對。在玲玲的幫助下,她學會怎麼撒嬌脫身,學會怎麼拒絕男人,學會怎麼賺更多的錢……
她悲哀地發現,她似乎越來越適應這樣的生活。而現在,距離6萬元的學費只差5000元了。也就是說,運氣好的話她今天就能回家,從此不要再來這個地方。
顧安寧想着以後就能恢復正常生活就高興,幫客人倒酒、打掃房間的時候一直哼着歌。玲玲知道她就要結束工作回家也很高興,一邊塗口紅一邊說:“小美,你回去後一定要好好唸書,以後找個好工作,嫁個好男人。你啊,和我們不一樣。”
“玲玲姐,你的年紀也不大啊,你也可以去上學。”顧安寧急忙說。
玲玲微微一笑:“你啊,真是傻丫頭。雖然你沒有告訴我,但我看得出你是富家出來的,到這裡來也只是暫時的罷了。小美,無論生活變成了什麼樣,都不要放棄希望。”
“那玲玲姐的希望是什麼?”
“我的希望啊……”
玲玲沒有說下去,只是淡淡一笑,就在這時她被經理叫了出去。顧安寧繼續忙着拖地、打掃,突然收到送果盤到總統包房裡去的通知,也急忙整理一下服裝,端着沉重的果盤往包廂裡走。她禮貌敲門後推開大門,只覺得呼吸都凝固了。
沙發正中間,坐着她最不想看見的男人——顧子朝。
只是短短一個月不見,顧子朝還是穿着記憶中的黑色西服、戴着記憶中的頂級手錶、臉上掛着記憶中的優雅笑容,但顧安寧敏銳覺得他有些不一樣——他的笑意根本就好像一張面具,根本到不了眼睛。他就這樣融在黑暗的環境裡,雖然四處喧囂,但他好像遊離在繁華之外,帶給人壓抑而淡漠的氣息。
他比以前更令人害怕了。顧安寧默默想着。
而此時,已經沒有後退的可能了。
顧安寧是那麼慶幸她戴了遮掩容貌的黑框眼鏡,儘量不引人注意地往人羣走去,把果盤放了就想走。因爲太過緊張的關係,她居然把果盤上的一個水果掉在了一個客人的身上——那人正是顧子朝。她急忙想去撿水果,但另一隻手搶先撿了起來。
她不敢擡頭看着那隻手。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曾經擦拭過她額頭的血跡,曾經溫柔把她抱在懷中,卻也曾經惡狠狠地撕裂她的衣服,粉碎了她的所有夢想。她不知道自己被顧子朝發現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輕輕從他手裡接過了水果,只覺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不要認出我,不要認出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