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聽了,有點懵。
“還真有人上趕子給那方繼藩送錢啊。真是怪了,這些人,銀子這麼多麼?”
他搖搖頭。
算了,先研究自己的‘朱載墨他爹奮進號’要緊。
這名兒,是早就想好了的,這是一次宣誓主權的行動,父皇越來越忘了,自己纔是朱載墨親爹的事實,得好好‘敲打’一下他好。
朱厚照眼裡佈滿了血絲,繼續設計着輪軌,輪軌需契合一起,這就涉及到了精度的問題……
所以,每一個輪子,不但需尋找耐用的鋼材,最重要的是,還需在放大鏡之下打磨。
他皺着眉,腦子裡統統是蒸汽車所需的每一個構件,大致,他和匠人們,已將整個蒸汽車,分爲了幾個大類,一個是輪軌,一個是鍋爐,一個是傳動,這三大系統之下,又有無數子項目,而子項目之下,更有無數需攻克的難關。
…………
另一邊,三百多個孩子入學。
新入學的孩子,全部先送去另一處宅院,想真正成爲皇家保育院英才班的學員,是交錢能解決問題的事嗎?
雖然這有點坑,人家畢竟交錢了。
可方繼藩是爲五斗米折腰的人嗎?
這不是錢的事。
這是教育!
三百多個孩子,只是開始,事實上,許多人還在觀望,有些不捨的。
可這不打緊,方繼藩要做的,就是讓着皇家保育院,比那些勳貴的敗家玩意們,更優秀。
萬事開頭難。
方繼藩坐在書齋裡,數着銀票。
算盤珠子,打的啪啪啪的響,最終,算上了西山錢莊放出的貸款,五十三萬兩。
“有點少啊。”方繼藩皺眉:“早知如此,價格應當更高一些。”
江臣、劉文善、唐寅、王守仁,看着一臉惆悵的恩師。
他們最近在爲陛下制定出一個合適的稅法,每日也是和數字打交道,似乎……恩師在爲他們上了生動的一課。
方繼藩擡眸,一嘆:“這麼點銀子,又不知爲我大明少做多少事,爲師一想,真是難受,夙夜難寐,寢食難安啊。”
“……”
大家習慣了。
尤其是劉文善和江臣面壁思過之後,跪的腿腳痠麻,現在猛然開竅了,劉文善若有所思:“恩師所言甚是。”
“是啥?”方繼藩自己都有點懵。
劉文善想了想,道:“歷朝歷代,都是家國天下,爲何家在前?其本質就在於,這一家一族,乃是核心,學生跪了一日之後,深刻的反省,聽徐師弟在海外的見聞,曾說,外藩之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卯吃寅糧;可我大明,卻是目光長遠,一家之長,不但要看現在,看明日,看十年之後,甚至要看百年之後,都說人無近憂必有遠慮,這話,既有道理,又無道理。”
方繼藩一臉懵逼,我只在跟你談錢而已,你卻瞎逼逼這麼多,你以爲你是上一世那水文的某作家嗎?
劉文善繼續道:“有道理的地方在於,對於一家一姓而言,這並非是壞事,無數的家族,歷經數代,乃至數十代的積累,學生還聽說,有些豪族,雖已是鉅富,卻大多,還是厲行節儉,所有的吃用,俱都與尋常小富之家等同,他們將無數的財富藏起來,給兒孫用,或是留之後世,哪怕是他已家財萬貫,可即便是吃糠咽菜,也甘之如飴。”
方繼藩心裡感慨,是啊,這個時代,崇尚的就是節儉,講究的是傳家。
劉文善皺眉:“如此,對於一家一姓而言,是好的。可對於天下呢?卻是未必。人人奉行節儉,人人想將這銀子,留給自己的後世子孫,於是他們的子孫,財富越來越多,而天下的產出,只有這麼多,長此以往,他們的子孫,財富越來越多……大肆兼併,貧者,則無立錐之地。”
“誠如恩師所教誨的是,銀子藏起來,對於天下是有害的。想要讓天下百姓得利,就必須得讓這銀子流動起來,只有流動,才能惠及百姓,就如造房,又如修路,這些本該是藏在地窖裡的銀子,唯有如此,方可分配至庶民之手,哪怕他們所得,依舊微薄,可至少,給予了庶民們安生立命的機會。”
“恩師用三策,其一,建新城,賣房,房價日益攀高,使無數豪族,心中生出焦慮,對於豪族而言,其他的東西,若是價格升降,對他們而言,並無所謂,糧價高了,他們自己有地,可以產出糧食。肉食貴了,哪怕天價,對他們而言,也是杯水車薪,唯有這房產,卻是他們的軟肋,恩師一擊必中之後。”
“這其二,便是引出了無數私藏在豪族家裡的銀子,這些銀子一旦推出在市面上,再加上大規模的建城,引發了人工價格攀升,萬物皆漲,於是,銀價,開始貶值,數月之前,一兩銀子若是能買五斗米,現在,卻只能買四鬥了。如此一來,當許多豪族意識到,自己存了數代人的銀子,竟越發的不值錢,他們心中的焦慮,可想而知。”
“而恰在此時,恩師又推出了貸款,同時利用西山錢莊吸儲,在此佈局之下,再推出銀票,於是,大勢已成,便使天下的豪族,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他頓了頓,道:“其一,他們若是如從前那般,只進不出下去,哪怕是萬貫家財,放任銀價貶值,手中的財富,自是不自覺的流失,若是不趕緊將銀子放出來,無論是買房也好,是拿去做點買賣也罷,甚至是放入錢莊中,得一些利息,都遠比這般藏着銀子,要好無數倍。”
“其二:這麼做,勢必要引起他們的怨恨,可恩師高明之處就在於,用房產將許多人捆綁,他們固然怨恨,可這些人,大多都急欲購置房產,一旦購置房產,倘若恩師出了什麼意外,他們的萬貫家財所購置的房產,便可能化爲烏有,將銀子儲入錢莊得利息之人,也難免,心裡打鼓。因而,當下,最害怕恩師有個頭昏腦熱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這些抱怨恩師的豪族。他們比任何人,都更在意恩師的安危。”
”其三,無數百姓,哪怕眼下到手的銀錢微薄,卻足以養家,他們從前是佃農,自給自足。而今,卻是靠薪金過活,如此一來,他們的衣食住行,卻可催生百業,使百業興旺,學生這些日子,就觀察到一種情況,大量的商賈,都瞄準了這些曾經的流民,在新城附近,想要購置大量的鋪面,不爲其他,只因爲此處,有大量手持着薪水,需花錢的人,京師已催生了十幾家車行,都在定製馬車,單單是車行的訂單,就有數百輛之多,爲的,就是方便匠人們上工。將來,不知要僱傭多少車伕和馬倌,而馬車的製造,又不知要僱傭多少匠人和學徒……”
“這也是恩師的佈局之中,最狠毒,不,最高明之處,因爲未來,在此,將會有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的人,因此而務工爲生,他們再也回不去鄉村務農,誰若是反對此策,便是要在大明,無端的製造出數十數百萬戶的流民出來,誰和恩師對着幹,便是要禍國殃民,幾乎,可以形同於國賊了。”
王守仁三人,還未想的這麼深,此時聽劉文善侃侃而談,心裡都咯噔一下,經這劉文善系統的詮釋之後,他們竟有一種恩師深不可測的感覺。
劉文善哭了:“恩師處心積慮,爲我大明籌謀,更是爲了天下百姓有一口飯吃,而殫精竭力,學生此前,對恩師之所謂,還總有不理解之處,可近日,細細想來,細思恐極,恩師爲國爲民,富國富民之策,便是古之管仲樂毅,亦不可相比啊。”
他跪下,身軀顫抖:“天下如此多的人,只因爲恩師苦心的謀劃而得益,學生能拜入恩師門下,實爲三生有幸,即便爲犬馬,能爲恩師鞍前馬後,亦爲人生幸事。”
“……”方繼藩自己都有點懵了。
他雖然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可聽劉文善這麼一詮釋,咦,還真是深謀遠慮……了不起了,方繼藩。
方繼藩含笑,壓壓手:“這不算什麼,這是經濟之道,爲師看你頗有悟性,居然能猜中爲師三四成的用心,了不起,已很了不起了。”
王守仁等人,頓時腦中開始有所明悟,越來越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啊,世人都說恩師斂財,說恩師許多難聽的話,可現在細思,恩師不顧名譽,而爲天下蒼生立命,這……
一下子,眼睛紅了。
徹底被感動了。
他們看到了鮮活的恩師,忍辱負重,逆水行舟,卻又翻雲覆雨,反手之間,天地翻轉。
“恩師……”衆人拜下。
突然有一種,這輩子活在狗身上的感覺,都說自己有才,可這所謂的才,不及恩師之萬一,更別提,恩師這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偉大情操了,這是拍馬都及不上的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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