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快腳步,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銀月城!”奧蕾莉亞對着逃難隊伍大聲喊道。
薩洛瑞安也走了,她只能把自己變得更加剛強,才能帶領這些人活下去。
牧羊人之門已經離得很近了,只剩下兩個街道的距離。這意味着出城的目標很快就能達成,至於逃離銀月城之後該怎麼辦,奧蕾莉亞目前只有一些模糊的想法。
首先必須找個地方安頓這些平民,他們在野外是不可能走遠的,同時還必須將消息傳遞希爾瓦娜斯和哈杜倫,讓他們帶兵回援,必要的話還要向其他種族請求援助——雖然奎爾薩拉斯和東部王國幾乎所有勢力的關係都比較僵,但至少洛丹倫看在風行者的面子上是會出兵的。
對了,還有王子殿下。奧蕾莉亞突然很慶幸逐日者王室將凱爾薩斯派去了達拉然,這使得即便王庭陷落,奎多雷也不會羣龍無首。
一股淡淡的硫磺臭味傳來,奧蕾莉亞猛地警覺起來,這是惡魔的氣息,同時她感到地面開始隱隱的顫抖,遊俠立即開啓了鷹眼術,然後在逃難隊伍的後方看到了一道黑潮。
一道由無數惡魔組成的黑潮。
已經沒有人能阻擋燃燒軍團的腳步了,而逃難隊伍大量的活人氣息對惡魔來說宛如明燈,惡魔守衛、憤怒衛士、地獄犬、破壞魔,他們組建成毀滅的潮流,向着僅存的精靈們逼近。
從中心向外擴散的惡魔之潮,這場景與一萬年的艾薩拉何其相似,歷史總是在重複。
再沒有人會愚蠢到相信奧蕾莉亞“魔法事故”的說法,他們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原本還算整齊的隊形瞬間就散亂了,處於隊伍末端的人驚慌地往前衝·,前端的人則拼命想擠進牧羊人之門——這座銀月城的門戶在建造時可沒有考慮過一次通行這麼多人,因而委實算不上寬敞。
災難會撕去所有人性的僞裝,將其最本來的面目暴露出來,有幾個一直跟隨大部隊享受奧蕾莉亞庇護的精靈貴族立刻讓僕從驅趕馬車,強行開出一條道路,同時也造成了更多的混亂,更多的悲傷。
“里拉斯,莉亞德琳,去前面維持秩序!”奧蕾莉亞下令道,在看到里拉斯依然有些遲疑時她不得不加大了音量,“快去!”
看着兩人的身影匯入了人潮之中,奧蕾莉亞的心情陡然放鬆了,她轉過身面對惡魔之潮,舉起了薩斯多拉,此時她的內心一片平靜,薩洛瑞安選擇了犧牲,現在該輪到她了。
也好,爲守衛同胞而犧牲,這應該算是死得其所了,她想。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爭搶着前往牧羊人之門,至少烏布里克和他的手下沒有什麼行動,“真是高尚啊,準備犧牲自己,是吧?”深藍皮膚的精靈魔導師笑了笑。
奧蕾莉亞冷冷地看向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僅憑你是無法阻擋那些惡魔太多時間的,這點你自己相比也明白。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拖住它們,至少能保證所有人都有時間逃出銀月城,這不過這個辦法有些,呃,噁心。”烏布里克糾結着措辭。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還有選擇嗎?再說對付這些醜惡的怪物任何手段都不爲過。”奧蕾莉亞臉上閃過一絲殺氣。
“既然你沒意見的話,那我就動手了。”烏布里克從懷中取出了一顆紫黑色的水晶以及一個透明的瓶子,瓶子裡裝着一個類似小型章魚般的紫黑色怪物。烏布里克小心翼翼地打開瓶塞,將瓶子裡的怪物倒在了一個精靈屍體的臉上,章魚怪物宛如吸盤一樣地吸在了上面,將出售伸入了屍體的七竅,接着屍體猛然動了一下,然後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奧蕾莉亞突然明白烏布里克爲什麼說這個辦法“噁心”了。
屍體跌跌撞撞地向着惡魔潮的方向走去,他並沒有復活,控制這個屍體的是那隻章魚怪物,而控制章魚怪物的則是烏布里克手中的水晶。屍體很快就到了距離惡魔潮很近的地方,而他周圍還有同樣不少的精靈屍體。
烏布里克停止了操控,他始終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態,將手中的水晶拋了出去,水晶精準地命中了章魚怪物,然後變得宛如液體一般,與其融爲一體。之後奧蕾莉亞就見到了她從未見過的恐怖景象,這個景象刷新了她對“噁心”這一詞彙的認知。
章魚怪物彷彿被解禁了一般,融合水晶之後它的軀體陡然變成了臉盆大小,接着以極快地速度同化了它身下這具屍體,再然後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出了數條細長的出手,將周邊的屍體拉至身邊,那不大的軀體上猛然張開一張漆黑的巨嘴將屍體全部吞噬。而在徹底完成“進食”之後,它的身軀膨脹到了一個惡魔守衛的大小,它此時已經不像章魚了,因爲嘴部相比整個身體來說出奇的大,相比之下觸鬚都顯得有些短得可笑,巨嘴裡有密密麻麻鋒銳的鋸齒,表明它的胃口非常好。
此時惡魔之潮也終於到達了怪物的位置。當先的惡魔守衛二話不說舉刀就砍,軍團從不問敵人是誰,他們只會毀滅一切擋道的存在。但巨嘴怪物顯然具備了極高的物理抗性,利刃只是劃過它的軀體,而它則伸出觸鬚將惡魔守衛捲起,拉向自己漆黑地巨口。
它竟然開始吞噬惡魔。
接下來的場景,就好像沙丁魚羣衝擊巨鯨一樣,惡魔無所畏懼地衝鋒,巨嘴怪物不知疲倦地大吃大嚼,許多觸手被砍下,但更多的觸手生長出來,很快怪物的體型就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走吧,只有低等惡魔的話這傢伙是無敵的。”烏布里克說道。
“這到底是什麼怪物?”奧蕾莉亞震驚地問道,她完全無法想象烏布里克竟然在風行者地盤上研究這種可怕的存在。
“一種虛空怪物,我稱呼它爲‘無盡地渴望。’”烏布里克給了個回答。
他們追趕上逃難隊伍,卻發現牧羊人之門依然是一片擁擠,似乎根本沒有多少人走出銀月城,奧蕾莉亞本能地感覺不妙。作爲高等遊俠她有更方便的路徑,直接一個輕巧的起跳就翻越了城牆,然後她就看到了所有人。
牧羊人之門外的空地上,佇立着一大羣宛如石化般的精靈,他們中有最先衝出牧羊人之門的平民,有驅車碾壓同胞的貴族,還有里拉斯和莉亞德琳,他們的臉上全都是或荒謬或難以置信的表情,一股濃烈的絕望氣息在他們當中蔓延。
烏布里克出現在奧蕾莉亞身邊,他是通過暗影位面穿行過來的,一向表情淡然的藍黑色精靈竟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驚喜!”他低聲感嘆道。
奧蕾莉亞已經木然了,她突然明白了,明白爲什麼軍團會如此肆無忌憚地發起入侵,也明白了爲什麼里拉斯會有惡魔不在乎他們逃走的感覺,此時一切都真相大白,此時樹立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道淡金色的能量屏障。
太陽之井屏障。
燃燒軍團在奪取了太陽之井之後,竟然第一時間就將屏障開啓,這足以證明魔導師中存在叛徒,並且他的背叛極度致命。這道無敵的屏障守護着高等精靈的榮光,歷經巨魔戰爭、獸人戰爭,即便是在巨龍的打擊下都不曾陷落,它曾經是所有精靈的驕傲。
然而現在,這道堅實的屏障擋住了所有人的生路。
奧蕾莉亞突然很想笑,真是諷刺,果然奎多雷最終困死於自身的驕傲嗎?這道堅不可摧的屏障,這道代表了奎爾薩拉斯的榮光的屏障,這個守護了高等精靈近萬年的屏障,此時竟然成爲了致命的牢籠。
之前的一切犧牲、一切別離、一切痛苦、一切爾虞我詐都毫無意義,因爲這裡的所有人,一個都跑不了。
還有什麼比這更絕望的嗎?
奧蕾莉亞覺得有些窒息,以個人力量穿透屏障並不是不存在理論上的可能,或許薩洛瑞安可以,但是她不行,這裡的任何一個人人都不行,現實就是如此的殘酷。
結局已經註定了,所有人都是甕中之鱉,死亡只是時間問題。
奧蕾莉亞突然將手放在自己的脖頸,這裡有一串項鍊。風行者項鍊與薩斯多拉一樣是風行者家族的世代傳承的珍寶,作爲遊俠將軍的象徵,風行者項鍊的主要功效之一就是在太陽井屏障上開出一份短暫的缺口,它本應該是這裡所有人絕處逢生的關鍵所在。
然而很不幸,在第二次戰爭之後,奧蕾莉亞就將風行者項鍊分成了三部分,並將其中兩枚分別給了希爾瓦娜斯和溫蕾薩,而僅存三分之一的項鍊功效自然大打折扣,它只能讓佩戴者一人穿越屏障。
奧蕾莉亞是絕對不會放棄所有人獨自逃生,她的性格絕對不允許她這樣做,但是必須有人將這三分之一的風行者項鍊帶出去,這不僅是要將軍團入侵的消息告訴這個世界,同樣也是反攻銀月城的關鍵。
她放眼望去,最後目光落到了里拉斯身上,如果說奧蕾莉亞存在什麼私心的話,那就只在唯一的弟弟身上,她跳下城牆,閃身來到里拉斯身邊。
里拉斯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被奧蕾莉亞拎了起來,與此同時脖子突然多了什麼溫熱的金屬掛件,“帶着這個,去找希爾瓦娜斯。”奧蕾莉亞在里拉斯耳邊急促地說道。
里拉斯只來得及點頭,身體就被奧蕾莉亞猛地丟了出去,一股奇異的波動傳遍了全身,使得他宛如虛無一般地穿越了屏障,落在了外邊。
里拉斯的逃生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無數雙熾熱的眼睛看向奧蕾莉亞,而女精靈很平淡地談開了雙手,“只有一次機會,現在我跟你們一樣,都是囚徒。”
氣氛再次迴歸絕望。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是的,我們無路可退了,你們當中大部分人都會死,但終歸會有人能夠活下來。”奧蕾莉亞繼續陳述着殘酷的事實,語調冷靜的讓人心寒,“我需要這樣的人,如果你不想引頸受戮,那就跟我來。”
“你到底要做什麼?”有人用哭腔問道。
“活下去,”奧蕾莉亞一字一頓地說道,“還有,復仇。”
她轉而看向烏布里克,“你有辦法再控制那個‘無盡的渴望’嗎?”
“它現在應該已經成長到一個非常可怕的地步了,想要再控制它需要極強的意志,否則就會反被它吞噬,我從沒有嘗試過。”烏布里克皺眉說道。
“那就我來。”奧蕾莉亞的語調依然平靜,彷彿需要馴服的只是一隻溫順的小貓。
我需要力量,任何力量,爲此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這是她此時的心聲。
……
里拉斯重重地摔倒在地,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永歌森林清新氣息,淚水止不住地從他的臉上留下,他恨自責,他是個逃兵,奎爾丹納斯島的逃兵,銀月城的逃兵。奧蕾莉亞將唯一生還的機會留給了他,而她自己……
然而自怨自艾沒有任何用處,里拉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不僅需要去找希爾瓦娜斯,同時還要告訴整個世界:
燃燒軍團,回來了。
里拉斯勉力站起身,踉蹌着向永歌森林走去,他不敢回頭,不敢去想奧蕾莉亞將面對怎樣的命運,只有一個堅定的信念在支撐着他,“等我回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