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的重審已有了結果,對他們來說,案子已結束了,未了結的部分陛下已下旨由錦衣衛追查,那又將是另一樁案子。
秦堪清楚這案子查不下去,哪怕現在錦衣衛緹騎正十萬火急趕往浙江也沒用,劉吉這隻老狐狸把該斷的線索全斷了,可能引火燒身的人也遭了毒手,他甚至相信那個不知所終的邢昭下場絕對好不到哪裡去,一朝監察御史莫名其妙失蹤,可以肯定絕不是被人販子拐到深山給人當老公……
朱厚照看完大戲,囑咐秦堪在家多休息幾日再來東宮應差後,心滿意足地走了,他來的目的是爲秦堪保駕,如果何鑑要當堂對秦堪用刑,他這個太子便要出面阻攔了,事實證明三法司還是很文明的,有太子殿下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們大概也不好意思擺出反動派的嘴臉。
滿堂皆散,杜宏和秦堪互視一眼,仰天大笑。
數月折磨,苦苦求生,咬死了一份信念,終於守得雲開月明,他們是真正的勝利者,他們笑到了最後。
見杜宏笑得如此開心,秦堪有點看不順眼了,老頭兒坐在牢裡什麼都沒幹,全託自己的福才逃出生天,現在比他還笑得大聲,這不科學。
“岳父大人,如果我是你,肯定不會笑得這麼開心……你大概忘了,岳母大人在家磨刀霍霍,就等你回家開宰呢。”
杜宏猛地一滯,暢快的笑聲戛然而止。如同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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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面子很重要,杜宏強自鎮定,緩緩捋着鬍鬚道:“她不敢對老夫怎樣,老夫……乃朝廷命官,毆打朝廷命官犯法的!”
實在是很消極的說法,而且說得很沒底氣。
秦堪同情地瞧着他:“岳父大人。……你流汗了,流了很多汗。”
“暖春三月,豔陽高照。老夫很熱不行嗎?”
“既然岳父大人不怕,那咱們就回家吧,小婿家在城外。你還沒去過呢。放心,岳母肯定沒在家。”
杜宏聞言長鬆一口氣,膽氣頓時壯了:“哈哈,笑話!老夫怕她作甚!她在不在家老夫都照去不誤!”
二人離開大堂,向刑部大門走去。
“咳,賢婿啊,你岳母果真不在家嗎?”
“真不在家。”
杜宏神情不安道:“她在哪裡?”
此時二人已走出刑部大門,大門外圍着一羣看完熱鬧還未散去的百姓,人潮熙攘中,站着兩位衣着素雅的女子。俏目含淚定定地注視着他們。
秦堪笑了,朝她們一指,道:“岳父喜脫牢獄,岳母大人當然要來迎接洗塵……”
杜宏一見杜王氏頓時面色大變,扭頭便往衙門內跑去。
杜王氏擦了把眼淚。嘆着氣走上前朝秦堪點點頭:“賢婿對杜家的再生之德,實在不知……”
秦堪趕緊打斷她:“一家人別見外,狠狠揍岳父一頓算是報答了吧。”
杜王氏點點頭:“老匹夫爲了什麼天理公道連妻兒都不顧,賢婿所言正合我意,且聽聲響吧。”
說着杜王氏嘴角勾起一抹殺意盎然的冷笑,不慌不忙地進了衙門。
沒過多久。衙門內傳來杜宏驚怒交加的聲音。
“老夫爲民請願,伸張正義,何錯之有?你別過來!”
“說了叫你別過來,你還來!以爲老夫不敢振夫綱麼?”
“別動手……啊——好,好,你竟毆打親夫,這夫人要不得了,啊——彼其娘之!潑婦你要打便打,何必打臉,傷老夫的自尊……聽着衙門內杜宏的慘叫,秦堪舒服地嘆了口氣。
真是人世間最美妙的天籟,老東西早該被揍,如果不是顧忌背上不孝的名聲,秦堪早就親自做這件身心愉悅的事了。
轉過身,一雙美若星辰的眸子定定地注視着他,晶瑩的淚珠不停地從這雙眸子裡流出,像清泉般滑落腮邊,每一滴都令秦堪由衷感到心疼,愧疚。
鄙視杜宏不顧家小而魯莽地伸張所謂的正義,其實秦堪他自己何嘗不是呢?唯一不同的是,他伸張的正義是謀而後動,不算太魯莽,不論如何,終究讓妻子擔心受怕了。
“娘子,讓你擔心了……”秦堪微笑看着杜嫣柔聲道。
路人如潮的街頭,杜嫣卻絲毫不顧人們異樣的目光和禮教的約束,大膽地上前撲進秦堪的懷裡,默默地流着淚,漸漸哭出了聲音,最後嚎啕大哭起來。
“相公,你被錦衣衛帶走,我以爲……以爲秦家也破了,你……嗚嗚,你又不准我動手劫獄,當時真恨不得一頭撞死纔好……”
秦堪苦笑道:“嫣兒,相信我,錦衣衛的詔獄不是那麼好劫的,好了,一切都已過去,以後仍舊過咱們的小日子,相公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杜嫣點頭,含淚邊哭邊笑:“相公一直很有分寸的,我知道,這一次是爲了救爹爹,杜家沒破全託相公之功……”
秦堪眨眨眼笑道:“是不是很想報答相公,又不知如何報答?”
杜嫣急切點頭。
秦堪嘿嘿壞笑,湊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兩句話。
杜嫣睜大了眼,臉頰慢慢地染上一層紅霞,羞澀地搖頭,聲若蚊訥:“不,那個地方……好髒。”
“相公會洗得乾乾淨淨的。”
“不,味道肯定不好……”
“如果在上面塗上一層蜜糖你再含舔吞吐,有沒有這個可能性呢……刑部衙門內漸漸沒了動靜,杜王氏拖着奄奄一息的杜宏,一臉大便通暢的愉悅表情慢慢走出來,如同拾荒者後面拖着一隻大麻袋似的,畫面非常的賞心悅目。
秦堪趕緊迎上前:“岳母除魔衛道辛苦了,看情形便知道,此妖定已被岳母大人收服,實在可喜可賀。”
杜王氏笑得眼睛微微眯起,有種陰森的感覺。
“本來打算隨便揍幾下出出氣也就罷了,老匹夫說要休妻,我便不客氣了。”
滿臉傷痕的杜宏在她身後呻吟着,聞言虛弱地辯解道:“老夫只說別打臉,何曾說過休妻?剛剛沉冤昭雪從大牢裡出來,轉眼又被冤枉了,嗚呼哀哉,何其不幸。”
杜王氏轉身對秦堪一笑:“事情解決了,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趕到浙江綁了崔甑的妻兒來威脅,雖然做得下作,但此事本由崔甑構陷而起,你死我活之時也只好不擇手段了,賢婿神機妙算,幸好有你從中謀劃,杜家才得以保存……”
杜宏聞言兩眼圓睜:“什麼?秦堪,你竟做出這等……”
“閉嘴,再羅嗦你會更不幸,事情是我做的,不是女婿做的,若非如此難道眼睜睜看你上法場挨刀嗎?不識好歹的老匹夫!”
杜宏長長一嘆:“難怪崔甑臨堂改了口風,甚至不惜把自己搭進去,老夫還道他良心發現,懸崖勒馬,原來是受人脅迫……聽說他崔家人丁不旺,妻妾娶了一大羣,可直到五十歲才添得唯一的男丁,你綁他的兒子等於斷崔家的後,比要他命還殘忍,怪不得,怪不得啊……”
秦堪也嘆道:“小婿不得以而爲之,善惡終有報應,崔甑做了惡事,便須承擔惡果,至於報應的過程便不必介懷了,崔甑的命大概保不住了,至於他的妻兒……”
杜宏渾身一顫,有些緊張地盯着秦堪,在他眼裡,這個女婿心黑手辣什麼都幹得出來,若存了斬草除根的心思,恐怕崔甑的妻兒真的在劫難逃了,通過這次平雪冤案,杜宏對秦堪的手段有了更深的瞭解。
看着杜宏擔心的表情,秦堪失笑道:“別這麼看我,我又不是屠夫,殺人也要講個冤有頭債有主,我可從沒濫殺無辜,崔甑付出了代價,崔家破了,他的妻兒便請岳母大人放了吧,由秦家給這對孤兒寡母支三千兩銀子,大概能保他們平安過一輩子了。”
杜宏這才放了心,捋須欣慰一笑:“你就不怕崔家兒子將來長大後找你報殺父之仇?”
秦堪胸有成竹道:“沒關係,我就說他父親是紹興杜知府殺的……丁順李二遠遠站着,待到秦堪與家人聚過之後,二人才迎上前來,笑着朝秦堪躬身施禮:“恭喜大人沉冤昭雪,官復原職。”
秦堪肅然向二人一揖,道:“此番脫獄,多虧二位爲我奔走勞碌,多謝了。”
二人急忙還禮:“大人說的哪裡話,您是我們的老上官,您落了難我們豈能不殫心竭慮?大人之禮屬下等萬不敢受。”
秦堪笑道:“算了,都是自家兄弟,不見外了,以後我若騰達,必予你們一份敞亮前程。”
二人急忙道謝,丁順左右環顧了一圈,湊在秦堪耳邊輕聲道:“大人是東宮近臣,騰達之日必不遠矣,屬下聽宮裡值守的錦衣衛兄弟說,前些日陛下批閱奏章時咳出了血,宮裡急壞了,陛下嚴令宮人不得聲張,尤其不能讓太子知道……”
秦堪心中徒然一沉,弘治帝恐怕……真的時日無多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