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怎麼着?還真讓我找到些不錯的貨色。”巴爾思的大嗓門打斷了顧懷的沉思。
他看向巴爾思身後那十幾個高矮不一,胖瘦都有,其中一個還白了頭髮的士卒,差點笑出聲。
這居然能算不錯?
巴爾思明顯看出了顧懷的心聲:“別說了,有這些都不錯了,你是沒去後面轉轉,太慘了,起碼這些個手腳沒殘。”
他回頭招了招手:“而且我還遇到了熟人。”
看着被擔架擡出來的馬六甲,顧懷臉上露出笑容,他挑了挑眉頭:“你怎麼也在這傷兵營裡?不是說要回家種地?”
傷沒好利索的馬六甲勉強笑了笑:“本來指着同鄉能和我一道回去,誰知道被遷出城的時候太亂走散了,沒辦法只能來這兒等着。”
顧懷上前掀開馬六甲不知道從哪兒尋來蓋着的破衣服,看着傷勢皺了皺眉頭:“之前可沒這麼嚴重。”
之前西城門百姓鬧事,馬六甲算是捱了頓結結實實的打,坐都坐不起來,顧懷當時還以爲是腿給打折了,現在看起來卻是沒這麼簡單。
“應該是斷了,”馬六甲的神色卻很平靜,“大夫說的。”
顧懷心想你可真他孃的倒黴,要不是遇上自己,西城門哪兒他孃的來百姓鬧事。
這麼一想這鍋八成得落顧懷身上,顧懷嘆了口氣:“還想不想當兵?”
馬六甲一愣,黯淡枯瘦的臉上有了些光彩:“可我這腿...”
“能醫就行,實在接不上了再說回去種田的事,”顧懷轉向一旁的巴爾思:“人挑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
“那就走吧,”顧懷擺了擺手,“程序好歹還是該走一走。”
......
“姓名?”
“大人,俺叫王二五。”
“之前爲什麼造反?”
“俺可沒造反啊,大人,”穿着破洞衣服看起來難民成分比起義軍士卒高的漢子有些緊張,“俺是逃難來的定遠。”
坐在小桌子後的顧懷正在給百戶所新招的漢人大頭兵們登記造冊,聽了這話停下了筆:“逃難?祖籍何地?”
“太行山。”
“山...西?”顧懷愣了愣,“怎麼逃難到了兩淮?”
“大人是不知道喲,”大概是看顧懷的面相不太兇狠,漢子也變得健談起來,“太行去年發了災,死了好些人,村子都空了,實在是沒得辦法,官府又不管,聽出去闖蕩的人回來講這邊是個好地方,俺們就一路討着飯過來了,誰知道來了還沒過上好日子,就遇上了這事兒,天天在城裡邊看殺人,哈人得很。”
難怪身上沒帶傷,敢情是被迫造的反,估計一聽到能投降,馬不停蹄就出了城門。
顧懷寫下名字,無奈的擺了擺手:“下一個。”
“大人,俺還沒說完呢,”大頭兵急了,“這給朝廷當兵,是不是要發餉啊?發多少?”
“要發月錢,三月一發,”顧懷腦袋更疼了,“還管飯。”
“三個月才發?俺還想着想拿點錢娶個婆姨...”
“朝廷也困難嘛,咱們也得同舟共濟共度時艱不是?”顧懷覺得自己像極了忽悠人當兵的王八蛋,“...反正少不了你的。”
他看向一旁的巴爾思:“下一個!”
......
折騰了一下午,一百來號傷兵,加上顧懷和巴爾思兩個百戶,總算是堪堪把這個名頭上的定遠漢軍千戶所下百戶所填滿了,而拿着花名冊的顧懷正馬不停蹄的把這些士卒們帶往軍營。
開玩笑,要是不帶過去就地解散的話,說不定第二天來唱名的就不剩一半了。
這就是被逼着當兵和自願當兵的區別,現在到處都在打仗,當了朝廷的兵就得去鎮壓叛亂,說不定哪天就死在戰場上了,關鍵是漢軍待遇還不好,說實在的顧懷是真沒信心能把這些原本造反現在責任是防範造反的漢人士卒訓練成什麼正規的軍人。
畢竟連他自己都是個讀書人。
“看看,真的是極品,”顧懷揮舞了一下花名冊,“一百一十二個人,定遠本地的還沒一半,剩下的都是些什麼人?”
“逃難的難民,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木匠、殺豬匠、篾匠...最離譜的居然還有個和尚。”
他看向身後人羣裡那顆顯眼的光頭:“這是朝廷軍隊還是地方治安巡邏隊?”
巴爾思也是一臉的無奈:“漢軍...都這樣。”
“指望這些兵在濠州城外邊活下來?我看懸,”顧懷負手慢慢走着,“看來得想辦法練一練。”
“怎麼練?”巴爾思差點笑出來,“漢軍要是能練出來,當年還...”
顧懷看了他一眼,巴爾思訕訕的吞回了沒說的話。
確實,古往今來軍勢之弱無出宋者,大概在所有草原人的眼裡,漢人就是這般廢物,漢軍就是雜牌軍,就是炮灰。
可能現在連漢人自己都這麼覺得了。
“能不能練出來另說,但總要讓當兵的有個當兵的樣子,”進入城門,看着恢復些生氣的街道,顧懷頓了頓,“不指望他們多能打仗,但你總不想到了濠州城外面手底下的兵跑得比自己還快?”
“咱們去了也是乾乾苦活,真要打仗哪兒能輪得到我們?”
顧懷心想這可不一定,濠州城是肯定不會破的,不然朱老哥怎麼發家?
但關鍵就在於他不太能記清朱老哥的創業史了,濠州城到底是怎麼守下來的,他簡直一頭霧水。
城外元軍已經過萬,濠州城又是孤城,看眼下這情況,元軍分明是打算清理掉外圍零散的起義軍,然後再破濠州城,連定遠這樣的漢軍預備隊都整上了,怎麼看濠州城都沒有半點勝算。
那麼無非就兩種可能,一種是濠州城硬是守了下來讓元軍不得不撤兵,還有一種可能性...
就是起義軍實在太強,出城把元軍給擊退了。
這種可能性就太驚悚了,因爲顧懷現在是在朝廷的軍隊裡,要是去了濠州城遇上兵敗如山倒,那樂子可就大了。
所以顧懷實在很有危機感,有了自己的第一支軍隊,別管是不是當炮灰,起碼上了戰場能把命保住再說。
“那麼問題來了,”顧懷帶着一羣雜兵在城內軍營前停下腳步,語氣幽幽:
“兵怎麼練?”