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震耳欲聾的響聲中,顧安寧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煙花,感覺稍一伸手就能抓住它們似的。她這時才發現她和金主居然一起坐在直升機上,之前聽到的聲音,感受的失重是因爲它們在飛機上,而盛放的煙花就在眼前,燈紅酒綠的城市也正在腳下。她看着滿城的璀璨,看着金主忽明忽暗的面具,終於問:“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嗎?”
“這是送給你的禮物。喜不喜歡?”
“我……很喜歡。謝謝你。”
顧安寧突然想起了她到顧子朝身邊的第一個生日。那時,他把整家遊樂園都送給了她,也送給了她滿城的煙花,讓全市都見證他對她的寵愛。現在,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禮物。現在閱盡千帆的她當然沒有那時的震驚與依賴,但心到底在一寸寸變軟。
她想,她到底沒有白爲他受傷。
他到底不像顧子朝一樣絕情。
“所以,你有沒有愛上我?”
金主突如其來地問,把顧安寧攬在自己懷中。顧安寧感受着他強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上的男人氣息,低垂眼眸。她當然知道,自己還沒有愛上他,但是他能一直對她好的話,她終將動心。
畢竟,她已經在冰冷的海水裡太久,她比誰都要渴求溫暖。
“呵。”
金主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淡然一笑,摟着顧安寧一起看這盛世繁華。顧安寧近乎貪戀得看着他,覺得她那麼久以來終於能抓住了一根稻草,就算他以後還會拋棄她,但她只想感受這難得的溫存。她閉上眼睛,享受着被珍惜、被呵護的感覺,一直沒有說話,但她想,他會懂她。
他們在空中盤旋了半小時才落地,她被冷風凍得哆嗦了一下,金主順勢把她摟在懷裡。他笑着說:“等你身體好了,我再帶你去日本看真正的煙花大會。”
“你對我真好。”顧安寧喃喃地說。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顧安寧卻是再也沒有勇氣再說一遍。她看着金主,突然很想親吻他的面頰,表達她心裡的感激和喜悅。當她鼓足勇氣輕觸他嘴脣的時候,他用力抱着她,簡直好像要把她揉進了骨頭裡。就在顧安寧被他親吻得頭暈目眩,覺得幸福滿滿到來的時候,突然看到有一個人朝她走來。因爲逆着光,她看不清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在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臉就被重重扇了一個巴掌。
顧安寧被打得踉蹌幾步,捂着臉艱難得站着,此時纔看清楚打她的那個人居然是莫菲兒。
莫菲兒一掃在學校時期的清純與羞澀,穿着優雅的紫色套裙,化着得體的妝容,早就從醜小鴨蛻變成了驕傲的天鵝。她並不掩飾自己的憤怒,看着顧安寧:“顧安寧,我以爲你只是任性一點,沒想到你這樣下賤!”
“我做什麼了?”顧安寧捂着臉惱火地問。
“你想發情找別人去,你們是親兄妹!你的腦子裡都是什麼!”
她說……什麼?難道,難道他會是……
顧安寧顫抖着手去揭開那個面具,金主默認了她的舉動。顧安寧掀開了面具,見到了一張熟悉到極點的容顏,閉上了眼睛。她沒有哭,也沒有尖叫,只是笑着看着他:“哥。”
“寧寧。”顧子朝伸出手,去摸她的頭。
顧安寧覺得自己真是個傻瓜。
就算每次見面的時候都會喝麻痹神經的藥物,就算顧子朝每次都會戴着面具,但“他們”明明一模一樣的身高,一模一樣的身材,甚至一模一樣的個性……她怎麼就猜不出來!
不,她也曾經懷疑過,可她到底不敢相信顧子朝會這樣做——他是那樣的驕傲,可以堂而皇之地把人逼得家破人亡,又怎麼會掩飾自己的身份,和她玩這樣的遊戲?他到底想幹什麼!
“哥,想不到你這樣的大忙人願意屈尊降貴陪我玩這樣的遊戲,我還真是受寵若驚。”
顧安寧看着顧子朝,一字一頓地說,用平靜的語氣掩飾住鋪天蓋地的怒火。其實,一早進行這個遊戲的時候顧子朝就準備好了她知道真相的這一刻,算準了她會哭泣會胡鬧會歇斯底里。沒想到她雖然憤怒,但卻用盡渾身力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他看着顧安寧握得發白的手掌,看着她平和的神情,暗想這個小丫頭還真的長大了。
呵,懂得藏起自己的利爪了嗎?還真是可愛,更讓人期待。
很想,知道她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不過,現在必須做的事情是讓莫菲兒消氣。
顧子朝看了一眼莫菲兒,抓起她的手,認真地看:“手疼了吧。”
莫菲兒眼圈一紅,別過身:“你管我疼不疼——你和顧安寧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子朝笑着看她:“只是一個玩笑。”
莫菲兒不信:“哥哥和妹妹開這樣的玩笑?”
顧子朝面不改色地撒謊:“你也知道,她和我發了脾氣一直不肯回家,我好不容易纔抓住她,這這丫頭說我要是敢親她,她纔跟我回去。”
莫菲兒看着顧安寧:“安寧,是這樣嗎?”
顧安寧冷笑一聲,剛想說什麼,但顧子朝伸出手,默默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張開的五個手指,告訴她還有500萬在她手裡,顧安寧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她的臉色蒼白地可怕,艱難地喘息:“是這樣。”
莫菲兒看着她,終於笑了:“請你們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我會擔心。”
“不會了。”顧子朝溫柔地說。
看着顧子朝對莫菲兒恩寵如斯的樣子,顧安寧的心好像被刀碾過,都忘記了該如何呼吸。肩膀的傷口因爲剛纔的劇烈動作重新疼了起來,她感覺到有什麼液體滲出來了,用手悄悄一摸,滿手鮮紅。她就這樣站在風裡,看着顧子朝和莫菲兒,心裡滿是悲涼。
哥……呵,我還真是一個傻瓜。
現在,我還能逃嗎?我要怎麼逃?
“子朝,我的頭很暈。”
“這裡風那麼大,你當然受不了。我送你回去。”
顧子朝脫下西裝給莫菲兒披上,小心牽着她的手,和她一起離開。他沒有看到顧安寧肩膀上的血跡,亦或是看到了,但這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顧安寧沉默地捂着傷口,也想離開,司機攔住了她的去路。阿東看着許久未見的顧安寧,難得放低了聲音:“小姐,你想去哪裡,我送你去。”
顧安寧笑了:“是顧子朝不讓我離開你的視線吧。他又限制了我的自由嗎?”
阿東爲難地說:“小姐想去什麼地方,我會送你去,然後送小姐回家。”
“我沒有家。”顧安寧輕聲說。
“小姐,先生還是很關心你的。”
“是啊。關心我到我流血了,他卻只關心莫菲兒有沒有感冒。”
這下,饒是阿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顧安寧問:“阿東,你說顧子朝到底爲什麼對莫菲兒那麼好?真的是什麼一見鍾情?”
阿東猶豫了:“小姐,先生沒有授權我可以說這個。”
顧安寧輕笑:“他也沒說不允許你說。”
阿東看着顧安寧,終於透了口風:“她是先生一直尋找的人。”
“一直尋找……難道他們以前就認識?真是很好奇,顧子朝到底會因爲什麼人而改變啊。”顧安寧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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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的身上有顧子朝的金卡,給了顧安寧150萬,這筆錢用來還債後她家的房子倒是可以暫時保存下來,叔叔下個星期的費用也都有了——顧安寧簡直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算好價錢,好讓她感恩,又讓她擔憂,就好像把胡蘿蔔掛在驢子面前一樣,希望總是好的,但她總是得不到。她去了醫院後先處理了一下傷口,然後把錢給了叔叔,再三讓叔叔保證這錢不能讓嬸嬸和安娜得到,才鬆了一口氣。她敏感地察覺到叔叔的表情有些不對勁,再三追問,但叔叔只是說:“安寧,你的錢我用着真是不安心。你真的是給人家做什麼老師,不是做一些不好的行業?”
顧安寧笑着說:“當然沒有,你別瞎想。”
安力看了她許久,終於信了:“安寧,你就快高中畢業了。你有什麼打算?”
顧安寧一愣,然後說:“我喜歡畫畫,也許考慮去設計公司工作,或者可以做品畫家,爲畫廊買畫提點參考意見。”
安力驚訝地問:“你沒考慮過上大學嗎?你的成績很好,不上學太可惜了。”
顧安寧怎麼可能不想上大學,但現在的她實在沒有心思考慮這一些——她迫切地需要金錢。安力猜中了她的心思,費力勸她:“安寧,我的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但你上不上大學關係到你一輩子,我不希望你做這個犧牲,也不想你爲這個而後悔。你的目光必須要長遠,因爲你現在工作和畢業後工作的待遇很不一樣,人生也會不一樣。而且,大學裡會遇到不錯的男生也說不定啊。”
叔叔的玩笑並沒有讓顧安寧羞恥,反而讓她有些哭笑不得。她託着下巴說:“叔叔,你就別想這個了,我還小,暫時不考慮這些。”
安力呵呵一笑:“是啊,我的安寧才18歲,那麼年輕,那麼漂亮。你啊,以後肯定會有大把男生排隊追你,都會打破了頭。”
顧安寧和叔叔談笑了一陣,見叔叔神情有些倦意,雖然不捨,但還是要貼心地離開。她走之前,叔叔突然叫住了她:“安寧,你太重感情,這不是一件好事。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聽話的孩子,誰對你好你就加倍對誰好,情願自己受苦也不會讓別人受苦,可這樣你不累嗎?我這身子也就這樣了,你沒必要考慮那麼多。我知道,你不想去上大學一方面是不想花錢,另一方面是覺得去外地了不好照顧我,可我真的沒關係。顧先生……是一個我們惹不起的人,但我們躲得起。你去了外地,他也不一定再來糾纏你,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你還年輕,路還長,生活也總會好的。”
看着叔叔溫暖的笑意,顧安寧心中一酸。她輕輕一笑:“叔叔,你放心,我會考慮一下上大學的事情的。對了叔叔,媽媽的戒指在哪裡,我想再看一看她的東西。”
安力呼吸一窒,然後說:“我放好了,拿起來不太方便,下次吧。”
“好啊。”顧安寧體貼地說。
走出醫院後,她深深呼吸着空氣,因爲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失去自由,更不知道顧子朝怎樣才肯放過她。她沒想到安娜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沒有了往日的囂張,臉色慘白。安娜看着顧安寧,一下子就哭了起來:“姐,你救救我!”
“什麼事?”顧安寧的心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