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樂了,看着沈文,道:“哪裡的話,這是應當的,方氏是我自家妹子,自家妹子不救,那還是人嗎?老沈啊……”
“……”沈文苦笑。
這一聲老沈,真真是將這輩分弄得更亂了。
可細細想來,似乎只能如此含糊。
就如方繼藩是太子的妹夫,可太子又是方繼藩的妹夫一般,能說啥?貴圈太亂唄。
方繼藩繼續道:“而今,皇孫生了出來,也就好了,咱們大明後繼有人,未來還有許多事呢,咱們,要看緊了纔是。”
此言,一語雙關,沈文打了個激靈,他頓時醒悟,方繼藩是什麼意思。
現在還糾結其他的事做什麼。
皇孫啊。
這世上在沒有比皇孫更緊要了,自己是皇孫血緣上的親外公,作爲翰林大學士,自己後半輩子,就只做一條,無論如何,皇孫也要平平安安的長大,教育成人。
而這個孩子,未來將是方繼藩的外甥,同時,也是侄子。
關係雖亂一些,可這不打緊,總而言之,有關係就是了。
沈文什麼都沒說,深深朝方繼藩作揖:“老夫明白都尉的意思。”
方繼藩道:“老沈爲何不進來喝口茶再走。”
沈文搖頭:“有事,下次。”
方繼藩便遺憾的頷首點頭:“那麼……路上小心。”
沈文什麼都沒說,坐上了轎子,他這清流領袖,自此之後,只一心辦成一件事了。
方繼藩回到了家裡,鄧健早已興沖沖的跟了來,淚流滿面:“少爺,您可回家一趟了,我……我……嗚嗚……”
方繼藩不耐煩道:“怎麼了?”
鄧健道:“少爺這些日子,不是在西山,就是在公主府,這家裡,一個月都不曾回來一天,小人想死少爺了。”
“你還想我死?”方繼藩怒斥。
鄧健嚇尿了:“不敢,不敢,小人萬死。”說着,舉起手,狠狠一巴掌拍臉上,火辣辣的疼:“小人萬死。”
方繼藩坐下,道:“算了,不和你計較,少爺……我很忙,你也知道。”
“是,是,知道。”鄧健小雞啄米似得點頭。
方繼藩感慨道:“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操心啊,大丈夫有國而忘家,這是理所當然的,過門不入,這是真君子。”
鄧健心裡說,可您天天是往公主府跑啊。
當然,這話他不敢說,卻是翹起大拇指,大咧咧的低吼道:“少爺了不起,少爺真英明。”
方繼藩嫌棄的看了鄧健一眼。
這廝拍馬屁的水準,真是幼兒園的水平,就這樣,你也能在臭不要臉的圈子裡混着,也算是你祖上積德了,論起來,老子是你的祖師爺。
方繼藩感慨道:“以後我決心,不讓你侍奉了,將來我得長住在公主府裡,那裡比咱們這個家,地段好,也幽靜,離皇城近,修飾的也很好。”
鄧健聽罷,臉色變了,他心裡咯噔了一下,想不到,自己悉心侍奉了少爺這麼多年,竟不成想,要失業了。
他頓時眼淚磅礴而出:“少爺,少爺,不成啊,小的……小的……”
鄧健這傢伙,有時候讓方繼藩恨的牙癢癢,從前他總拿方景隆的名義,看着自己的病,可說起來,這小子倒也盡責,冒着被自己打死的危險,時刻去給方景隆打小報告,自己稍有一丁點的紕漏,他便膽大包天的提出質疑。
可細細想來,不還是擔心自己的病嗎?
雖然方繼藩壓根就什麼病都沒有。
方繼藩感慨道:“小鄧鄧啊,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對我算是赤膽忠心了,而今,我不需你照料了,已經另請高明啦,你是不曉得,公主府裡的伴駕丫頭們,細心程度,不知強你多少倍,還有那宦官,個個都是知寒熱的。”
這些話,幾乎是戳鄧健的心窩子。
方繼藩道:“可是少爺,是個念舊情的人啊,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方繼藩是講良心的人,所以我想好了,此次有一個差事給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讓你炮一躺腿而已,辦妥了,就是大功。”
鄧健一聽,精神抖擻:“少爺,不知是什麼差事?”
方繼藩翹着腳:“你去個地方,跟着江臣一道去,到了那兒,給本少爺帶着人,尋找礦脈。”
方繼藩說着,親自去取了輿圖,鋪開,鄧健便湊了上來,笑嘻嘻的樣子:“很遠嗎?少爺對我真好。”
他親眼看到方繼藩的手指,從京師,一直蠕動,慢慢的,越挪越遠,最終,越過了無數的山川,最終,穿過了重重的關隘,最後,在河西某一個位置落定。
鄧健笑容逐漸消失。
方繼藩點了點:“就在這了,具體礦脈的位置,我也不知,不過萬事開頭難,去找便是了。”
“可是……”鄧健期期艾艾道:“可是少爺……這……這不是關外嗎?”
“沒錯,就是關外。”
這是河西之地。
而方繼藩所指的位置,則是後世的白銀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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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的白銀市,還是一片荒蕪。
這裡……也曾是大明的疆土,大明曾在這裡設置軍衛。
可遺憾的事,弘治皇帝登基之後,韃靼人一次次的騷擾攻擊河西,因爲河西在九邊之外,明軍爲了應對韃靼人的襲擊,不勝其擾,死傷慘重。
弘治皇帝雖然勤政,卻多受文臣們的影響。
文臣們認爲,河西太虧了,照成了大明的持續流血,想省錢,不如放棄河西,反正這地方,也沒有什麼油水,因此,弘治皇帝便保留了河西之地的幾處重鎮,譬如蘭州。
這白銀,其實距離蘭州不遠,卻幾乎已淪爲了韃靼人的牧場,雖然韃靼人並不經常去,只是逐草而來,卻因爲大量軍鎮的撤銷,使得漢人幾乎不敢深入蘭州之外。
方繼藩一直十分遺憾,大明在河西之地的收縮,簡直就是鼠目寸光,因爲不在河西之地和韃靼人作戰,那麼韃靼人就會不斷的襲擾遼東和大同,韃靼人的慾望,是難以滿足的。
而斷絕了河西,則徹底了斷絕了大明與西方的聯繫,以往的絲綢之路故道,徹底的斷絕,使蘭州等重鎮,成了孤島。
更何況,白銀的礦產儲量驚人,其中單以銅礦而言,在後世,便被稱爲中國六大銅脈之一,其儲量和品質,冠絕天下。
這銅一經挖出,就可以直接當做貨幣使用啊。
在關內,大明的銅脈,幾乎都掌握在朝廷手裡,當然,有不少藩鎮的王爺,也佔據了一些,大家各自鑄錢,不允許私人發掘,可若是白銀區域能尋到銅脈,那麼,大量高品質的銅錢,便握在方繼藩的手裡了。
不只如此,白銀還有大量的鉛礦、鋅礦、鈷礦、金礦、銀礦,它之所以被稱之爲白銀,大抵是因爲後世的人們比較懶,這地方產銀,那就叫白銀吧。
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寶庫,可結果,弘治皇帝居然丟了。
方繼藩朝鄧健笑嘻嘻的道:“小鄧鄧……”
鄧健直翻白眼,他哭了。
“我還沒娶媳婦呢,沒生娃,不孝有三,無後爲大……”鄧健道:“小人不敢去啊。”
“不敢去啊。”方繼藩道:“我這般看重你,你居然不敢去,狗一樣的東西,大丈夫靠的是膽魄發家致富,你不肯去是嗎?好啊,明日除了你的奴籍,將你趕出去,從今往後,你別說是方家的人。”
鄧健啪嗒一下跪下了,瑟瑟發抖:“去,我去。”
方繼藩才滿意了一些:“你和江臣一道去,帶着人,至白銀,這個時節,要過冬了,韃靼人一般情況,不會去那兒的,若是來年雨水充沛,那兒生了水草,纔會有小股的韃靼人去放牧,那兒山脈連綿,你們在山裡,也未必能撞見他們,就算撞見了,怕啥,跟他們拼命就是了,大丈夫求取富貴,都是渾身是膽,爲啥,因爲這富貴不靠命去求取,一輩子就得被人踩在腳下,發現了礦脈之後,便是大功,到時,想娶媳婦還不容易,我給你準備七個八個婆娘,給你買宅子,一輩子榮華富貴。”
鄧健吞了吞口水:“要不要立個字據?白紙黑字,小人放心一些。”
“狗一樣的東西。”方繼藩作勢要打。
鄧健抱頭:“少爺,這是你教我的呀……”
方繼藩氣憤難平:“立字據那也得看是誰,似少爺這般以誠信爲本的人,也需立字據,瞎了本少爺的眼,養了你這個白眼狼。”
卻在此時,外頭有門房匆匆過來:“少爺,宮裡來人了,接旨意。”
旨意果然來了。
方繼藩就盼着這旨意啊。
畢竟白紙黑字,昭告了天下,方繼藩才覺得放心一些。
否則,誰知道自己發現了礦脈,皇帝老子翻臉不翻臉呢,方繼藩大喜過望:“來了,來了。”
美滋滋的穿了朝服,至中門,早有宦官等了,宦官笑吟吟的道:“陛下有旨意,請都尉接旨。”
他很溫和,對方繼藩笑時,像一個靦腆的孩子。
方繼藩鄭重其事:“臣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