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柳乘風按着腰間的寶劍,不懼兩側邊鎮官軍的駭人殺氣一步步走上高臺。
這高臺是木板臨時搭建,此時覆蓋了一層細細的雪,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響。
高臺上的一干文武官員,眼見那遊擊攔不住柳乘風,正要發難,卻見柳乘風只帶着兩個護衛拾階上來,卻都沒有吭聲了。
趙公公遠遠看到柳乘風,卻是認得這人便是自己左思右想,而又恨又怕的陳掌櫃,不禁怒目道:“好哪,他居然敢自投羅網!”
反倒是左丘明露出了謹慎之色,誰都不是瘋子,九路大軍在這裡操演,都以他左丘明爲中心,是誰給此人這個膽子,居然只帶着一千人不到闖入這裡,更是孤身只帶着兩個侍從上高臺來。莫非此人有什麼依仗不成?
很快,左丘明就注意到了柳乘風的衣冠,頭上是一頂烏紗,這倒是稀鬆平常,可是這官袍卻有點兒奇特,緋紅色的大袍子,已經象徵了尊貴,中間的補子似是龍騰雲霄,再一細看,居然是麒麟服。‘
能穿上這種衣衫的都是一、二品到公、侯、伯、駙馬以上的高官。偏偏此人年輕得很,絕不可能是文官,大明朝也沒什麼像樣的駙馬,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個了。
“他就是廉州侯柳乘風?這也難怪了,難怪王總兵有去無回,難怪老夫差點就栽在他的手裡。”
左丘明的眼中,閃露出一股戒備之色。
而此時,柳乘風已經上了高臺,出現在綵棚外頭,他先是看了趙公公一眼,朝趙公公微微一笑,最後,目光落在了左丘明的身上。
左丘明此時也未必怕一個什麼廉州侯,在這裡,他才佔着真正的主動,人心在他宣府巡撫這邊。
左丘明冷冷一笑,明知故問地道:“你是何人?本官都督三軍操演,你率衆前來作梗,莫非以爲這朝廷沒有王法嗎?還不快快速速退下?這衝撞巡撫的帳,本官自會和你算!”
柳乘風不由莞爾笑了,道:“哦?莫非是本侯走錯了地方?”
一句本侯,幾乎已經將柳乘風的身份徹底地暴露出來。
趙公公這才知道柳乘風的真正身份,眼中不禁閃露出了驚詫之色。
難怪,難怪了,原來此人果真是廉州侯,他扮成掌櫃,到底是要做什麼?再仔細一掂量,趙公公心中更是駭然,此人哪裡是來行商走獲的?根本就是來找麻煩的,再結合邸報裡那閉門思過的錯誤消息,只怕奉的應該是宮裡的旨意,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面上已經被朝廷勒令閉門思過,沒有出京師一步,其實早已到了大同,只怕也早已蒐集了他們的把柄,現在莫非是來攤牌嗎?
想到這裡,趙公公不禁心中一跳,臉色變得青白不定了。
倒是左丘明還坐得住,冷冷一笑,道:“你休得胡言亂語,速速退下,再不退下,莫怪本官不客氣。”
柳乘風森然地瞪着左丘明,淡淡地道:“你自稱是官,又是哪裡的官?”
左丘明冷哼道:“自是朝廷命官!”
柳乘風哈哈一笑道:“既是朝廷命官,也敢對本侯咆哮?先前本侯還以爲自己走錯了地方,還以爲坐在本侯對面的瓦刺是韃靼人的官,退一萬步,便是瓦刺、韃靼之類的官見了本侯,也敢這般言辭放肆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本侯是朝廷欽賜的廉州侯,錦衣衛千戶官,欽賜飛魚服、繡春劍,紫禁宮城本侯尚且去得,怎麼到了這裡反倒不能來?難道這裡不是大明的土地,在座的都不是我大明的命官?”
綵棚裡外的人都沒有做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看向左丘明。
左丘明心裡明白,自己的態度至關重要,早聽說這個柳乘風信口雌黃的嘴上功夫厲害,這時候自己決不能後退。
左丘明手撫着桌案,獰笑一聲,道:“那本官倒是要敢問,你是哪門子的侯爺?”
柳乘風正色道:“欽賜萬戶廉州侯柳乘風,大人不信是嗎?莫非還要取本侯的印信來看?”
左丘明冷笑:“你是不是萬戶廉州侯,和本官無關,這裡是邊關重地,大軍正在操演,你便是親王,也不能隨意出入。”
柳乘風呵呵一笑道:“大人莫忘了,本侯還有一個身份,那便是錦衣衛千戶,天子親軍,負責掌管刑獄,兼負巡察緝捕之權,這裡只要是我大明的土地,本侯自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左丘明眯着眼,那藏在眼底深處的眼仁迸發出一絲精光,淡淡地道:“哦?本官竟是差些忘了,本官倒是想要請教,在大同難道還有亂黨,怎麼勞動得了錦衣衛千戶大駕?”
左丘明問出這幾句話的時候,綵棚外的幾個心腹參將也頓時變得肅然起來,手不禁狠狠地握緊了腰間的刀柄,這姓柳的若是搖頭便罷,畢竟人家是侯爺,還是錦衣衛,動他一根毫毛,卻也不是好玩的。可是柳乘風若是此時說左丘明等人就是亂黨,那麼就只有狗急跳牆了。
左丘明若是亂黨,那他們是什麼?這些年,他們跟着左丘明不知做了多少事,左丘明是亂黨,他們就是亂黨餘孽,今日若是放任柳乘風扳倒了左大人,明日就是他們身首異處。
至於其他採取中立的參將、遊擊,此時也都不禁捏了一把汗,他們可不想趟這趟渾水,可是若是廉州侯和巡撫真的起了衝突,他們若是視而不見,到時候朝廷追究起來,他們也遭這魚池之殃。
此時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又換到了柳乘風身上,他們倒是想想看,柳乘風所說的亂黨是誰。
柳乘風似乎賣了個關子,淡淡地道:“大人當真想知道這亂黨是誰?”
左丘明冷哼道:“你要說便說。”
“大人既然想知道,那本侯只好藉着大人操演軍馬的時候,來爲我大明除害了。還望巡撫大人不會見怪。”
柳乘風這時候言辭居然客氣了很多,不過他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肯進入正題,卻是讓人有點兒抓狂。
左丘明沒有搭腔,不過似乎是默認了,他現在確實急切地想知道,這柳乘風所說的亂黨到底是誰?
柳乘風見大家都採取了默許的態度,隨即朝身後的侍衛高強道:“去,傳令下去,把亂黨都押上來。”
高強聽命,咔嚓咔嚓的飛快地下高臺去了,他下高臺的速度極快,竟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經到了高臺下,若是平時倒也罷了,倒是有不少參將、遊擊注意到,這高強身手極好,畢竟這臺階上可是一層積雪,尋常人上下,都得小心翼翼,否則一不留神就得摔下去,更別說這樣飛速的跑動了。
原來亂黨不在高臺上,所有人都不禁鬆了口氣,看來這柳乘風倒也識相,還不敢把這層窗戶紙兒撕破。
恰在此時,東門裡頭傳出一陣陣求饒,隨即上千名商隊護衛押着一隊隊捆綁得結結實實的人出來,爲首一個,大家卻都認得,正是總兵王芬。
王芬後面竟還有王芬的三個兒子與他的原配妻子,再後頭,人數就更多了,有人認得的,有人不認得,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這些都是出城追襲聚寶商隊的人。
高臺上,無數人面面相覷,連左丘明的臉色也頓時變得無比難看起來,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都是他上任之後提拔起來的人。
而此時,他們全部淪爲了階下囚,足足有上百人,居然還有數百個家眷,都被人押着,發出求饒和慟哭之聲。
左丘明握緊了拳頭,憤恨地看了柳乘風一眼,可是他發現,柳乘風此時此刻的表情卻是徹底地改變了,這還略顯幾分稚嫩的臉上透着一股讓人心寒的冷漠,那殺機畢露的眼眸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柳乘風按緊了腰間的繡春劍,紋絲不動,高臺上的風很大,吹得他的衣袂獵獵飄起,頭上的翅帽也幾乎被吹得搖搖欲墜。
他的目光突然一閃,落在了高臺左右的參將、遊擊身上,淡淡地道:“亂黨反賊就在這裡,大明朝的軍馬,居然追襲大明朝的商隊,聚寶商隊乃是陛下親自承認的涉外商隊,爲的是充盈府庫,而現在,這些亂臣賊子居然敢帶着兵偷襲商隊,爲首的一個竟還是大同總兵,這不是亂臣賊子又是什麼?商隊之中更有本侯、錦衣衛以及禮部官員,他們尾隨其後,又是什麼圖謀?今日,這些人就在這裡,他們深受皇恩,卻是這般狼子野心,窮兇惡極,本侯身爲錦衣衛官員,查處亂黨乃是應有的職責,現在,就讓大家看看亂黨是什麼下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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