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羅雷家族辦事的效率非常的高,洛丹倫使節團在附近的村莊休息了兩天,這個吉爾尼斯的頭號家族便集結出了近五百人,其中包含了兩位英雄級。
其勢力之強大和表達的善意都非常明顯,克羅雷家族和他們的主君的關係一直不太好,有傳言達利烏斯非常看不起吉恩·格雷邁恩,更何況他們光在吉爾尼斯國內還有以高弗雷勳爵爲首的一衆敵人,因而尋找國外的朋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並且克羅雷家族和洛丹倫這種心照不宣的友誼似乎已經保持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你們是客人,只要你們在克羅雷家族領地一天,我們就會保證你們的安全。”羅娜非常霸氣地宣佈道。
這位和艾薩克斯差不多大的少女和他一樣頗爲早熟,而當不談政治和家族事務時,羅娜就逐漸展現出這個年紀少女該有的爛漫和純真,她很快就贏得了阿爾薩斯和吉安娜的好感,爲了逗他們開心,甚至還親自帶他們去狩獵和釣魚。不過兩位殿下都有些興趣乏乏,因而玩的最開心的反而是羅娜自己,就好像克羅雷家族這兩天的兵力調動不是她一手安排的一樣。
玫瑰用以掩蓋她尖刺的,從來都是美豔和芬芳。
阿爾薩斯和吉安娜這兩天都表現的悶悶不樂,滿腹心事,艾薩克斯倒不太擔心阿爾薩斯,小王子畢竟也已經十二歲多了,並且也不是第一次面臨戰陣,這樣的經歷會成爲他成長的養料。
倒是吉安娜,地獄火雨造成的煉獄景象似乎成了她的夢魘,那個愛笑的女孩不見了,她魂不守舍,在艾薩克斯叫住她時,甚至身體還驚恐地抖動了一下。
艾薩克斯長嘆一聲,“你覺得是因爲你的原因那些士兵纔會慘死,是嗎?”他輕聲問道。
吉安娜點頭,眼睛裡開始氤氳水霧,這趟行程的目的是將她送去達拉然,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很自然將所有的悲劇都歸咎於自己。
艾薩克斯有些頭疼,奧妮克希亞的目標顯然是自己和阿爾薩斯,吉安娜反倒是被殃及池魚,但這種話對一個十多歲的少女講似乎有些不太合適。
“你要明白,吉安娜,我們的出身決定了我們生命的重大意義,而這種意義就是會有其他生命爲你犧牲的原因。”艾薩克斯糾結着措辭,說教什麼的真是太討厭了。
“但這同樣也意味着我們必須肩負更多的責任。”艾薩克斯看着吉安娜認真的眼神,突然覺着自己這番話可能會被小姑娘永遠銘記,“我們有很多敵人,這些敵人會在未來無數次地給我們造成這樣的傷痛,所以吉安娜,你要記住,永遠不要爲敵人的殘忍無情而悲痛哭嚎,那樣只會助長他們的氣焰並徒增你的恐懼。”
“那我該怎麼做?”吉安娜有些畏怯地問道。
艾薩克斯俯下身子,雙手抓住吉安娜瘦弱的雙肩,一絲絲溫暖的聖光能量從他手中傳遞到吉安娜的體內,給予她信心和力量。“揹負起責任,並記住這份仇恨,並將此化爲動力,不斷加強自身,以便下一次悲劇發生時不再無力阻止,想一想吉安娜,如果你現在就是一名英雄級法師,那又會怎樣?”
吉安娜當然清楚超凡者的等階劃分,英雄級法師足以獨當一面,甚至在準備充足的情況下直接反制掉那場火雨。
而不是爲成功釋放一個寒冰箭而沾沾自喜。
“你馬上就會到達達拉然,大法師安東尼達斯會親自擔任你的導師,這意味着你將會擁有最優秀的學習條件,所以努力吧,小姑娘,只有當你高舉法杖,引領整個聯盟的時候,這些逝去的英魂纔會得到真正的安息。”艾薩克斯苦口婆心地說道。
將這場悲劇轉化爲吉安娜奮發向上的動力的話,似乎也不錯。
這番說教看起來成功了,吉安娜一掃之前的頹唐,小姑娘眼中開始燃燒起鬥志,緊緊握住了小粉拳,“我會努力的。”她堅定地說道。
兩天後,在萊因哈特和瓦莉拉度過了重傷初愈的虛弱期之後,只剩下二十多人的洛丹倫使者團在克羅雷家族的護衛重新啓程,再一次進入了茫茫的銀鬆森林之中。
這一次的行程非常的安寧,沒有遭遇任何的危險,他們一路平安地到達了銀鬆森林的邊界地區,放眼望去,前方盡是連綿起伏的山丘。
希爾斯布萊德,終於到了。
這也意味着克羅雷家族護送任務的結束,這裡已經不再是克羅雷家族的領地了,如果護衛隊伍強行進入的話,那麼便會被認爲是入侵行爲,克羅雷家族當然不會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
希爾斯布萊德丘陵有近三分之一是法師之城達拉然的屬地,其他則是從屬洛丹倫以及名義上從屬奧特蘭克但實質也被插上“L”旗幟的領地。
因而克羅雷繼續護送的意義也不大了。前方就是菲德斯通營地,艾薩克斯完全可以在那裡徵集足夠的軍隊作爲護衛。
“其實我是想和你們一起去達拉然的,我還沒有見過那座傳說中的法師之城。”羅娜對艾薩克斯嫣然一笑,在擁抱了吉安娜和帕爾崔絲之後,她以一個優美的姿勢跳上了自己的坐騎,這位瀟灑的女騎士摘下了自己的扎邊禮帽以示告別,禮貌上的玫瑰迎風飄揚。
“但我實在太忙了。”羅娜也顯得有些無奈,“所以只能就此別過嘍。”
艾薩克斯點點頭,此時也沒必要說些無意義地挽留的話了,他回了一個騎士禮,“再次感謝克羅雷家族的幫助。後會有期。”
羅娜點了點頭,克羅雷家族的護衛開開始轉向離開,處於隊伍最末端的羅娜突然回頭,她的眼中出現了一種難以名狀的光芒。
“請問艾薩克斯殿下可有婚約?”羅娜開口了,這個一向落落大方的少女竟然罕見地表現出一絲嬌羞。
正在禮帽目送的艾薩克斯萬萬想不到羅娜竟然提出了這麼直接的問題,年輕的王子差點被嗆到,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做何迴應。
克羅雷公爵小姐的問題是在太突然,太直接了,阿爾薩斯看向自己兄長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古怪起來,吉安娜則驚訝地捂住自己的小嘴,小姑娘可是看過不少催人淚下的愛情小說的,一瞬間爲艾薩克斯和羅娜腦補了無數浪漫情節。
至於帕爾崔絲,小牧師一直保持着恬靜的微笑,但艾薩克斯明確地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他不禁嚥了一口吐沫,意識到考驗自己的關鍵時候到了。
一旦回答有誤,後果不堪設想。
事實上羅娜問出這個問題並不意外,作爲未來的克羅雷女公爵,自由戀愛對羅娜來說是絕對的奢侈,她的婚姻必然帶有政治色彩。而羅娜已經十六歲了,達利烏斯公爵顯然已經和她提過這個問題。
然而有資格和克羅雷家族聯姻的在這片大陸上屈指可數,在一衆歪瓜裂棗的紈絝之間,年輕有爲的艾薩克斯就顯得頗爲亮眼起來。
少女總是希望會有一段完美的愛情與婚姻,羅娜自然想把握自己的愛情,這位自主意識極強的少女當然不會對艾薩克斯一見鍾情,但因爲可選範圍實在有限,羅娜只能做出這樣無奈的選擇,
艾薩克斯能夠理解,但他完全想不到羅娜會這樣的直接,騎在馬上的少女臉頰微紅,微低螓首,看起來格外楚楚動人。
有那麼一瞬間,艾薩克斯心動了,阿爾薩斯的伴侶會是庫爾提拉斯公主吉安娜,而作爲洛丹倫大王子的他,若是要考慮政治聯姻的話,無論是從洛丹倫還是他個人的角度,羅娜都是最佳的選擇。
無論是容貌、性格、能力、還是地位,這位吉爾尼斯少女都無可挑剔。
不過背後愈發強盛的冰寒氣息讓艾薩克斯的思緒立刻迴歸現實,他立刻做出了最理智地決定,表現出完全不理解羅娜深意的樣子,“這已經屬於洛丹倫機密了,羅娜小姐,很抱歉無可奉告。”他以一種玩笑的語氣說道。
單純這一句話當然不可能挽救他的處境,艾薩克斯面不改色地在身後拉起帕爾崔絲的小手,猝不及防地少女掙扎了一下,但艾薩克斯卻抓的非常緊,甚至反手一把摟住了她的纖腰。
帕爾崔絲立刻紅了臉,要知道阿爾薩斯和吉安娜就在一旁看着呢,小神官努力維持的冰冷架勢瞬間土崩瓦解。
羅娜沒有再說什麼,調轉馬頭離去。當吉爾尼斯少女的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艾薩克斯非常快速地在帕爾崔絲的耳垂上輕啄了一口,在女孩沒反應過來之前,哈哈一笑放開了她。
“好了,我們繼續趕路吧,這裡到菲德斯通還有一段路呢。”他對衆人,完全不給小神官說話的機會。
從臉頰到耳垂都完全充血的帕爾崔絲只能羞憤地跺了跺腳,拿這個無恥之徒毫無辦法。
目睹帕爾崔絲小兒女姿態的阿爾薩斯的目光愈發怪異起來,他看了看羅娜遠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個始終不發一語的精靈女賊,別人可能沒注意,但阿爾薩斯可是清楚地看到,在艾薩克斯回答羅娜問題時,瓦莉拉的手可是數次停留在匕首柄。
小王子對兄長的敬意一時間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自己的老哥還真是人生贏家的典範啊。
在第二次獸人戰爭結束的這幾年,隨着獸人俘虜的日益增多,如何安置他們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在經過各方協定之後,希爾斯布萊德成爲了最主要的安置地區。
它足夠的龐大,整個地區可以設置十餘個大大小小的收容營地;足夠的富饒,額外提供十幾萬獸人的糧食也綽綽有;並且足夠的安全,除有着強大防護的達拉然之外,希爾斯布萊德距離各國首都都有着相當遙遠的距離。
在以敦霍爾德爲首的衆多嚴密的收容所建立以前,管理混亂、設施簡陋的收容營地是集中俘虜的最主要的地方,菲德斯通就是衆多收容營地之一,它是希爾斯布萊德西部地區最大的收容營地以及聯盟軍隊駐地,一共有三個團駐紮在這裡,看守着近兩萬的獸人,其中不乏老弱婦孺。
艾薩克斯到達菲德斯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所有的高級軍官。
軍官們對王儲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但得知王子殿下受到獸人滅頂式襲擊之後,他們紛紛陷入了沉默。
菲德斯通作爲扼守銀鬆森林與希爾斯布萊德路口的要塞,竟然讓數百名獸人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穿過封鎖,並襲擊了王室成員,在座的每一位都難辭其咎。
艾薩克斯冷冷地看着菲德斯通營地的主事者安洛爾,這是個面相端正的中年人,上校軍銜,子爵爵位。
“我需要一個解釋。”年輕的王子森然地說道,能放行一整支狼騎兵的只有這位菲德斯通的最高指揮官,因而完全不需要任何證據就能給他定罪。
無盡的怒火在艾薩克斯胸中涌動,他覺得這個該死的子爵應該慶幸洛丹倫的最高刑罰只有死刑,並且不會牽連家人。
安洛爾子爵臉色變得煞白,他幾乎站立不住,“我的妻弟是斯坦索姆的稅務官,他有數十萬金幣的賬面虧空……”
“不錯的理由。”艾薩克斯點點頭,一個稅務官當然不能貪污如此之巨,他顯然是某個貴族集團踢出頂缸的倒黴鬼,並且連累到了他的姐夫。年輕的王子突然往前踏了一步,威嚴的氣勢讓子爵的身軀瞬間陷入了僵硬,“但這就是你叛國的理由??”
安洛爾子爵沉默不語,不做回答。
罷了,犯不着對一個棋子升起,艾薩克斯深吸一口氣,強壓住內心的憤怒,“鑑於你的戰功,我給你一個保留尊嚴的機會。”他丟下這樣一句話,轉身離開了大廳。
“感謝您的仁慈。”安洛爾向着艾薩克斯的背影鞠了一躬,接着他站直了身體,開始向他廳內所有同僚一一行禮。
沒有人說話,軍官們的目光都極其複雜,安洛爾行完禮之後,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議事大廳,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在書桌旁靜坐許久,最後打開了抽屜,裡面是一封早已寫好的遺書和一把精巧的短柄火槍。
自二戰之後,這種表現優秀但又不需要太多技術的矮人遠程武器迅速在聯盟軍隊裡普及,並且很快就有了一批擁護者,安洛爾子爵就是其中之一。
這位歷經整個二戰的老兵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一世英名,就此身毀於一旦。
兩分鐘之後,一聲槍響劃破了菲德斯通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