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近泉睜大了眼睛,彷彿不認識一般死死盯着秦堪,神情非常震驚,似乎還在消化秦堪的這句話。
遼東是大明的可以理解,遼東怎麼會是他秦堪的?
這話說給別人聽,無疑是大逆且誅心的,葉近泉腦子懵懵的,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秦堪笑了笑,道:“我沒別的意思,當今陛下與我情同兄弟,我不會有不該有的心思,只不過邊鎮沉痾已重,大明每個地方的官府和軍隊都有着各種盤根錯節的利害與利益關係,邊鎮也不例外,我大明將士單論戰力已然比不過蒙古韃子,我們軍隊內部若還各爲派系,互相傾軋,師叔你想想,韃子年年犯邊,我大明的邊鎮能撐得住幾年?”
葉近泉似乎有點明白秦堪的意思了。
“我一直認爲邊軍對韃子屢戰屢敗,其實並非輸在戰力,事實上我們大明的武器先進,城池堅固,兵多將廣,比起韃子,我們樣樣佔了優勢,然而爲何屢戰屢敗?因爲大明的軍制壞掉了,從根子上漸漸腐爛,於是將領惜命貪財,軍士貪生畏死,人總是從衆的,一件事情只要有一個人帶頭不去做它,其他的人也不會去做,所以,整肅邊鎮已是大明迫在眉睫的要務,我希望看到一個吏治清明,將士用命的遼東邊鎮,改變這個世道需要勇氣,需要智慧,需要時間,有時候甚至還需要血腥和殺戮,幾年,十幾年或者數十年,不管需要多久,師叔,我希望你能幫我做到。”
從未跟任何人說過這些內心的真正想法,今日一口氣說出來,秦堪心中不由輕鬆了許多。
葉近泉漸漸動容,他一直靜靜地聽着秦堪的訴說。沉默許久,才道:“我只是一介武夫,你的抱負交託於我,我恐怕會讓你失望……”
秦堪笑道:“師叔妄自菲薄了,你可不是簡單的粗鄙武夫,你讀過書,也帶過兵,懂得兵法韜略。你缺的只不過是一個機會而已,我願意把這個機會給你。如何整肅遼東,官府方面,我會請旨將義州知府劉平貴調任遼東巡撫,劉平貴這人看似懦弱,但胸中也有一番抱負,他有治民的經驗,你有帶兵的經驗,你和他搭配共事,他治理地方。你整肅軍隊,二人相得益彰。趁着朝廷還沒來得及派新的鎮守太監和監軍御史,你便雷厲風行把遼東六衛清理一遍吧……”
秦堪的笑容漸漸變冷:“打破舊有的規則必然會遇到許多阻力,遼東三萬降軍我至今未將收繳的兵器還給他們,就是這個原因,今日李杲伏誅正是好時機,六衛將士裡,該撤免的。該調任的,該查辦的,你可放心施爲。若遇阻撓,不妨殺之。”
又一封奏疏向京師飛馳而去。
秦堪在奏疏裡陳述了遼東的糜爛現狀,以及臨時任命原瀋陽衛指揮使魏楊爲遼東總兵官,以及原義州知府劉平貴升任遼東巡撫的請求,後面還有一長串任命將領和官員的名單。
朱厚照的聖旨上說得很明白,命秦堪暫代遼東督撫,督撫自然對目前紛亂的遼東官場和衛所有直接干預權和任命權,奏疏傳到京師,朱厚照對秦堪的事還是頗爲上心,馬上叫了內閣焦芳,李東陽和楊廷和三人商討了一番,然後拿到早朝上與羣臣廷議。
本來秦堪擬的這份名單經過了慎重考慮,裡面所列的基本都是遼東原來的中低層官員和將領,並無任人唯親之嫌,至於裡面唯一一個遼東都司副總兵葉近泉,夾雜在諸多調任升任的名單裡一點也不起眼,很快被大臣們忽略過去,關於葉近泉的來歷,秦堪也只在奏疏上說是招攬來的武家子弟,頗識戰陣兵法,可堪一用。
另外五百少年兵也留下一百名在遼東跟着葉近泉,這一百名少年兵將要學會讀書識字,通讀兵法,並且每天要按秦堪留下的新式操練方法進行日常訓練,一年以後他們將散佈到遼東各個衛所裡擔任最低級的小旗,總旗等小軍官。
李杲和諸多犯官的府邸裡被抄了大約近百萬兩銀子,全是這些年與韃子做皮毛,火器甚至生鐵生意的商人暗中孝敬的,這筆銀子秦堪暗中截留了五十萬兩,用這筆錢在遼陽城建了一個軍器造作局,並招攬了一批有經驗的工匠專門研製火槍火炮。
太複雜的東西沒法造,秦堪也不是什麼技術型人才,只能依照前世模糊的記憶畫了幾幅手雷,地雷以及正確的黑火藥配比比例和方法,命工匠們把它們研製出來並且實現量產。
有了這些東西,將來不論面對何種敵人,都將是令敵人終身難忘的大殺器。
…………
…………
葉近泉奉了秦堪的命令,對遼東邊軍進行大刀闊斧的改編的同時,新任的遼東都司魏楊被秦堪召進了都司府。
不知道秦堪跟魏楊說了什麼,所有人看到魏楊意氣風發的走進去,垂頭喪氣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走出來,同僚下屬來問他也只是長長嘆氣,一個字都不說,情緒低落到極點。
與此同時,葉近泉開始巡視遼陽城外的戰俘營地,說是戰俘,其實只是數萬被李杲矇蔽,後來又降了朝廷的遼東邊軍,這羣人自投降之後便被收繳了兵器,由秦堪的八千儀仗兵和部分朵顏騎兵嚴密看管起來。
戰俘營地連綿十餘里,浩浩蕩蕩不見盡頭,手執兵器的將士們來回巡弋,沒了兵器的遼東邊軍們惶恐不安地躲在營帳裡,揣測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滿身披掛的葉近泉就在這個敏感的時期進入了戰俘營,開始了對遼東邊軍的清理。
將領們集中在一堆,軍士們集中在另一堆,對將領進行升免調任的同時,遼東邊軍的普通軍士們也被葉近泉帶來的校尉們打散,混雜,最後重新分配衛所。
秦堪的意志,在遼東這塊土地上被徹底的貫徹着。
“喂,漢人,我們的朵顏勇士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遼陽回草原放牧?”
北風呼嘯的下午,一身火紅衣裳的塔娜像團烈火般衝進了知府衙門。
幾名侍衛一臉難色地圍着她,想攔又不敢攔。
秦堪楞了一下,揮退了侍衛,然後苦笑道:“塔娜姑娘,我有名有姓,既不叫‘喂’也不叫‘漢人’,咱們是不是先把稱呼改一改?”
塔娜瞪着他,撇了撇嘴:“你雖然是明廷的大官兒,但你不是好人。”
秦堪無奈道:“再過幾天等遼東邊軍穩下來,你們就可以回草原了,我是不是好人與你好像沒什麼關係。”
塔娜不知對秦堪哪來的敵意,聞言怒視着他道:“你若不是好人,那你與額直革立的誓約就靠不住了,誰知道你利用完了我們朵顏之後會不會像你們的成祖皇帝一樣翻臉便反悔了。”
秦堪臉垮了下來:“塔娜姑娘,我大明的成組皇帝雄才偉略,你當慎言纔是!”
塔娜執拗地高昂着頭,像只高傲的小天鵝:“我說錯了嗎?”
秦堪瞪她半晌,卻也拿她無可奈何,許久長長一嘆:“你老爹那天肯定沒拿沾了鹽水的鞭子抽你,不然你不會這麼不長記性。”
語氣一頓,秦堪道:“你來這裡除了找我吵架,還有別的事嗎?”
“有。”
“那就趕緊說,說完了出門直走右拐。”
塔娜瞪着他,道:“額直革要我嫁給你……”
秦堪斷然道:“我抵死不從。”
“你說火篩有七個妻子,是個敗類,禽獸,後來我問過你們漢人的官兵,你家裡也有兩個妻子,你也是敗類,禽獸!”
“塔娜姑娘,你要弄清楚,我有多少妻子與你並無關係,你在草原上繼續放你的羊,我回京師左擁右抱,二者並不產生任何衝突。”
塔娜惡狠狠地盯着他:“你雖然救過我的命,但我不會嫁給你。”
秦堪無奈長嘆:“我沒說要你嫁給我啊……”
“我塔娜要嫁的男人,一定是世上最健壯最正直的男人,你不是。”
“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秦堪也絕不會娶一個有追殺親夫前科的女人……順便問一句,火篩死了沒有?”
塔娜搖頭:“那天夜裡太黑,我隔着三十步外遠遠朝他背部射了一箭,應該是射中了,但死沒死我並不知道,後來便沒了火篩的蹤跡。”
秦堪嘆道:“你看看,連追殺親夫的手藝都如此不堪,文又不成,武也不就,我堂堂朝廷重臣若娶了你這樣一個女人,你自己說句良心話,我的後半生算不算砸你手裡了?”
ps:昨天和今天身體又有點不舒服,休息了一天,更新遲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