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貴族女性之間的社交總是略顯拖沓的,羅娜和吉安娜寒暄了一會兒,農場主老皮特就興沖沖地走了進來,他端着一個巨大的托盤,盤子上是一塊蓬鬆的、剛考好呈現出金黃色的麪包,整個房間一下子充滿了誘人的甜香味。
“用新麥烤的第一塊麪包!來嚐嚐吧,兩位尊貴的小姐!”農場主鬍鬚濃密的臉上滿是笑意。
羅娜取下托盤上的餐刀,切下一小塊麪包放入口中緩緩咀嚼,“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麪包。”她非常真誠的稱讚道:“有一股非常特殊的甜味。”
用奧術水晶當肥料種出的小麥,能不好吃嗎?
顯然羅娜也認識到了這個問題,“但是吉安娜,如果你培育這些小麥都需要如此大量的魔法材料才能生長,那它們可能並不符合我們的需求……”
她說的已經很委婉了,實際上耗費如此代價卻只是催熟了一批小麥,連基本沒有腦子的食人魔都會認爲這樣非常愚蠢。
“這些收穫的麥子當然會有更大的作用。”吉安娜急忙解釋道:“我將它命名爲‘金色希望,’這批新收穫的糧食應當作爲種子,每一顆都蘊含了神奇的能量,能夠直接改善一片土壤的環境,從而極大地提高周圍農作物的產量。”
“你的意識是這批種子應當分散種植在我們所有的耕地上?”羅娜片刻就明白了最有效的使用方法,“但是今年的小麥還有兩個月就要成熟了啊……”
“這批種子本身就同樣可以在半個月內長成完全體植株,兩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它們將吉爾尼斯共和國的糧食產量提高兩倍。”吉安娜胸有成竹地說道。
“這可真是……神奇。”羅娜不禁發出了感嘆,“也就是說我們每年投資一批魔法材料種植一批‘金色希望,’就可以直接獲得數倍的糧食產出?”
“沒錯。”
羅娜沉思一會兒,“吉爾尼斯感謝你無私地共享如此至關重要的技術。”她真誠地說道:“我們將按照你說的將這批種子播種下去,如果成功的話,你就是吉爾尼斯……不,整個聯盟的英雄。”
這是身爲克羅雷家族實際管事人權利之內的事情,銀鬆森林的耕地本就不多,即便這批種子存在問題,損失也處於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英雄?我可當不起。”吉安娜微微有些臉紅,“‘金色希望’是我的導師研究的成果,我只不過是在研發的末期做了一些輔助工作而已。”
“像克爾蘇加德大人這樣的大法師竟然還心繫蒼生,這不得不說是整個人類的幸運。”羅娜真心誠意地說道,她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句話是多麼的“正確”。
當涉及到國家與政治的正事說完之後,氣氛明顯就放鬆了下來。羅娜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吉安娜一直抱在懷中的小貓,這個可愛的小傢伙似乎感到有些不舒服,它扭轉了下身子,貓爪將少女法師胸前青春的豐盈踩凹下去了一塊。
“這是……”羅娜忍不住問道,她見過不少萌寵,唯獨感到這隻貓似乎有些特別。
“這是比格沃斯先生,導師的寵物,現在由我照看。”吉安娜介紹道。
“它可真是可愛。”羅娜的眼中已經開始冒出小星星,畢竟幾乎沒有女孩會對小毛球無感,“我能摸一摸它嗎?”
因爲過早地幫助家族承擔了太多的責任,羅娜一直用堅強的外殼將自己包裹,不過此時這層外殼出現了一絲縫隙,流露出少女的真性情。
“當然可以,”吉安娜說道:“不過它的脾氣可能不太好。”
吉安娜的擔憂並沒有成爲現實,這一次比格沃斯先生竟然罕見地表現出乖巧的態度,它似乎並不介意羅娜的觸碰,並且很享受少女柔軟的手掌。過了一會兒,它甩頭擺脫了羅娜的輕撫,衝着吉安娜“喵喵”叫了兩聲。
當了數年的鏟屎官,吉安娜當然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比格沃斯先生要吃下午茶了。她嫺熟的從自己的包裹中取出各種東西開始準備起來,依舊是羊奶加藍魚的組合,只不過爲了方便保存,藍魚已經被製作成了魚乾。
哪怕之前表現的再高冷,受於本身種族的限制,在進食時比格沃斯先生還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副蠢萌的樣子。它用兩隻前爪抓住魚乾,從頭部以一種很認真的姿態開始吃,發出嘎嘣脆響。
“吃得好香哦。”羅娜笑道。
“比格沃斯先生對食物的態度一向不會馬虎。如果你實在饞的話我也可以給你一條。”吉安娜一本正經地說道。
……
一片又一片的麥子被割下,去掉莖稈之後堆入穀倉,這是幸福的忙碌,因而農民們的幹勁高昂,以極高的速率完成了既定的工作。
時光流逝,很快就到了夜晚,整個農莊都安歇了,但唯獨兩個人列外。艾德蒙和溫克爾,這兩個明顯的懷有異心者此時正位於農莊的側門,靜靜地在等待什麼。
隱隱一陣冷風吹過,一個黑影無聲地出現在了他們面前,溫克爾顯然受到了驚嚇,下意識地就要喊出聲,但立刻就發現更沉穩的艾德蒙已經恭敬地彎下腰,“向您致敬,大人。”
顯然這就是他們要等的那位“大人物。”克爾蘇加德向這羣人許諾的力量與權勢都必須通過眼下的計劃才能實現,而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必須由靠眼前的這位。
來人穿着寬大的黑色長袍,帶着遮蔽面目的罩帽,僅從外表完全無法判斷其身份。
“帶我去穀倉。”罩帽下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這竟然是一位女性,並且年齡應該不大,她會是誰?溫克爾忍不住胡思亂想。
穀倉此時裝滿了“金色希望”,因爲羅娜親自在此,因而克羅雷家族的辦事效率非常高效,這些種子將會在第二天就被送往銀鬆森林各地。
穀倉周圍有不少的守衛,他們顯然不會輕易放人進入並任他們隨意行動。溫克爾正有些擔心該怎麼處理這些守衛時,“大人物”卻直接動手了,也不見她有任何動作,僅僅只有一陣輕微的精神波動,那些吉爾尼斯士兵就好像喝醉了酒一般,一個接一個歪歪斜斜地倒下,胸膛起伏,呼吸如雷。
他們竟然睡着了。
溫克爾暗暗心驚,他本身就是個高階法師,因而很清楚瞬間讓多人陷入沉睡就已經是英雄級別的能力了,更不要說這種無聲順發施法。因而他瞬間打消了所有的揣度之心,這位大人物必然是玩弄心靈的行家,如果被她發現自己有什麼不敬的想法那可就不妙了。
他們走進了穀倉,發現其中還躺着幾個潛行者打扮的人,顯然這些警戒者同樣不具備免疫沉睡法術的能力。這裡除了堆積如山的麥粒之外,牆角還有一堆魔藥罐。這批魔藥罐是所謂的“魔化植物推廣組織”以“必備生長藥劑”的名號要求與“金色希望”一同存儲的,克羅雷家族對這個要求並沒有起疑,甚至這裡的守衛都沒有徵求羅娜的意見就應允了。
身材高大的艾德蒙撿起一根木棍,甩開膀子將那些魔藥罐通通打碎,罐子裡裝的是一種非常粘稠的深綠色液體,隨着清脆的破裂聲流淌散開,散發着某種奇異的味道。
這就是克爾蘇加德計劃最重要的一部分,“金色希望”確實一種神奇的魔化植物,這裡的種子也確實有吉安娜所說的效果,它們確實可以讓北吉爾尼斯的糧食產量變成數倍……
但今晚之後,就不再是了。
這些魔藥必須被注入這些種子,然後將其效果擴散至整個銀鬆森林。如果是由艾德蒙和溫克爾來操作的話,他們必須支起一個巨大的坩堝,然後將這些魔藥稀釋再對這些穀物進行浸染,而這必然會產生巨大動靜引起懷疑,並且時間上也不允許。
身穿黑袍的年輕女人緩緩擡起手,低聲在吟唱着什麼,一股深邃的黑綠色能量不斷出現,捲起那些魔藥,兩者直接逐漸產生反應,最後竟然融爲一體,或者說這些魔藥已經溶解在墨綠色的能量中,形成了一個半實質化、但並不是特別穩定的能量團。隨着黑袍女人的操縱,這個讓人噁心的墨綠色能量團逐漸變得像薄紗一樣輕柔,緩緩覆蓋了成堆的麥種之上,接着完全浸入,沒有任何殘留。
“金色希望”依然是“金色希望”,色澤金黃而誘人,除了原本的麥香種混入了一種隱隱的香甜之味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艾德蒙和溫克爾對視了一眼,成功了,兩人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喜色。
然而始作俑者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特別的情緒,她依然沒有露面的想法,“善後的工作你們自己完成,這些守衛者醒來之後將不會保留任何記憶,但依然需要一個解釋。”她說。
“這就交給我們吧,大人。”艾德蒙和溫克爾低身行禮,他們已經明白眼前這位除了本身實力深不可測之外還很可能是他們組織的高層人員,這個組織當然不是什麼可笑的“魔化植物推廣組織”,它有個更正式也更可怕的的名字:
詛咒神教。
當兩個詛咒教徒擡頭時,發現黑袍女人已經消失了,一如她出現時一般悄無聲息。
……
數百米之外的一座山丘背後,黑袍女人摘下自己兜帽,精緻的面孔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毫無血色。卡莉亞深深地吸氣,剛纔的舉動讓她幾乎一直都處於半窒息的狀態。
“那些該死的藥劑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問道,像是在自言自語,因爲她身邊沒有任何人。
然而一個夢魘般的低語在她的耳邊響起,“這和你無關,不過我可以保證那種東西應該不會威脅到你的家人。”
卡莉亞沉默,她知道自己剛纔做的事情必然具備某種邪惡的意義,她已經在罪惡的道路上漸行漸遠,但她毫無選擇,自當初抵擋不住力量與權利的誘惑而接受納斯雷茲姆轉化之後,她的部分靈魂就已經落入了恐懼魔王的掌控,因而提克迪奧斯聯繫她甚至都不需要再借助那個日記本。
這五年來卡莉亞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中度過,在長時間的回想和思考中,長公主的心智也在這段時間徹底成熟了。因而當提克迪奧斯再度找上門來之時,她以極其堅定的意志拒絕了某些非常極端的命令,在她以自己的生命作爲威脅的情況,即便是提克迪奧斯也不得不讓步,答應她不強求她做任何危害她家人的事情,並且只要求她做三件事情。
而到這個銀鬆森林的穀倉施法就是第一件。
“我必須回王城,長時間不在的話會引起那些無冕者的懷疑的。”她簡短地說道。
“不用,你這幾年一直都很小心謹慎,僞裝成一個普通公主,這很好,所以梅麗薩扮演你非常容易,她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魅魔,但在幻術、演技方面還是相當拿手的,不會有人會愚蠢地對洛丹倫的長公主使用淨化法術來驅散僞裝。”
“你還需要我做什麼?”卡莉亞有些心煩意亂地問道。
“一個類似的事情,不過是在阿拉希。你必須加快趕路速度儘快到達。”
“這是第二件事情。”卡莉亞強硬地說道,她繼續啓用虛空行走技能,身影幾乎是瞬間出現在數十米之外,這是一個非常高端的暗影系法術,原理並不是閃現,而是使身體暗影化從而在持續時間內增加極快的移動速度並提供極高的物理抗性,而卡莉亞目前是能夠多次使用這個能力的,顯然這五年來她並不是毫無進步。
在操縱邪能與暗影方面,卡莉亞表現出了非常高的天賦,她甚至還掌握了不俗的冰霜魔法並在寒冰中注入邪能,這或許和她被轉化成外籍納斯雷茲姆有一定關係。不管則麼說,她現在基本已經達到恐懼魔王的平均水平了。
“沒錯,這是第二件事。”提克迪奧斯重複着,聲音逐漸消失,他切斷了與卡利亞的聯繫。
卡莉亞沉默,她知道不該相信一個恐懼魔王的信用,所謂“三件事”的約定似乎只是她苟且偷生的藉口,正確的選擇應該是直接以死亡來抗爭這種控制,然而她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
她才二十歲,她還有大把的青春,不少行將就木的老人都對死亡閉口不提,又如何能要求她坦然面對呢?
因而卡莉亞的面前只有一條道路,這條道路幾乎毫無希望,但她只能依靠這點希望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