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起霸州的歡天喜地,寧王這邊兒就有點兒愁雲慘霧了。
開始的時候他們還算順利,江南那邊確實聯繫好了。
除了金陵等少數幾個重鎮,餘者幾乎都一鼓而下。
只是在嘉興伍文定那裡吃了個大虧,沒成想這位骨頭特別硬。
九江都拿下來的寧王,楞沒打下嘉興。
這位朱宸濠咬牙切齒了半天,終究是隻能揮兵再下。
和歷史上不一樣的是,他終究是到了金陵城下。
可他的軍伍,連金陵城五里內都靠近不了。
城上的魏國公徐俌,僅僅是一輪炮擊轟隆下來。
朱宸濠引以爲傲的“義軍”,差點兒逃散大半。
這實在是沒轍啊!
這廝手下的不是楊清、李甫、王儒……這等揹着人命,被通緝的江洋大盜。
就是凌十一、閔廿四這類,盤踞在鄱陽湖上的水寨頭子。
若是從前的衛所軍卒,憑藉他手上這十餘萬大軍的確可以一戰。
然而當對手換成了新立國防軍之後,他的這十萬烏合之衆就不夠看了。
即便是因爲裁撤衛所,一部分不滿的世襲將領帶親兵投奔、江南多個世家支持。
讓他的隊伍直接逼近了二十萬,可依然不夠看。
在金陵城下,自詡皇氣加身的朱宸濠突然覺着……造反這活兒不好乾啊!
再遇上了伍文定這傢伙,他就頓時懷疑自己是不是這塊料了。
可沒等他琢磨過味兒來,二十萬國防軍瞬間撲滅霸州、直撲金陵的消息隨即傳來。
“且都說說,如今大軍襲來……該如何是好?!”
寧王大帳內,李士實、劉養正、王綸……等盡皆端坐。
凌十一、閔廿四這幾個人則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轉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楊清揣揣不安的看了看不說話的衆人,低聲道。
“要不,先撤回豫章?!”
他這話一說,劉養正便怒目而視首先跳了出來。
“哼~!胡說八道!!”
其實劉養正也想撤軍,可如今撤不得啊!
軍伍裡可不少都是江南士族的,他們如何肯撤?!
若是撤了,丟了江南他們肯定譁變啊!
而這些江南士族,也是如今寧王糧餉來源。
若江南丟了,僅憑豫章一地如何能對抗大軍?!
“江南一地,乃我朝太祖起家之地!據此,方可問鼎天下!”
李士實這個時候也出來說話了,他也是士族代表啊。
這個時候他必然要替士族說話,否則他就真沒法混了。
“是以,此地萬萬不可棄之!陛下三思啊!”
朱宸濠其實很慌,他現在很想跑路。
甚至他都想過投降,謀劃了十多年、妄想自己能稱帝。
可真造反了,他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志大才疏。
身邊的這些以爲是臥龍鳳雛的謀士,那尼瑪連個伍文定都搞不定。
就他們,還幫個雞毛的自己問鼎天下啊!
狗命能不能保住,這都兩說了。
朱宸濠其實現在心裡是淚流滿面,完全悔不當初!
金陵城下那一戰,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
城牆上的重炮只是轟鳴了一輪,他那雄赳赳、氣昂昂的二十萬大軍差點兒跑沒了一半。
當時朱宸濠那心吶,哇涼哇涼滴啊!
但也這怪不得下面的軍卒,特麼他朱宸濠在炮炸過來後第一個騎馬跑了。
其他人能不跟着跑麼?!
不跑,留下來等死麼?!
“咳咳咳……朕亦不曾說要放棄江南之地,只是讓諸位愛卿議一下嘛!”
朱宸濠也琢磨,自己麾下有好幾萬的江南士族家丁呢。
真跑了,他們說不準就得譁變啊。
到時候實力大損,更沒法跟京師那邊爭鋒了。
“如今僞帝二十萬大軍襲來,更有那匪首張癡虎坐鎮!朕,如何能不憂心吶!”
“臣等萬死……”
嘴裡喊着萬死,可這票人沒一個有這個自覺的。
該喊的廢話都喊完了,大家自然也開始琢磨該咋應付。
既然李士實他們都喊着不能撤,朱宸濠肯定是不會撤的。
可凌十一他們心裡清楚,欺負一下小商隊啥的他們還行。
真跟大明的水師打起來,人家那是在海上廝殺的啊!
他們那些許小破船,跟人打個毛線。
一票人冥思苦想,可最終還是沒人吱聲。
主要是沒人有把握,能夠扛住平叛的二十萬大軍。
“臣建議,以安慶一線據守。輔以水師沿江阻斷……”
李士實到底是混跡過宦海的,哪怕是顆壞菜也比其他人要強點兒。
稍稍琢磨了一下,便給出了大致方向。
這既沒有完全棄守江南,又能最大限度上收縮防線。
安慶是早就打下來的,回守住的話問題不大。
往後撤可以回到豫章,可算是步步爲營。
其餘人對於這個方案雖然有些許不滿,可又沒有更好的辦法。
直至這一刻,其實他們心底裡都清楚敗亡只是時間問題。
現在是希望能夠儘量的拖的久一些,他們好有個投降的機會。
朱宸濠是不可能投降的了,藩王造反本來就是死定的事兒。
可他們不一樣啊!
哪怕是能免罪,也是值得的。
唯一必須死扛的,大概就李士實了。
這廝跟朱宸濠那是兒女親家,他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誰都沒法蹦達開了去。
“好!命大軍埋鍋造飯,明日一早開拔安慶!”
朱宸濠其實也沒了主意,只能是聽李士實的。
“水師將士且受累,朕將調五萬大軍協同麾下!一定守住江口!”
凌十一等人趕緊躬身保拳應是,可心裡清楚人家這是甩包袱。
水師守陸城,這有個毛用啊!
甩下來的五萬大軍,必然也是江南士族的人。
剩下的全都是朱宸濠籠絡多年,各地的江洋大盜、投靠的衛所將校軍卒。
以他們爲核心,好歹比以江南士族、凌十一他們爲用要強罷?!
“隆隆隆……”戰馬的馬蹄踏破了古道上的寧靜,一羣黑甲騎兵打馬默然而過。
沒有人說話,沒有其餘雜音。
所有的黑甲騎兵們,全都罩着面甲。
身上的鎧甲,皆被塵灰佈滿。
一人三騎,戰馬、挽馬、馱馬。
很顯然,他們已經行走了不少時日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這些騎兵終於緩緩的停下。
“警戒!紮營!造飯!”
一聲令下,這些黑甲軍卒開始默契的散開。
從馱馬上寫下糧秣,並鋼造盒子開始造飯。
平地上,一羣軍卒則是從馱馬上拆下簡易營帳。
幾個軍卒“呼啦~”一下,將營寨支起來。
裡面簡單的鋪設了桌椅,一員金甲驍將“咔咔咔~”的緩步踏入。
戴他摘下頭盔面甲,赫然便是玉螭虎張小公爺。
而他邊上的那少年郎,不是熊孩子朱厚照又是誰。
“虎哥兒,咱今夜再趕一晚上就能到豫章了!爲何休息?!”
張小公爺瞪了他一眼,頓時嚇的熊孩子不敢說話。
“疲兵入城,如何作戰?!”
玉螭虎一擺手,讓他亦坐下。
寫下自己的鋼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
“雖說調查局已查清,豫章城內不過三千老弱……”
“但獅象搏兔,亦須全力!不可懈怠!”
熊孩子點了點頭,砸吧着嘴道:“獅象搏兔,亦須全力!虎哥兒此言甚是!”
張小公爺這才反應過來,“獅象搏兔,亦須全力”這話現在可沒有。
乃是出自明末清初東林中人黃宗羲的《〈稱心寺志〉序》,這批人雖然事兒沒幹啥好事兒。
可才,那是真有才的。
“且我孤軍深入,哪怕佔下豫章也很可能面臨逆賊十餘萬大軍圍攻。”
張小公爺頓了頓,接着道:“所以,此時多休息一份、多養一分精神,便是多一分把握!”
“用最小的損失、最快的速度,佔下豫章!以防後變!”
熊孩子聽得不住的點頭,而此時帳幕外有人清脆的叫了一聲。
“公子,飯食好了。”
拍了拍熊孩子,張小公爺笑着讓他一塊兒出去吃飯。
他提倡的新規之一,便是官兵同食。
不肯一個馬勺裡吃飯,如何讓人信得過你能在戰場上爲他守住背後?!
吃過飯張小公爺卻並沒有休息,而是帶着熊孩子見了幾個人。
“豫章城中有糧秣六十萬石,乃是逆王多年囤積所得。”
“逆王府邸僅有五百守備,多數軍卒已是調往安慶……”
張小公爺呼出一口氣,望着來人低聲道:“調查局在附近能動用的人手,有多少?!”
那人躊躇了一會兒,才低聲道。
“信得過的,約八百餘。外圍可調人手,可有兩千之數。”
玉螭虎點了點頭,來人則是苦笑着道。
“那些人手也並非是信不過,只是……無力作戰。”
接着,這人大致說了一下情況。
寧王在這豫章一地,那真是沒少作孽。
當年寧王的護衛都被削減了,沒有恢復起來的他不甚甘心。
但又不敢明面上與國朝爲敵,於是就想出了蓄養盜匪這一招。
養兵這可是要很費錢的,於是……這百姓自然是遭殃了。
這些盜匪也是仗着寧王的庇護,極爲囂張。
反正犯事兒了,往寧王府一躲就行。
豫章這邊爲了這事兒,已經參了寧王好幾本了。
可都被壓了下來,這事兒還是當年那些個御史們的首尾。
不少人收了寧王的銀子,在朝內爲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