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光潔的海灘,但奇怪的是並不存在海浪衝刷留下的沙塵,傾斜的黑色甲板構成了一個堤岸,潮水涌上,在達到頂點時落下,如此循環往復。
一隻動物在此處遊蕩,之所以用“動物”來形容他,是因爲很難分清他到底是野獸還是人形智慧生物。這頭動物的外貌和行爲看起來就像一隻純粹的狒狒,但他卻手持石質武器,穿着破爛僅可蔽體的衣物,這種好像只進化到一半的靈長類種族有着自己獨特的名字——猢猻。
這隻猢猻走走停停,不斷將找尋到的海星、貝類塞入嘴巴,這些海洋生物都是潮水退去時留下的,是大海對猢猻最好的饋贈。
然而這一次的“饋贈”似乎有點驚人,猢猻遠遠地看到了一個大傢伙,猢猻立刻激動起來,發出吱吱的怪叫,看個頭應該是一頭擱淺的海豚或是幼年鯨魚,無論是哪一種都足夠一整個部族飽餐一頓。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了,因爲那似乎並不是食物,而是一個看起來身體畸形、沒有長毛的同類,他奄奄一息,趴在地上,頭上那一片僅有的毛髮上纏滿了海藻。
猢猻圍着他轉了兩圈,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觸碰了下這個“同類”,然後就發現對方輕微地動了一下。猢猻怪叫了一聲,快速後退,轉身消失在了身後的竹林中。
半個小時之後,這片寂靜的海灘突然變得吵鬧起來,一大羣猢猻在先前那隻的帶領下突然出現,他們吵鬧着,圍聚在那個昏迷者的周圍,兩隻膽大的甚至直接上前架住了他的兩隻手臂。
落水者依然毫無反應。
這更加助長了猢猻們的膽子,他們直接開始拖着落水者走。領頭的猢猻一把扯下了落水者的掛墜,把玩了幾下這塊奇異的寶石,接着洋洋得意地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其他的猢猻則紛紛對着落水者剩餘的隨身物品下手,他們取下了他的指環和要腰間的包裹,在試圖扯下那本掛在要帶上的鐵皮書失敗的時候,他們又轉而試圖撬下上面的紅色寶石。
其中一隻猢猻拔出了落水者的佩劍,劍刃閃爍的寒光立即讓他欣喜地大叫起來,這些狒狒並不是無知的野獸,他們還是能夠分清武器的優劣的。
這隻拿到佩劍的猢猻隨手開始舞動起來,劍刃掃過,在一隻拉着落水者前進的猢猻身上留下一道血痕,受傷的猢猻痛嚎了一聲,立刻放下了落水者的手臂,轉身向着那個砍傷他的猢猻撲了過去。第一隻猢猻哇呀怪叫,在反抗的的同時,揮舞的劍刃又切上了更多的猢猻,於是至少一半的猢猻都加入了戰團。
一片吵鬧,一片混亂。
微風吹過,竹林內一片沙沙作響,忙於爭鬥的猢猻們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其中一隻脫離了戰團,走向癱倒在地的落水者,看起來是想再搜刮一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點有用的東西。
風起,一枚竹葉悠然飄落,但在半空中卻突然被快速突進帶起的強勁氣流吹的翻滾起來,正將手伸向落水者的猢猻陡然捱了一記重拳,幾顆碎牙飛射而出,接着猢猻自己也開始騰飛,落入海水之中。
一個高壯的身影擋在落水者身前,他足有近兩米高,身穿麻布衫,頭戴斗笠,揹着一把橫刀,刀柄上有着淡淡的龍紋。他全身披着黑白相間的短毛,圓框周圍的毛髮都是黑色的,嘴裡叼着一根樹枝,如果某人還清醒的話,一定會驚呼這個種族的名字,
熊貓人,而且應該是名武僧。
陡然現身的熊貓人沒有任何廢話,他一擡左手,兩枚飛鏢便飛射出去,極爲精準地貫穿了那隻拿着落水者佩劍的猢猻的手腕。長劍摔落在地,正在混戰的猢猻們總算意識到此時多了一個其他物種,他們停止了一切動作,呆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現的熊貓人。
“唔吼吼唔哈哈!”猢猻首領大聲叫嚷着,催促着手下發起進攻,猢猻們遲疑了一會兒,才磨磨蹭蹭地迎了上去。雖然是一羣咋呼的狒狒,但立起來也有一人高,七八隻在一塊兒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熊貓人沒有任何表情,嘴角似有一絲弧度,他吐出了嘴裡的樹枝,取下了掛在腰間的連鞘短刃,他顯然是有意爲之,直接將其當短棍使用。武僧陡然消失了,當他再次出現時,連鞘短刃就已經重擊在一隻猢猻的胸膛,與此同時他的另一隻手也沒有閒着,十幾枚飛鏢連貫飛出,射入了三隻猢猻的下肢,使他們瞬間就失去了行動能力。
這些最多隻有精英級戰力的猢猻瞬間就失去了一般的人手,剩餘的幾隻頓時就沒了戰鬥的慾望,然而熊貓人一記兇狠的掃堂腿就再次撂倒了三個,剩下一隻可憐的狒狒戰戰兢兢,完全不敢有任何動作。
熊貓人擡起了手,猢猻立刻抱頭,但武僧只是取走了猢猻拿走的那枚屬於落水者的戒指。一直在遠處觀戰的猢猻首領見勢不妙轉身就像跑路,但熊貓人卻突然化作一道青綠色的閃光,陡然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猢猻首領看着這個半張面孔隱藏在兜裡之下的武僧,全身如同抖糠篩般地顫抖,一股淡褐色的騷臭液體從他兩腿之間留下。
熊貓人伸出了手掌,猢猻立刻乖乖地將搶奪來的掛墜放了上去,接着如蒙大赫一般地飛速逃離,別的猢猻都是愣頭青,但在狒狒村待過一段時間的他卻是知道這個凶神的可怕之處。
被揍得東倒西歪的其他猢猻有樣學樣,還有行動能力的拉着失去行動能力的,逃命似的向着竹林深處狂奔。
已經取回了落水者所有隨身物品的熊貓人沒有再管這些倉皇的狒狒,他走到依然處於昏迷的落水者身旁。本來只是追蹤一羣搗蛋的猢猻,卻不想竟然發現了一位海難倖存者,雖然之前沒有見過類似的異族人,但這並不妨礙熊貓人伸出援手,他半蹲下身,用兩隻手指搭在了落水者的手腕。
情況有些不對,這個遭遇不幸的異族人看起來並不想普通海難者那樣喝了一肚子水,但他的脈象卻極爲微弱,似乎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武僧皺起了眉頭,治療他並不是很擅長,但顯然這個落水者需要急救。
一團青綠色的能量出現在熊貓人的手掌之中,這種顏色很容易就讓人聯想起清風雨露以及萌發的生命,他面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將其導入這名落水者的體內。
然而落水者的臉色並沒有預想中的那樣好轉,反而變得愈發蒼白,一縷漆黑的血跡從他的嘴角流出。
熊貓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他立刻切斷了能量輸入,剛纔的試探已經讓他大致瞭解了情況,這個異族人的體內竟然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相互對抗,他還活着就是個奇蹟。
這已經不是自己能處理的了,熊貓人意識到自己必須儘快將這個異族人帶回寺裡,或許師父會有辦法救他。他將屬於這個異族人的財物塞進他的衣服裡,接着將他扛了起來,一個成年男性人類的重量對熊貓人來說好像輕若無物。他宛如一陣風般地開始跑動起來,表現出了與雄壯體魄完全不相符的迅捷靈巧,如同反重力一般地不斷跳躍騰飛。
所謂凌波微步、踏雪無痕,不外如是。
竹林的盡頭是一堵堅實的院牆,熊貓人似乎並不想浪費時間走正門,他直接踏上一塊岩石起跳,長有利爪的四肢在院牆上輪番借力,很快便輕巧地跳上了十米多高的院牆的頂部,彷彿吃飯喝水一般簡單。
要知道,這可是在扛着一個男性人類的情況下完成的。
到達院牆頂端的熊貓人沒有任何停歇,也沒有觀察下方是否有乾草車之類的東西,而是直接跳下,宛如一隻貓兒一般地輕巧落地,沒有產生太大的動靜。
但熊貓人武僧的突然出現並非毫無影響,旁邊一個攤位上堆放的蕪菁有幾個因爲武僧落地時輕微的顫動而滾落下來,攤主是一個熊貓人大嬸,她轉身看到武僧可是着實吃了一驚,不過她很快就認出了他是誰。
“早上好,源。”大嬸親切地招呼道:“代我向你師父問好,要來一點新鮮的蕪菁嗎?剛從阡陌運過來的,”接着他就看到了源肩上的落水者,“天哪,這是什麼?一隻不長毛的猢猻?”
“早上好,羅大嬸。”熊貓源快速回應道;“我會向師父問好的,不要蕪菁,這是一個落難的異族人。”他一口氣回答了大嬸所有的問題,然後以同樣的方法攀爬一旁的牆壁,翻身跳上了房頂。源看起來是一個飛檐走壁的熟手,他快速在各個房屋上穿行,但沒有弄壞任何一塊脆弱的瓦片。
來來往往的熊貓人對他的行爲熟視無睹,只有幾個小孩發出羨慕的叫嚷。源跳躍了一個又一個屋頂,很快就來到了他的目的地——島嶼的正中央。
這是一座小山坡,一座威嚴的廟宇建立於其上。源迅速穿過帶有“五晨寺”牌匾山門,踏上了陡峭的山石階梯。在半山腰他遇到了一個身穿火紅布衫的年輕熊貓人。
對方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源師兄你可算來了,師父正在上面等你呢,”
源淡淡“嗯”了一聲,並沒有放慢自己的腳步,他很快就到達了山頂,進入五晨寺的大堂之中,大堂的佔地面積很廣,中央是一塊清澈的水池,而水池的中央則是一座雕像,一隻巨大的烏龜上盤坐着一名手持木杖的熊貓人。
誰遲到前方還有三桅男性熊貓人,一人面容蒼老,頭戴斗笠,手持一柄老舊的禪杖,禪杖上掛着一盞小小的紅燈籠:;另一人同樣鬍鬚花白,他身穿長袍,自有一番悠然氣度;最後一位則要年輕許多,他身着黑衫,非常引人注目地揹着一個大酒桶。
源一一向他們拱手彎腰行禮,“徒兒源見過尚喜師父、邵白長老和陳師兄,”
爲首的熊貓人長者尚喜師父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我的徒兒。”他看向被源請放在地上的異族人,“你似乎是爲此人而來,他是誰?”
“一位海難倖存者,我在東北部的沿海竹林那裡發現了他,他當時正被幾隻猢猻折磨,我趕跑了那些潑猴,但對這位外族人的傷勢無能爲力。”熊貓源解釋道。
“你都完全無能爲力的傷勢?”尚喜師父着實有些吃驚,要知道源可是他最出色的幾個徒弟之一,就算不善於用真氣治療,但也不至於到對一般的溺水者無能爲力的地步。
“那就讓爲師親自來診斷一番,”尚喜師父如是說道,他舉起手,一縷縷淡青色的真氣化爲絲線沒入溺水者的身體,熊貓長者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修習的應當是和朱雀赤精相似的力量,卻突然受到大量斧面能量逆衝筋脈。”他搖了搖頭,“真的難以想象他之前有怎樣的遭遇,這位異族人能活下來簡直是個奇蹟。”
“即便是您也沒有辦法嗎?”源問道。
尚喜師父嘆了口氣,“也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竹林那裡是島上唯一的海灘,他能漂到那裡遇到你也着實是緣分,更何況修習朱雀陽炎之力的人想必本性也不壞。”他點了點頭,“我可以維持住他體內的狀況,保住他的性命,但痊癒和恢復實力的希望卻有些渺茫,除非……”
尚喜師父又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氤氳的真氣從他的身體上不斷升騰,將還處於昏迷的異族人包裹起來,這名悲慘的溺水者在大量真氣的滋潤下蒼白的臉色快速恢復紅潤,氣息也變得穩定起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他逐漸穩定的心跳。
完成了治療的尚喜師父面色依然如常,他是這座島上最強大的功夫大師,自然不會太在意這點消耗,“艾莎,把這個外族人帶去客房,他應該幾個時辰之後就會醒來。陳,你去取一點壯膽酒來,他的元氣有不少的損傷,需要得到補充,”
大堂裡那一個揹着酒桶的年輕熊貓人領命而去,而偏殿中走出了一位身穿藍色練功服的女性熊貓人,她扶起溺水者,帶着他緩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