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書院火熱起來。
讀書人們恨它,可再恨,也改變不了西山書院能中試的事實。
十五個新科貢生,直接撕了自己的八股文章,接下來,開始跟隨王守仁學習新學。
而更多的秀才,則預備來年的鄉試,開始每日作八股文。
更可笑的是,居然開始有人提出,八股文摧殘人性,朝廷應當廢除八股的口號。
提出這些事的讀書人,居然還不是來自於西山書院……
方繼藩有點懵。
你怎麼可以這樣呢,說好的大家學程朱,學八股,廢了它,西山書院怎麼辦?新學怎麼辦?我方繼藩咋辦?
這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事,砸人飯碗啊。
對此,方繼藩表示了憤慨,欺負人啊,打不死你!
自然,廢除八股是不可能的,這不但關係着祖宗之法,更關係着整個廟堂所有人的利益。
而今天下的官員,都是由八股取士而出,你考不上,你就說要改,你算老幾?
可最令人大跌眼鏡的,卻是某些狂熱的程朱學讀書人,號稱不必拘泥於科舉,學程朱以自強。
意思就是,我們學程朱,纔不是爲了八股呢,我們求學,是爲了自己的本心,不考又咋了,八股文摧殘了人性。
而西山書院,這儒學之中,最旗幟鮮明,且反對當今天下理學的書院,卻是普天之下,對程朱八股文的最大捍衛者,坊間一有苗頭,翰林編修江臣,立即寫文駁斥,甚至上奏,認爲有人妄圖擅改祖宗之制,試圖動搖國家根本,喪心病狂至此,所涉儒生,俱因使各地官學,革去這些狂妄之徒的學籍,以儆效尤。
整個翰林院都懵了。
這到底誰纔是誰一邊的啊。
這翰林院作爲大明朝的理論機構,裡頭的官員,都爲清流,上可以侍駕在帝側,爲皇帝解釋儒家經典,詮釋儒家和治國的理念;對下,他們又承託了天下讀書人的民望,代讀書人說話。
以往的時候,除了翰林院裡如王守仁等標新立異的異類之外,多數翰林,都是理學的忠實擁護者,若是有什麼讀書人,居然說要廢黜八股取士,誒呀,我這小暴脾氣,不弄死你我都枉爲翰林。
可今日呢,任誰都明白,提出這個口號的,乃是一些理學的讀書人,他們只是對於當今現狀不滿,所以才提出了激進的口號,這口號,只讓絕大多數人心裡產生同情,誰好刁難他們。
可新學的異類們,毫不猶豫的要求嚴懲,而翰林院其他人等,一個個在裝死,還能說啥?假裝沒看到吧,人生啊,真是特孃的變化無常。
更多人,暗地裡在打聽西山書院何時招生,到了這個份上,什麼理念之爭,畢竟都是假的,大家讀書,是真愛程朱?程朱死了五百多年了,他又不賞自己飯吃,不能金榜題名,或者沒有功名,一切都是假的,在士林之內,一個舉人,稱之爲老爺,哪怕你只有十幾歲,少年得志,可你若是撞到了一個讀了數十年書的老童生,尊老?笑話,你年輕的舉人依舊還是老爺,你坐着,那鬚髮皆白的老童生,只能乖乖站着給你行禮,要自稱自己是末學。
舉人老爺即便可以做你孫子了,卻正眼都不瞧你這老童生一眼。
因而,那些屢試不第之人,其實是最慘的,就如劉傑,這可是內閣首輔大學士之子,當初不中就是不中,沒中你就擡不起頭來,你就得被人踩下去。
這其中的現實,還有其中的滋味,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哪怕是同爲進士,也有進士及第和賜同進士出身的區別,進士及第的進士們湊在一起說話,你賜同進士出身的人即便社會地位等同,也難免受人奚落,覺得羞恥。
有功名不考,這不是犯渾嗎?
所以理念之爭,其實都是虛的,管你什麼理念,是理學還是新學,沒人會因爲你學什麼而高看你一眼,誰能中試,纔是關鍵。
可惜西山書院,暫時沒有招生的打算。
至少今年還沒有,而是在這西山書院之內,一百五十多名秀才,現在卻是磨刀霍霍,預備來年的鄉試。
北直隸的讀書人,真的很絕望啊。
那西山書院裡,一百多個嗷嗷叫的秀才們,這是想咋地?難道……又想……
方繼藩樂呵呵的提着筆,寫下‘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此後交給一旁的鄧健:“去裝裱,張貼。”
“是,是。”鄧健美滋滋的道:“少爺威武啊,現在全京師都知道,有少爺在,他們就別想中試,誰聽了少爺大名,不是叫罵不絕……不,是他們對少爺好生相敬……少爺……”
鄧健眨着眼,看着方繼藩,這幾日變化太明顯了,他一個打雜的,說難聽點,就是個狗腿子,居然成了香餑餑,被讀書舉人老爺和秀才請了去,拍着肩叫小兄弟,不但請他吃喝,還給他銀子花,這世上的人,居然一下子,道德水平都提高了不少,至少鄧健眼裡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少爺決定招生的時候,第一時間,去通知這些秀才、舉人。
這是舉手之勞的事,方繼藩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他們要給錢鄧健花那就花吧,自己若是招生,絕不會第一時間告訴鄧健。
方繼藩嗯了一聲:“你居然還懂好生相敬。”
“當然,當然。”鄧健驕傲的挺着胸脯道:“少爺現在是文曲星,能在少爺身邊,不讀書的人,也能出口成章了。”
這馬屁,拍的很悅耳,還是沒有底線的人好啊,那些徒子徒孫們拍起馬屁來,太拘謹,老半天才憋出幾個師公仁厚之類的車軲轆話,你看鄧健就很推陳出新,給人一種全新的感覺。
方繼藩坐下。
鄧健忙給方繼藩斟茶。
方繼藩將茶盞端在手裡:“不是本少爺吹牛……”
鄧健眨眨眼,洗耳恭聽,一副小人專候少爺繼續吹的樣子。
方繼藩頓時覺得索然無味起來,擺擺手:“算了,不說這些,讀書人的事,你也不懂,滾蛋。”
“噢。”鄧健很乾脆的點頭。
他剛要出去。
迎面,卻有人闖來:“老方……你在哪兒……”
很熟悉的聲音,接下來,看到了很熟悉的人。
朱厚照兩眼漆黑,像熊貓一般,氣喘吁吁的來:“書院的事,辦好了沒有,辦好了陪本宮割腰子去。”
“……”方繼藩茶水喝到一半,突然覺得有點反胃,將這口裡的茶水吐了出來:“殿下……”
“趕緊啊。”朱厚照急的團團轉:“昨日,有個得了腸癱的病人割了腰子,傷口腐爛,今早死了,本宮沒了你不成,有你在,心裡踏實,現在還有沒有事兒,沒事趕緊,去蠶室,劉瑾又送來了三例病人。”
“……”方繼藩不由道:“殿下,那個蘇月,難道就不可以嗎?”
“不可以!”朱厚照氣的鼻子都歪了:“這廝做助手,到了本宮身邊就緊張,瑟瑟發抖,問他啥都他都遲一些,還是本宮和老方心有靈犀啊,他只能負責在旁打打下手,做不得大事。”
“昨日出事的那個病人,想來就是被他給耽誤了。”朱厚照氣的咬牙切齒:“再者說了,到時本宮給父皇開膛破肚,蘇月他們敢站在一旁嗎?你自己說了,能給父皇開膛破肚的,也只有本宮;可能站在本宮身邊,協助本宮的,大明也找不出幾個來,你就是一個,其他人,能放心?”
方繼藩哭笑不得。
朱厚照道:“趕緊,本宮還研究出了一點心得,待會兒和你講一講。”
朱厚照不給方繼藩任何一丁點偷懶的機會。
不過說起心得,就如庖丁解牛一樣的道理,殺牛殺的多了,每天都有新的發現;這割腰子也一樣,根據術後不同病人的反應,以及他們的恢復狀況,最後總結出,更好的辦法。
除此之外,這麻醉的臭麻子湯,已經經過了改進了,現在麻醉能力更強。
手術的刀具,也進行了改進。
術後的金瘡藥的用量,都進行了不同的修改。
哪怕是切了腰子之後,什麼時候進食,能吃什麼,怎麼恢復,這些,都從切了數十個腰子之後,在朱厚照和蘇月等人努力之下,進行了調整。
這大大提高了存活率。
其實這個手術,在上一世,確實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手術啊,只要殺過豬的人,如果給他發一張執業醫師資格證的話,大致告訴他怎麼切,人家照樣也敢試一試。
可是這一世,這卻是天大的手術,是大明當下,最高端醫療水平的體現。
方繼藩覺得,這是醫學史上的一大步,先從割腰子開始,以後還可以發展成包皮環切甚至……
真的不敢想象啊。
方繼藩道:“殿下,我先吃飯,否則待會兒做了手術,就沒胃口了,吃飽喝足,我們再去。”
朱厚照摸了摸肚皮:“你這麼一說,本宮也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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