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3 -1734

明朝的那些事兒

孫承宗同志,大家都很熟悉了,很有本事,除了能打仗外,也能搞關係,魏忠賢在的時候,都拿他沒辦法。

但問題是,孫承宗已經退休好幾年了,說話也不好使,讓他出面,估計也很麻煩。

錢謙益並沒有幻想,他所以找到孫承宗,只是希望孫老師幫他找另一個人,這個人的名字叫做曹化淳。

曹化淳,是知名人士,我依稀記得,在金庸的小說《碧血劍》裡,他是個死跑龍套的,且跑過好幾回。

但在崇禎十年的時候,他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崇禎的親信。

在當時,能跟溫體仁較勁的,也就只有他了。

但問題是,這位太監同志跟溫體仁無仇,錢謙益也並非他的親戚,犯不上較這個勁。

但錢謙益認定,這個人,能幫他的忙,救他的命。

憑什麼呢?

就憑十年前,他曾經寫過一篇文章。

其實這篇文章,跟曹化淳並沒有絲毫關係,但錢謙益相信,看着這篇文章的份上,曹化淳是會幫忙的。

因爲這篇文章是王安的墓誌銘。

我講過,很久以前,魏忠賢是王安的親信,但我沒有講過,當時王安的親信,還有一個曹化淳。

這似乎是個比較複雜的關係。大致是這麼回事。

錢謙益去找曹化淳幫忙,因爲他曾經幫王安寫過墓誌銘,而曹化淳是王安的親信,所以看在死人的面子上,多少要幫點忙。外加他的老師孫承宗,面子比較廣,託他出面,還有點活人的面子,死人活人雙管齊下,務必成功。

成功了。

曹化淳得知消息,非常吃驚,加上這人跟着王安,還有點良心,感覺溫體仁太過分,就答應幫個忙。

當然,找完了人還得聽消息,錢謙益找了個人,天天去朝廷找人打聽情況,連續找了三天,都沒人理會,毫無消息,第四天,他得到準確的口信:可安心矣。

可安心矣的意思,就是這事已經搞定,收拾行李,準備出獄。

錢謙益也是這麼理解的,他相信曹化淳已經解決了一切。

曹化淳原本也這麼認爲,他上下活動,估計再過幾天,事情就結了。

可是偏就沒有結。

因爲溫體仁又來了。

溫首輔以爲錢謙益必死,沒想到過了幾天,竟然連曹化淳都折騰進來了,這樣下去,事情就黃了,既然幹了,就幹到底,所以他決定,連曹化淳一起整。

他先散佈消息,說錢謙益跟曹化淳合夥,然後還找了個證人,讓他出面,指證錢謙益給曹化淳行賄,最後爲萬無一失,他還請了假。

每次但凡要整人時,溫體仁就會請假,回家呆着,這意思是在我請假期間,發生的任何事情,我既不知道,也不在場,事完了,拍拍屁股再去上班。

其實對溫體仁而言,錢謙益死,還是不死,都沒多大關係,反正就政治地位而言,錢地主已經是個死龍套。

可做可不做的好事,最好做,可做可不做的壞事,最好不做。可惜,溫體仁同志沒有這個覺悟。

在他看來,錢謙益已經是個平民,而袒護錢謙益的曹化淳,不過是個司禮太監,作爲內閣首輔,要辦這兩個人,是很容易的。

可惜他不知道,曹化淳這個人的複雜程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因爲曹化淳非但是太監,還有特務背景,他原本在東廠幹過,到司禮監後,跟現任東廠提督太監王之心是哥們,關係很鐵。

而今溫大人竟拿他開刀,實在是搞錯了碼頭。曹公公勃然大怒,立刻跑到東廠,找到王之心,商量對策,畢竟溫體仁老奸巨猾,無懈可擊,要徹底搞倒他,必須想個辦法。

商量半天,辦法有了。

先去找皇帝,主動報告此事,說事情很複雜,後果很嚴重,於是皇帝大人也震驚了,下令嚴查,事情鬧大了。

接下來,就是去抓人,溫體仁是沒法抓的,但張漢儒一干人等,隨便抓,抓回來,就直接丟進東廠。

據說東廠的刑罰,總共有上百種,花樣繁多,能夠讓人恨自己生出來,比什麼測謊儀好用多了,所以但凡丟進這裡的人,都很誠實。

張漢儒之流,似乎也不是什麼鋼鐵戰士。按史料的說法,進來的頭天晚上,曹化淳去審了一次,就審出來了,除了交代本人作案情況外,連幕後主使溫體仁先生的諸多言行,也一起交代了。

曹化淳拿到口供,立馬就奔了崇禎,崇禎看過之後,沉默了很久,然後,他說了四個字:

“體仁有黨!”

這四個字的意思,用江湖術語解釋:溫體仁,是有門派的。

崇禎是不喜歡門派的,作爲武林盟主,任何門派他都不喜歡,像溫體仁這種人見狗嫌的傢伙,雖然討厭,但用着放心。

然而這件事清楚地告訴他,溫體仁同志也有門派,雖然門派比較小,但再小都是門派。

然後,他拿來了一封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