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森之名,方繼藩可是久仰的很。
一聽此人有事相告,方繼藩卻是樂了:“噢,張森,來來來,坐下,我一向對你是極看重的,將你視如己出,有何事啊?”
張森敬畏的看着自己的太師公,這個人,是自己敬仰的存在。
又將太師公這般的和顏悅色,突然……眼裡竟是有些模糊了。
想不到……想不到太師公他……竟是如此的平易近人。
他納頭便拜:“太師公,學生……學生最近的論文,不知太師公看過嗎?”
方繼藩頷首點頭:“那那篇細蟲病疫論?”
“正是。”張森道:“學生堅信,許多疫病的來源,就在於此。從前只聽說過,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若此立論成真,那麼學生想,理應是病既從口入,也從口出,人們呼吸之間,噴出染病的細蟲,最後在漂浮入另外一人的口鼻。這纔是許多疫病防不勝防的原因。學生有一個辦法,可以進行驗證。”
這個論文,方繼藩是看過的,而且他想不到,細蟲研究所,居然很快就尋到了研究的方向。
這個張森,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徒子徒孫,這是淵源的。
方繼藩也被他這研究,給嚇着了。
方繼藩當然清楚,這個理論是對的。不過顯然,這細蟲和病毒之間的區別,張森還沒弄清楚,可現在對病毒已有如此認知,已經十分的了不起了。
方繼藩頷首道:“如何驗證?”
“很簡單。”張森正色道:“太史公,現在夏秋之交,正是傷寒疫病最盛之時,可學生,卻想到了一個防治的辦法,若是學生的細蟲病疫論沒有錯誤的話,若是有人染病,只要捂住人的口鼻,豈不就可以使這疾病傳染他人?可怎麼樣捂住人口鼻呢?學生從恩師的一樣東西里,找到了方法,不如……用口罩!恩師難道忘了,恩師當初做手術時,就曾用過口罩?只要在京裡,發現了風寒病人,立即令他戴上口罩,與他接近的人,也戴上口罩,倘若學生的文章沒有問題,那麼……便可將疫病降到最低。”
“對呀。”這一點,竟連方繼藩都沒有想到。
畢竟,有太多的事,比如賣房,或者還是賣房之類的事,需方繼藩操心,爲了勞苦大衆們的生計,方繼藩非要將房子賣掉不可啊,這麼多人,指着自己吃飯呢。
誰知這張森,居然想到了這一點。
方繼藩摸着自己的額頭:“你繼續說下去。”
張森正色道:“恩師,很簡單,學生已經去過了順天府衙門。”他隨手,掏出了一個簿子:“這是請順天府調出來的歷年傷寒的奏報。”
“一直以來,在夏秋之交,京師裡,都會有傷寒流行一陣子,弘治九年,染病者兩萬三千九百餘人,死一千四百餘;弘治十年,染病者一萬九千餘,死九百七十餘;最近三年的數據,大抵也差不多,病患在兩萬至三萬之間,因此而死的,則在一千至兩千人。太師公,只要今年,嘗試新的方法,推行口罩,或許這口罩,就可防止人噴出口鼻的細蟲噴出,感染他人,若是今年,能夠大大的降低了傳染者,這豈不是,證明了這一點,如此一來,既可救人,又可對學生的論點,進行驗證,一舉兩得。”
“只是……”張森顯得有些緊張,繼續道:“只是學生不過區區一個博士,何德何能,可以調動如此大的力量,推廣口罩,此事,還是需恩師出面。”
方繼藩一下子明白了。
這是一個好辦法。
既然查出了許多疫病的傳播,來自於細蟲,那麼,口罩確實是防疫的好方法。
最重要的是,通過數據的比較,也可檢驗細蟲論,一旦得以檢驗,這細蟲學,便算是真正可以普及推廣了。
方繼藩激動的臉通紅,賣房賣傻了啊:“好,我這就上書一封,給陛下,請陛下責成順天府,全面防疫,不錯,不錯,張森,太師公沒有看錯你,很好,好的很。”
張森臉一紅。
這些日子,爲了繼續深入研究細蟲,他可算是花費了無數的心血。
張森喜歡這種感覺,外界的事,什麼都不必管,什麼功名利祿,都如浮雲。只需將自己關起來,帶着一羣生員,絞盡腦汁的去選擇一個方向,不斷的小心假設,進行論證,最後想辦法,使其得到檢驗,其他的事,都有人料理。
就比如他的論文,不斷的被引用,同時,他交出一篇篇的論文,靠着研究所的成果,申請更多的人員和資金,不只如此,他還可從中,得到大量的薪水和稿酬,只短短兩月不到的時間裡,他的稿酬,已累計到了兩千多兩,這……已經可以勉強去在新城付一個首付了。
那裡,可是隻有王公貴族和富戶、勳貴們纔敢去住的地方啊。
當然,現在沒心思管這個,心思統統花在了自己研究的方向上。
方繼藩也激動起來,傷寒在這個時代,別看沒有其他的疫病恐怖,可這年復一年下來,殺死的人,也絕不會比鼠疫要低。
方繼藩本想親手書寫一篇奏疏,可想來,這奏疏裡似乎也講不清楚,還是親自去見一見自己的老泰山爲好,說實話,這麼久不見,心裡竟怪想念的。
方繼藩道:“來人,備車,我要入宮!”
一面又吩咐蘇月和張森道:“你們要做好準備,採集數據,口罩,對了,吩咐一下,讓王金元多生產一些口罩,將來這口罩……”
莫名其妙,可能又要誕生一個產業了。
方繼藩汗顏。
自己真的不想掙錢了啊,我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切以天下萬民的宗旨,爲自己樸實無華的心靈中,一切動力的源泉。
方繼藩彷彿,腦海之中,浮現出天下萬民對自己感激涕零稱謝的景象,下意識的,方繼藩的嘴脣嚅囁,低聲道:“不用謝,我是方繼藩,這是我應當做的,爲蒼生立命,是我方繼藩的宗旨。”
………………
秋日到了。
爲了防止風寒,奉天殿的地暖,又燒了起來。
在這暖和的殿中,弘治皇帝只需一件薄如蟬翼的單衣,坐在御椅上,他喜歡大明宮,越來越喜歡。
劉健等人,正在向弘治皇帝彙報着近日的馬政之事,弘治皇帝不斷頷首點頭,卻忍不住道:“定興縣,歐陽卿家,近來有什麼消息嗎?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啊,朕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
劉健心裡自知,陛下對於歐陽志的關愛。
其實劉健又何嘗不對歐陽誌喜愛有加呢,他笑吟吟的道:“近來,倒是沒有什麼公文送來,陛下……”
他正待要說,此時,外頭有宦官匆匆忙忙的進來:“陛下,方都尉求見。”
“繼藩來了啊。”弘治皇帝笑了:“這個傢伙,近來也見不着人,今日倒是想起朕來。宣吧。”
方繼藩疾步入殿,美滋滋的道:“陛下,兒臣……”
弘治皇帝搖頭:“不要多禮了,來,賜坐吧,有什麼話,直說,不要繞圈子。”
方繼藩心裡嘆了口氣,陛下似乎很嫌棄自己啊。
方繼藩隨即,又打起精神:“陛下此言,正中兒臣的心意,陛下聖明啊,古之君王,哪一個不喜近臣溜鬚拍馬,哪怕是聖君,也是不能免俗。唯有我皇,對此等奉承之言,嚴令禁止,由此可見,陛下之聖明,哪怕是秦皇漢武,也不及陛下之萬一。兒臣能有幸生在今朝,能蒙陛下厚愛,而侍奉陛下,真是兒臣的福分,正所謂……”
弘治皇帝臉都綠了。
其實……聽着挺舒服的。
雖然知道這還是溜鬚拍馬。
弘治皇帝忙壓壓手:“卿家此來,所爲何事啊。”
方繼藩隨即從袖裡,掏出了期刊:“陛下請看。”
弘治皇帝臉微微有些難看,自看了朱壽之後,他就下旨,宮裡不許出現這求索期刊。
今日,方繼藩竟直接帶來了。
蕭敬的手,明顯很腫大,他睜着滿是血絲的眼睛,徐徐的到了方繼藩面前,捧着期刊,送至弘治皇帝面前。
弘治皇帝打開期刊,只看了第一篇。
方繼藩道:“陛下翻開的第一篇論文,正是兒臣想要進言的話。陛下,細蟲研究所,取得了重大的突破,臣有個不肖的徒太孫,此人平平無奇,卻發現,這細蟲,竟與疫病有關。陛下請先將這一篇論文看完。”
弘治皇帝有些焦躁,不過,卻也沒有表露什麼。
只是垂頭,細細看起這一篇的論文起來。
越看,越覺得匪夷所思。
這玩意……實是想象力太大了。
人的身體裡有蟲,不只如此,身體之外,也到處都充斥着蟲,這些蟲,微不可見,它即融入在這個世界,且還有一羣蟲,是有害的,它們是疫病的根源。
這……
竟有些像是天方夜譚。
弘治皇帝眯着眼,擡眸起來:“方卿家,你想說什麼?”
………………
第四章送到,老虎可不是寫套路文的人,現在已經升級爲創新文了,哇哈哈,不過最近查資料查的頭痛,更新有點晚,各位,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