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李文軒是再一次接到了劉文鏡要自己去縣衙門議事的邀請。一向守時的他,沒有遲到得出現在了對方的衙署內。春風滿面的劉文鏡,自是安排下人爲其上了好茶。沒有急於談事的他,先是和李文軒品茗的同時,聊了一些所謂“骨肉親情”的話。心裡面特別有數的李文軒,知道本地的父母官是不會空閒得和自己閒扯肉麻的話。
沒過多久,劉文鏡是把話給切入到正題,讚歎道:“賢弟,辛苦。林鄉紳,大義。要是沒有你從中勸說你岳父,這城中街面上就不會恢復到夕日的繁華和安寧了。”
一下就反應過來的李文軒,明白百花樓的葉二孃是把知府錢明正的路子給走通了,從而使得林正北只好偃旗息鼓的隱忍下來。他相信這百花樓,既然找到了足夠硬的後臺,那麼形勢就理所當然的有了徹底的改觀。
爲什麼百花樓沒有來一個絕地反擊?李文軒是猜測,不想過於刺激林家,造成適得其反效果,從而逼迫對方過甚的錢明正,肯定是給葉二孃劃出了紅線。她在自己劃定的紅線內,那麼他就管。如果她要是膽敢踩過了界線,他就撒手不管。
至於另一方,不是愣頭青的林正北,心裡面就算再不願意,也得給在任知府錢明正面子,畢竟富不和官鬥。而不清楚這裡面大有文章的劉文鏡,自然就把功勞算在了李文軒的頭上。就此平白撿了一個大便宜的李文軒沒有客氣,更加沒有說破這事其中關竅,而是欣然的接受了。
見到事端得以和平解決的劉文鏡,越發的看重和他搞好關係道:“賢弟,要是空閒就多來縣衙門走動走動。這樣,一來,我們彼此可以多親近,二來,愚兄對於本地的一些事務,還得和你商談着辦纔是。”
“劉兄,實在太過謙虛了。小弟可是知道你對於政務很是精通的。”相信他這話中有謙虛和客套意思在內的李文軒,沒有就此飄飄然,假笑道:“你用得着我,便是看得起。我力所能及之處就自然不會推脫。”
“若是當地的士紳都如同賢弟一樣明白事理,我這一個地方父母官可就能天天喝酒,吟詩作對了。”面露笑容的劉文鏡,深知要想搞好地方,做出政績就得和地方勢力搞好關係。不無大實話的他,可謂是開誠佈公道:“今後,這方面的事情還得繼續勞煩你多出一把力了。”
心明眼亮的李文軒,知曉自己和他的關係,說好聽一點就是官紳一起合作治理地方的關係,而說難聽一點就是官紳之間相互利用,勾結在一起的關係。彼此都明白,不是幫官府,幫朝廷治理好地方,而是幫了私人。
這次,李文軒算是歪打正着的爲劉文鏡解決了一件麻煩事,那麼對方就算欠下了他一份人情。今後,自己有事需要找對方的時候,就得還他這一份人情債。千百年來,人們相互都認可這種既定的事實和關係的存在。
小半個時辰過去,起身告辭的李文軒是離開了縣衙門。感覺這鬼天色是越發悶熱的他,清楚的記得已經是大半個月沒有下雨了。不會騎馬,又坐不慣轎子的李文軒,只得頂着毒辣的日頭回家去。
真不想一趟,又一趟來回跑的李文軒,內心是充滿了矛盾和無奈。真要是沒有人找自己,反倒是一種莫大的悲哀,而這一時常有人找了,卻又着實辛苦了一些。這其中不光是出一身臭汗的問題,而是關係到怎麼說話,怎麼思考,怎麼權衡的問題。
一乘小轎是在李文軒的旁邊停了下來。撩開了轎簾是走了出來的葉二孃,右手拿這一把絲質團扇,笑眯眯道:“我原本還說要去你家,沒有想到就在這裡遇見了你,真是太巧了。都說這選日不如撞日,要不我們就去前面的茶樓坐上一坐?”
知道不會只是喝茶那麼簡單的李文軒,很想知道她開出了什麼條件來把錢明正給拿下了。沒有拒絕的他,微笑道:“我也累了,渴了,剛好想找要找一個地方來歇腳和喝水。”
沒有重新進轎子內繼續坐下的葉二孃,隨同他是一起步行。就在兩人正前方不遠處,一個“茶”字的幡子是醒目掛在旗杆上。就此走了進去的他們,由店小二的引領下到了一個雅間內,相視而坐。
兩杯上好的碧螺春,四色乾果被店小二上齊,離開之後,葉二孃是心存感激道:“這一次,我百花樓能夠化險爲夷,全憑李道長指點迷津。要不然,我辛辛苦苦地掙下的這一份家業就要付之東流了。”
“我可什麼都沒有爲樓主做過,而只是隨口一說而已。百花樓能夠轉危爲安,還是全憑樓主的手法高明。能夠說服錢明正的女中豪傑,恐怕你應該是第一人。”沒有託大的李文軒,既有謙虛又有實事求是道。
想要和他拉近關係的葉二孃,沒有假客套道:“既然李道長知道,那麼二孃也就沒有什麼可隱瞞你的。爲了讓錢明正答應下來,確實花費了我不少心思。銀子,美人兒,他都一概不要,而偏偏要了夜宿我這裡官吏的名單。不僅如此,而且還詳細的問了我關於他們的各種癖好,暗中多加留意,隨時向他彙報。”
聽她這一說的李文軒,摸起自己的下巴是有了推斷。錢明正這樣做的目的應該是爲了加強對自己下屬官吏的控制。大明律法有明文規定,官吏不得夜宿娼門。如有違反者,如何處置云云。雖說有這樣的條文在,但是實際上卻是屢禁不止,逐漸也就被官吏不當成了一回事兒。
不過,不被官吏們當一回事情,並不表示就沒有法理可依。真要是被有心人給利用起來,也是有力的武器。不會認爲錢明正是正義的李文軒,相信他此舉的真實目的就是好讓下屬們乖乖地聽話,仍由自己擺佈。如若不然,就會以此爲武器的要了他們各自的前程。
“有了錢知府爲你們百花樓撐腰,那麼就完全可以繼續開門做生意。只要錢明正還在知府任上,那麼林家自然是不會再來找你百花樓的麻煩。”基本瞭解了其中內情的李文軒,深知不能多問這類事情道:“和氣生財。”
流露出憂心忡忡的葉二孃,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道:“現如今,我都是不擔憂林家來找茬,而是憂心錢明正離任以後,百花樓應該何去何從?除此以外,我和錢明正這見不得光的合作,着實讓我提心吊膽。如果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被泄露出去,本地的大大小小的官吏定然是會拆掉百花樓,要了我的命,畢竟沒有人喜歡把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人的手上。”
清楚她這是說得實話的李文軒,端起茶來是品了一口道:“樓主之言,確實非虛。事到如今,你不妨膽子再大一點兒。誰要是膽敢找你的麻煩,你還可以用官吏們見不得光的黑賬去威逼利誘,從而讓其幫你擺平事情。即便今後錢明正離任,也可以牽制林家對你百花樓發難。”
“按理說,我們非親非故,今日也不過是第三次見面,而你爲什麼要這樣幫我?”內心自然有顧慮的葉二孃,注視着他,一本正經的問道。
沒有做出任何解釋的李文軒,淡淡一笑的依葫蘆畫瓢的反問道:“那我問你,爲什麼你就找上我,而不去找其他人?”
“因爲我們有共同的仇人,所以你就成爲我找上的最合適人選。”想要和他走得更近一些的葉二孃,實話實說的用以來打動道。
放下手中茶盞的李文軒,想要繼續保持一種漁人得利的立場,笑臉不改道:“我和林家的關係過於微妙,使得自己都不清楚林正北到底算是仇人,還是親家?把他當成仇家,那麼我自然是要和樓主合作。若是我把他當成爲了自己的親家,是不是應該會對樓主不利呢?”
“你真要是想害我,恐怕就不會給我指明去走錢明正的路子,更不會提及要我用錢子默來搭梯子了。”腦子靈活的葉二孃,一雙眼睛也是見過不少的各色人道。
“既然你認爲我不會害你,那麼我爲什麼要幫你呢?正如你所說的,我們非親非故,今日也只不過是第三次見面。”想要聽她親口回答的李文軒,認真道。
“即便你娶了林家千金,對林正北依然是心存怨念。畢竟,他設計禍害過你。你之所以不方便直接出手,顧忌的無非就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林小姐,還有便是世人對你的看法和目光,畢竟這女婿搞整岳父的話傳揚出去,確實是既不好聽又損害你的名聲。”掌握了內情的葉二孃,一針見血的指出道。
拍起了手的李文軒,真心讚歎眼前的這一個女人果然不簡單,要不然也不會有本事說服錢明正這樣的人物。沒有打哈哈的他,不否認道:“正如樓主所言,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