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風還是低估了祖制的威力,在他的心裡,皇上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應當是一言九鼎纔是。
可是他不知道,爲了他這個萬戶侯,整個京師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不少人搖頭反對,直言的更是不少。
廉州雖然貧瘡,說得再難聽一些,對大明來說算是可有可無,敕封給柳乘風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的關鍵不是這個而是這個先例不能開,今日開了,往後可就止不住了。
王鱉對京師的動靜明顯比柳乘風關注得多,一舉一動都可以通過一些門生故吏互通消息,有些東西,外人看來風平浪靜,可是內行人立即就能察覺出異樣。
王鱉叫柳乘風來,說的就是這件事。
“因此以老夫之見,陛下不會急着讓你進京城去,怎麼也得有幾個月的喘息時間,再者說了,其實宮裡也有風聲,陛下屬意調任你做內東城千戶所千戶,不過這件事只是有一點兒眉目,具體如何,卻是知之不詳,反正這事兒總要緩一緩,你在北通州也不必焦躁,該來的自然會來。”
王鱉的分析倒是很有道理,現在讓柳乘風進京城,只會把事情擴大化,可是還要在北通州呆幾個月,柳乘風不禁苦笑起來,北通州雖然熱鬧,可是自己一直都只是自己當作北通州的過客而已,一開始來的時候有些好奇新鮮,現在早就膩味了。
只是聖旨不來,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只能乾等了。
見柳乘風的臉色不太好看,王謄卻是微微一笑,安慰道:“其實說實在話,老夫有時候也有點兒羨慕你,想想看,陛下力排衆議,非要敕封你做萬戶侯真的只是因爲那區區金口玉言不容更改嗎?”
這句話點到了問題的節骨眼上,金口玉言?那是屁話,天家連父子兄弟都可以成仇,還真沒有幾句言而有信的事,這金口玉言不過是自詡罷了,若是當真阻力大,又或者皇上反悔,自然會有敷衍的辦法出來。
柳乘風聽了王鱉的話也若有所思起來若說皇上守信,這種事他也未必信,畢竟聽王鱉這麼一說,讓他做萬戶侯的阻力確實不小,皇上力排衆議,一定要遵守自己的諾言到底是什麼原因?
還是當局者迷,有些事在別人身上,柳乘風看得一清二楚,可是落到自己的頭上反再就有點兒力不從心了。
王鱉笑了繼續道:“這是因爲陛下卉算重用你,否則也沒必要對你遵守諾言,阻力越大,天家的恩惠就越大。”
後面其實還有半截話,王鱉不太好說恩惠越大,臣下就越感恩戴德,說得難聽一些,這就是一樁買賣買家是皇上,賣家是柳乘風買家要的是柳乘風的忠心,這忠心需要慢慢地培養,而做萬戶侯就是價錢,從某種意頭來說,反對的人越多,越說明皇上對柳乘風的信任和重視,皇上的決心越大,越顯示皇上對柳乘風的恩德。
只是這筆交易的前提是柳乘風能堪重用,若只是一個倖臣,也只是倖臣而已,可是柳乘風自知自己不一樣,自己教導太子讀書,追查亂黨,還有聚寶樓,哪一樁,哪一樣,都是對大明社稷極其有用的大事。皇上這麼做,倒是讓柳乘風想通了,要做萬戶侯很難很難,可是越難,越是體現皇上對柳乘風的恩賜。
萬戶侯……
柳乘風眯着眼,原來聽說封地在廉州,他還有點兒懊惱,可是現在想來,自己算是完成了一次創舉,大明朝的第一個萬戶侯,如此想來,封地在哪裡都已經不重要,因爲這個敕命本身就具有極大的意義,宮裡已經表現出了極大的誠意,也就是說,將來柳乘風一定會受大用,否別皇上沒有必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力排衆議,拍下這板子來。
柳乘風也不禁笑了,想通了這個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在自己的腳下有似錦的前程,又何必太在乎一點兒這個?
王鱉見柳乘風露出笑容,笑道:“想必這裡頭的關節,你已經想明白了,不過現在朝廷裡這麼多非議,皇上也很是爲難,你在北通州最好不要有什麼動作。若是陛下急着謅你入京,你也不要急於答應,陛下體恤你,你也得體恤着他纔是,說起來,我倒是有個想法。”
柳乘風道:“請恩師賜教。
這一次,柳乘風真是心悅誠服了,王鱉並不是個書呆子,他看上去有點兒迂腐,可是在那迂腐的背後卻似乎有着超人的睿智,這個師沒有白拜。
王鱉淡淡地道:“不如你暫時去躲一躲風頭,也省得皇上爲難,陛下不是敕了你封地嗎?索性你去廉州—趟,既然是萬戶侯,少不得要在廉州府建一座萬戶侯府,這也是朝廷的定製,你去了一趟,回來之後,朝廷這邊也消停了,皇上再委你重任,豈不是兩全其美?”
“去廉州……”,柳乘風不由若有所思起來。
柳乘風突然明白,去廉州只是個託詞,或者說是給大家一個臺階,畢竟在大明朝非朱不王,非王無封的規矩已遵守了數十年,就是靖難的功臣,也未必有這樣的待遇,這件事肯定還要鬧一段時間,而他這個重要人物若是遠走,自然可以避免刺激到那些打了雞血的言官,另一方面也可以給皇上減輕一些壓力。
這種事只要柳乘風提出來,對皇帝,對柳乘風都是心照不宣,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做法。
柳乘風不禁深望了王鱉一眼,道:“恩師教誨,學生不敢忘。”
從王鱉這邊出來,柳乘風的心情竟是好了許多,原先的那點兒迷茫一掃而空,索性叫了幾個百戶,成日成夜地打麻將來自娛。
之所以如此,這是表明一種姿態,畢竟北通州已經沒他什麼事了,而且他在北通州,自然是越沒有動靜越好,以避免刺激到京師裡的一些人物,那就索性天天玩樂,專等朝廷那邊的消息。
轉眼到了三月初一,春雨綿綿,北通州宛如過了冬眠,一下子復甦起來,而在這個時候,宮中的快旨也飛快地傳來,皇上有旨意,立即召見柳乘風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這旨意比柳乘風想象的來得要快,近來他也開始關注京師的動靜,尤其是周泰等人在京師站穩了腳跟之後,隔三差五總會送些書信來,從周泰和其他渠道的消息,柳乘風得知這次風波暫時還沒有消除,反而因爲朱佑樘表現出來的沉默,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這時候皇上突然傳召,這就意味着朱佑樘有點兒鐵了心要和清議對着幹了,以朱佑樘這種愛惜羽毛的性子,做出這麼個舉動,足以證明宮中對柳乘風的重視。
柳乘風的心裡甚至在想,若是自己沒有聚寶樓的財力,沒有彈壓明教餘孽的功績,沒有督導太子讀書的能力,皇上當真會逆流而上,在這個至關緊要的時間點召見自己嗎?
一切,都得靠自己。與宮裡關係好,並不算什麼,倖臣是一碼事,能臣是一碼事,倖臣是可以犧牲的,可是能臣對朱佑槍這樣的皇帝來說,卻是萬萬不能犧牲。
柳乘風不再多想,等到錦衣衛新任的北通州千戶到了北通州,柳乘風與他交割之後,隨即帶着自己的一干親信,開始啓程回京。
萬戶侯要回京,自然少不得熱鬧一下,附近任職的一些平叛功臣都來相送不說,居然連劉大夏也出現了一下,算是給足了柳乘風的面子,倒是王鱉並沒有出現,不過也派了人來相送。
十里長亭,細雨瀝瀝,在衆人的目送下,柳乘風帶着人,遠遠地消失在地平線。
京城這時也熱鬧了,雖然朝廷的敕命已經下達,木已成舟,可是反對的人卻是不少,這是博取清名的機會,誰也想趁機顯示一下自己的風骨,再加上也有老成謀國的,怕這個先例一開,將來大明栩會重蹈兩晉、隋唐的覆轍,枰擊得也很猛烈。
不過朱佑樘早已習慣了對付這種場面,他仍舊是沉默,不管你是想借機來揚名還是當真謀國,對這些奏書,他一概不理會,朝議的時候有人站出來說起此事,朱佑樘也只是認真地聽,可是聽完了後,還是該幹嘛去幹嘛,最多說一句朕知道了,或者是朕會再權衡。
知道了,權衡了,還是雷打不動,文武百官們怒了,敢情你在逗我玩呢,結果就是非議越來越多,越來越威。
柳乘風的回京,自然也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以前這傢伙在北通州,大家鞭長莫及,可是現在回來了,又怎麼可能對他無動於衷?
甚至柳乘風剛剛到京城的時候,還沒有開始洗浴,就有人送了一封信箋來,信裡話很有意思,是說皇上有點兒糊塗,當然,這個糊塗不會直白地說出來,只是隱隱約約地透出這個意思,隨即又告訴他,你要是想做個忠臣,想不讓皇上和朝廷爲難,就該自動站出來,辭了這萬戶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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